宋学仁躺在床上睡不着。窗外月光皎洁,屋内无风闷热,冰块都放到媳妇房里了,这脸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落。他机械地摇着蒲扇,脑里想的合是白天的事儿。不能想,想着就揪心,媳妇的目光和哭声像刀子一样追着他,挥之不去。他确实对不起她。原先给他说好的媳妇,是金家的二女儿金咏雪,他第一次上门拜访金家,首先看见的却是金咏梅,她好像正要出门,差点和他撞在一起,两人目光相撞,她的脸瞬间通红,慌慌地退到一边,慌慌地问好。她的慌乱却显得她更可爱。正式见了金咏雪,他却失望了,金咏雪拘谨、安静,虽然长得也不错,但身上少了一些活力。回到家里,他当即反悔,缠着父母要娶金家大女儿,被宋文忠训斥了多日,他始终不松口,最终如了愿。金咏梅确实让他放心,家里家外全靠她撑着面子,他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可他没有管好自己的手,把手伸到了赌场,生活像过山车一样,一下子摔得鼻青脸肿,害得她跟着自己受累。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他抱着枕头,把头埋在上面,无声地啜泣着。无论如何,从明天开始,好好过日子,求求父亲把自己带上,他如果不带他,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能洗心革面,找个营生,从头开始,做一个真正的好丈夫好父亲。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一些。他从枕头上抬起头,侧耳听了听,隔壁好像有了点动静,估摸她今晚也睡不好,孩子大了总在折腾,白天又让她伤了心,怎么可能休息好呢?
宋学仁叹了口气,下床准备找盆水洗洗脸,却听见隔壁的门发出“咯吱”一声,虽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扎耳朵。他站在窗前往外看,就看到贾雪荣的身影快速地穿过圆形拱门,去了宋家前院。
这么晚了,她去干什么呢?一定是媳妇夜里饿了,让她去前院弄点吃的。月份越大,越容易饿着。唉,今天真对不住媳妇了。心有戚戚,匆匆洗了把脸,宋学仁躺回床上,东想想西想想,不一会儿竟睡着了。睁眼的时候,就看到窗户外沿上红灯笼的黄穗子随着晨风飘进屋里。他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迅速穿衣洗簌,简单吃了两口,就和金咏梅一起到了宋文忠的院子。宋文忠还没出来,其他人都衣装整洁地站在天井里。
李美兰见了金咏梅,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问:“嫂子可好了点儿?”
金咏梅反手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多亏了你照料,好多了。”
李美兰低头笑了,她性子过于温和良善,并不擅长妯娌间逢迎相处,于是就没了话。金咏梅看人通透,自是明白,也就不再言语。
汪冰却抬头看天,阴阳怪气地说:“你说这天上云怎么突然多起来了?起床的时候还万里无云呢。不过,云再多,晴天它还是晴天,变不了天的。”
大伙儿都听出她这是对宋学仁含沙射影,也不好搭话。宋学仁握了下媳妇的手当没听见,就等着宋文忠出来。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宋文忠和宋钱氏一前一后出来了。
宋文忠一见老大也在场,脸就垮了下来,看看他,又看看金咏梅,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她的主意。
宋学仁忙迎上前去,颤抖着声音说:“爹,四弟迎亲,多个人多个帮手,就让我也去吧。”
宋文忠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理他。
宋钱氏看看一边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又看看大儿子额头上泛着血渍的白纱布,心里不忍,对宋文忠道:“就让老大也去吧。老幺娶亲,他是老大,正理该去,这也是他们小两口的心意,别在大喜的日子里让孩子们难受。”
宋文忠看了眼夫人,眼睛一瞪,像是怪她多嘴,但到底没有说不行,算是默许了。他淡淡地说:“走吧,不要误了好时辰。”
大家立即动身。新娘入门的时辰很重要,老话都说会影响到男方家庭中的长辈、父母以及丈夫的运气。所以,昨天临时改变路线后,宋文忠又让宋钱氏重新测算出一个吉时。这可不能耽误。
“唉,等等,”金咏梅突然喊住丈夫,她从贾雪荣手里接过一顶草帽,说,“日头大,容易出汗,要是腌渍了头上的伤口,发炎就不好了,快戴上。”
宋学仁“哎”了一声,听话地把帽子戴上,其他几个兄弟想笑却没敢笑出来,他本来身着丝绸长衫,面相儒雅,戴上了草帽,却不伦不类了。
宋学礼牵着一头壮实的骡子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见着宋文忠一行,老远迎了过来,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对宋文忠说:“大伯,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宋文忠有点疑惑,“噢”了一声,尾音上扬。
宋学礼忙解释说:“我知道牛奔镇有一些日本人,万一遇到他们,我会日语,可以和他们交涉,也省了一些麻烦。”
宋文忠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点点头,对宋学礼说:“你还真是有心了,行,就和你的堂兄弟们一起吧。”
日头越来越大,照得人头皮发麻,脸上都是汗水纵横,知了声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压得人呼吸都费力,就连身下的骡子也在“扑哧”地喘着粗气。宋学仁把草帽往下压紧,媳妇真贤惠,多了顶草帽遮阳,确实比他们舒服多了。xh:.254.198.194手机用户看花煞之不动声色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700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