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明媚,正是一年最美的时节。
绿柳依依,草长莺飞,黄河水波滔滔,两岸数十里桃花竞相绽放,美不胜收。虽不及汴梁八景之一的“大河春浪”知名,风光却也相差无几,乃是游人向往的好去处。
东风轻拂,柳色如烟絮如雪,桃花帘外春意暖,引来无数游人流连忘返。
不少文人雅士,春衫单薄的少年男女相约出游,碧油轻车驶过,窗纱随风轻扬的瞬间,隐有姣美的容颜一闪而过,引得些许少男伸长了脖子,心痒难耐。
这本该是个好日子,兴许能诞生几篇咏春佳作,或有桃红柳绿的丹青妙笔,抑或是促成几段小儿女情缘……
然而谁也没想到,天气说变就变,乌云自天滚滚而来,瞬间便笼罩了黄河两岸。天地色变,狂风骤雨不期而至,打落桃花满地,逐水飘零。
岸边的游人猝不及防,仓皇寻找避雨之所,狼狈不堪。文士摔倒,满嘴泥水,娇美的小娘子跑丢了绣鞋,撕破了裙摆,一时间乱作一团。
紧接着,奔腾的洪流自上游急速涌来,黄河咆哮,浊浪排空,不断冲击着脆弱的黄河大堤。
大堤上,避雨的人群目瞪口呆,脸上渐渐浮起惊恐神色……
……
桃花成林,掩映着一所小村落,泥墙茅屋错落有致,落花铺就的小径蜿蜒而去,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新质朴。
村东头的柳树下,一所幽静的小院里腾起一缕炊烟,在雨雾中弥漫。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正在灶头忙碌,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往灶糖里添柴火,时不时伸出红彤彤的小手在火前烘烤。
春寒料峭,尤其是连绵阴雨之时,还有几分潮湿阴冷。
“祖母,烙饼给纵哥哥吗?”
“是,你纵哥哥在河堤上劳作,肯定辛苦,祖母熬了汤,再烙几张饼给他捎过去。”
“嗯!”小女孩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逐渐焦黄的面饼,轻舔嘴唇,小声问道:“那有芸儿吃的吗?”
“有,当然有你这个小馋猫吃的。”老祖母呵呵一笑,小女孩顿时咧着小嘴,相当开心。
毫无疑问,这是一副极为和谐的祖孙居家图。然而院外突起的一声呼喊,瞬间将眼前的美好击的粉碎。
“孟家的,快开门,纵哥儿出事了……”
老妪猛然一惊,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也被灼热的锅底烫起一个水泡。来不及戴斗笠,老妪冒雨冲到了院门口,打开柴门。
“孟家的,纵哥儿搬石块时不幸滑倒坠河,人虽然救上来了,但……”站在门口的老村长叹息道:“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好歹再见一面。”
说罢,几个汉子抬着一个简易担架快步而入,担架上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昏迷不醒,几乎已经没了气息。
锅里烙饼已经焦黑,腾起缕缕黑烟,小女孩手中的烧火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然后朝担架上的少年飞奔而来。
风雨如晦,老妪瘦弱的身躯经不住开始颤抖,扑在少年身上,泪水夺眶而出。
老村长忍不住摇摇头,叹息一声,赶忙转过身去,此情此情,见者落泪,闻者伤心啊!
薛孟两家真是可怜啊,儿子都死了,如今唯一的孙子也……
唉!
乡里乡亲的,其他的无能为力,如今只能帮衬着料理后事了。老村长刚准备出门吩咐人准备薄棺材,请先生择坟地,不想猛烈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是一片惊叫之声。
老村长一回头,瞧见担架的少年惊坐而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神有些可怖,宛如诈尸一般……
……
落水的那一刻,薛乘风心中尽是悔意。
既名乘风,自当破浪万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出海前轻率喊了一句豪言,竟然一语成谶。
当快艇撞上暗礁的时候,一切变成了噩梦,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他掀入大海,一块零部件正好砸中脑袋,整个人顿时昏昏沉沉。
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打来,海水不由自主灌入口中,薛乘风努力地保持清醒,拼命地游动,力求争取一丝生机。
沉浮间,碧蓝的海水变得有些浑浊,有些发黄,波浪似乎越发汹涌。不过模糊的视线里似乎隐约有陆地出现,薛乘风心中不禁一喜,拼尽全力向岸边游去。
恍惚之中,好像挣扎到了岸边,似乎有人递给自己一根树枝,然后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昏迷中,似有雨滴不断打脸,隐约好似不断摇晃震动,再后来似有物事压在胸口,他顿时呼吸不畅,难受至极。然后便是下意识地挣扎着起身,并连连咳嗽。
却不想一抬头瞧见一老一小两个人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脸颊上都挂着泪珠。远处有几个汉子也盯着这边,似乎都是一脸难以言说的惊诧,好似见鬼一样。
可问题是,活见鬼的不应该是自己才对吗?眼前这幅景象……完全细思极恐的感觉!
“祖母,纵哥哥活了!”
小女孩清脆的呼喊声响起,一旁眼眶泛红的老妪才回过神来,一边擦拭泪水,一边颤声道:“活了就好,活了就好!”
嚓,什么情况?
薛乘风却不禁有些莫名,纵哥哥是谁?眼前这两人又是谁?自己这是在什么鬼地方?
“纵儿,你怎么了?”老妪似乎察觉到了薛乘风的异样,神色顿时又有些许紧张。
“我……”薛乘风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觉口唇咽喉干哑无比。
老妪瞧见之后,连忙从旁边的灶台端起一个粗瓷碗,轻声道:“来,先喝一碗孟婆婆煮的汤润润嗓子再说!”
孟婆汤?!
稀里糊涂的薛乘风无意捕捉到这个敏感词,惊骇之下再次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包含了无数画面的记忆洪流涌向他的脑海。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无比真实的梦,梦里的主角是个名叫薛纵的少年,梦境是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薛纵,年十七,祖籍河东绛州,据说祖上是唐朝名将薛仁贵,后因战乱迁居濮阳一代,就住在这黄河岸边的桃园村里,传到他父亲薛鹏举这一辈时,家境已经破败不堪。
以至于薛纵出生时甚至没有一块裹身的襁褓,更为可怜的是他的母亲因难产而死。幸得邻家孟婆婆菩萨心肠,用米汤救活了他,帮着薛鹏举将薛纵照料长大。
几年之后,孟家之子孟康生下个女儿芸儿,与薛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偏不巧,孟康夫妇也不幸早早因病故去,两个孩子全仗孟婆婆辛苦拉扯。
身强体健,武艺不俗的薛鹏举为了生计和前程远赴西北,投军入伍。去岁党项人进犯定川寨,守军损失惨重,薛鹏举战死沙场,如今薛孟两家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
三月里,桃花开的格外绚烂,不想桃花汛却也格外严重,加之大雨突袭,黄河水情紧急,几有决口之险。
沿岸村落里的青壮年全部被征调前去加固河堤,防止决口,薛纵也在其列。今日在堤坝上搬石头,不慎脚下滑倒,竟然直接坠入黄河之中。
幸好岸边水流不甚急,周遭有人及时施救,这才不曾被滚滚洪流卷走。不过人是救上来了,却已经奄奄一息,死了八成有余。
当时老村长想着送回来让孟婆婆见最后一面,谁曾想必死无疑的薛纵竟然上演了一幕诈尸,竟然神奇地活了过来……
*
ps: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票!手机用户看宋扬天下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817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