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虽奉有清宁宫的严令,不准宫外的任何人入宫见你母亲。无奈当时李大人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有要紧公务要向你母亲当面求证,他是先帝爷跟前头一位得用的宦者,他的话咱家不敢不信,遂亲自带了你母亲来这间值房中见他。
咱家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李进忠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和你母亲关在这间屋子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定更时分,咱家才见你母亲两眼通红地出了值房。李进忠见过你母亲之后,更是一刻都未再多留,连夜便返回了京城。
事后,无论咱家如何盘问,你母亲都矢口不提她与李进忠会面时谈话的内容。咱家思虑再三,终于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向清宁宫做了禀报。
令咱家万万没想到的是,清宁宫得到禀报后,芙蓉司正竟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即刻赶到了九成宫,将九成宫中知晓你母亲底细的人,除了咱家之外,一律处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说到此处,董老成用衣袖擦拭着眼眶,显然心中充满了悲伤和凄惶。来兴儿也听得心头为之一震:母亲身上难道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不然,芙蓉何以会如此滥杀。
“芙蓉一番屠戮之后,特地叮嘱咱家监看好你母亲,第二天她就要把你母亲从九成宫给带走。于是,便按捺下心中的惶恐,专心听她说了起来。
她先是说起了你父亲,继而又向咱家特别说到了你。当时据她说,前不久李进忠特地从京城给她带来了你的音讯。得知你从闲厩院调入了东宫,到太子身边当差,她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从你身上仿佛看到了恢复家门声誉,重振来氏家风的希望。
最使咱家感到追悔莫及的是,你母亲说着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面发黄的绢帕,含着笑对咱家说:‘罪妇听到小儿有了出息,惊喜交加,当夜即赋诗一首,写在这面绢帕之上,烦请大人今后如有机会到长安,不妨去找见我那孩儿,将罪妇的这首小诗交给他,算是为娘的对他的一点鼓励吧。’
她这么一说,咱家当时陡起警觉,生怕她借机向外传递讯息,遂从她手中接过绢帕,随口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朝化身鹰和犬,孤露枝头笑梅花。’
来兴儿倾耳聆听母亲留下的这首遗作,不禁暗自揣摩道:这首小诗前两句借用的是前人名句,暗含家门中落之意,自不待言;
第三句似乎指的是自己两年前被李进忠带出闲厩院,作为张皇后的眼线潜入东宫之事;
唯独这末一句大有深意,孤露意指遭父母弃养的孤儿,母亲的名讳中带一梅字,梅花即是自谓,孤露和梅花连在一起,似有不祥的意味,但笑字用在这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胡乱猜想着,只听董老成继续说道:“怪只坚咱家孤陋寡闻哪。当时见诗中末尾有一个笑字在,误以为是母亲对儿子抱有期望,却不料笑与孝同音相谐,蕴含的实为托孤之意……”
来兴儿幡然醒悟:原来母亲自从见到李进忠之后,就萌生了去意!
“正是这一字之误,使咱家的戒备之心消去了大半,而你母亲趁咱家凝神琢磨诗意之机,悄悄吞下了手上戴着的银戒……
张氏手下的人要你来九成宫见咱家,听咱家述说你母亲自尽的前后经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真正的用意何在?”
来兴儿回想起李进忠诓骗自己的一幕幕场景,咬紧牙关说道:“他们是想告诉我,是李进忠一手造成了家母的死!”
董老成赞许地点了点头,感叹道:“看你年不及弱冠,遇事倒是一点也不糊涂啊!将近三年了,他们留着咱家不杀,为的就是要咱家亲口告诉你,三年前你母亲已不在人世了。”
来兴儿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哪里顾得上细细品味董老成何以会如此说话。听罢母亲自尽的前后经过,只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行了,孩子,今晚见到你,该说的咱家都说了。时辰不早了,你暂且在这间值房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咱家再带你到母亲坟前祭扫。年轻人,你今后的路还长,千万记住,凡事要三思而行,切不可莽撞行事啊。”
董老成说着,站了起来。
来兴儿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惊醒过来,见董老成站起身要走,忙问道:“您方才所说的写有家慈遗诗的那方绢帕可还在?在下想讨来作个纪念。”
“你以为芙蓉会把它留在咱家这里吗?”董老成冷冷地反问一句,迈步走出了值房。
虽然自骆三儿在长安独柳巷口突然出现,将他拦下,交给他那盘头发时起,来兴儿凭着直觉预感到母亲极有可能已不在人世。可到了九成宫,一经从董老成嘴里得到母亲确切的死讯,他仍不免万念俱灰,久久不能抑制住心中的悲伤和痛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看宦儿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864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