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韩旭跟着董夫子来到了韩家大院。韩父正巧在院里做木工,抬眼看到董夫子进了院子,他先是一怔,随即又看到跟着进来的韩旭,心里不禁一个咯噔,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来,面色不安的问道:“董夫子,您怎么来了?可是旭哥儿在学堂里不听话么?”
董夫子神态沉稳如山,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非是如此,吾此行前来,是为了找宪和兄打听一件事的。”
宪和,是韩旭大伯的字,故此刻韩父一听董夫子是来找自家大哥的,心中的担忧忽的全数散去,憨厚的脸上涌现出一副淳朴的笑容,拱着手道:“大哥正在屋里读书呢,我带您进去。”
董夫子颌首点头,抚须微笑道:“劳烦了。”
“不敢,不敢,您太客气了……”
说着,韩父带着憨厚的笑容,快步走到大哥韩伯的屋门前,轻轻敲了敲,喊道:“大哥,董夫子来了,说跟您有事商询。”
“哦?那让他进来吧。”屋内传来一声韩伯的应答,韩父随即把董夫子领进了韩伯屋内。
进入屋内后,韩旭第一眼就看到左边的一个圆桌上,摆着四碟小菜,还有一小壶酒,而他的好大伯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捧着书有滋有味的品读着。
没说的,肯定是家里给他加的小灶。
在这个家里,能够吃上一日三餐的,只有大伯跟自己,有区别的是,大伯那是光明正大的正餐,是祖父祖母一大家子人,甚至是连泼辣老妈都点头同意了的。
而自己呢?却是一直想方设法的在吃偷食,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因为现实再一次的告诉他,在大明朝读书是真的有肉吃的!
韩旭远远望着圆桌上的四碟小菜,暗暗地咽着口水,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想吃的欲望,然而……并无卵用。
大伯显然不是个看你年纪小就会给你肉吃的性格,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与酒杯,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堆起一副虚假客套的笑脸,对着董夫子拱手作揖道:“玉庭兄,别来无恙,快坐快坐。”
待董夫子坐下后,大伯这才看向了韩旭父子,神色中隐隐有几分不耐烦,指了指门外道:“二弟,玉庭兄与我有事相商,你们先出去吧。”
话音一落,韩仲憨厚一笑,转身就欲离去,而站在一边的韩旭却是忍不住脸色一变,望向了董夫子,喊道:“夫子……”
开什么玩笑?
董夫子这次来问的事情,那可是有关于我的名誉问题,这么重要的关头,我怎么可以离开现场?
木椅上,端坐如山的董夫子在这一瞬微微抚着长须,眼神清澈,望着韩旭皱眉沉吟片刻后,忽然扭头向韩伯说道:“宪和兄,在下前来商询的事情便是与旭哥儿有关,就让他父子二人留下吧。”
“哦?”大伯眉宇间露出一抹讶异,接着轻轻点了点头,望向韩旭父子二人,道:“既然如此,那二弟和旭哥儿就留下吧。”
韩仲见状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连闪,疑惑地看了看儿子,微不察觉的叹息了一声,在下一瞬拉着儿子在左侧的椅子上静静的坐了下来。
值此时,大伯这才转回方才的圆桌旁坐下,脸上露出探寻的意味,道:“玉庭兄,方才你说要商询的事情与旭哥儿有关……呵呵,这倒是有趣,不知是何事啊?”
董夫子扭头看向大伯,拱手笑道:“我听闻韩旭……”刚刚说到这里,忽地董夫子话音一停,望向了门口处,原来是他到来已经惊动了院里的人。
“韩太公,快快进来,快快进来……”
在董夫子笑意隐隐的眼神中,韩老爷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衫,在门口的墙面上敲灭了手里的老烟枪,施施然走进了屋里,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后,一张满是沟壑的苍老容颜上,倏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对着董夫子道:“老汉儿怕扰了你们的正经事……”
话音方落,董夫子忽地呵呵一笑,抚着长须道:“呵呵,哪里有什么正经事,就是邻里之间的闲聊而已。”
韩老爷子闻言,满是笑意的点了点头。
值此时,韩仲已然站起身,空出了屁股下的椅子,而一旁的韩旭也是十分乖巧的走到韩老爷子身旁,拉着他的衣袖,流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神态,脆声笑道:“祖父,您身子不好,还是坐下说话吧……”于是搀着韩老爷子坐到了韩仲方才的椅子上。
有意思的是,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大伯仍旧纹丝不动的坐在他的圆桌旁,神态坦然,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幕落在董夫子眼里,心中生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大明朝以孝治国,就以刚刚的那一幕而言,大伯的行为已经算是“不孝”,不过碍于大伯的秀才功名,董夫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继而下一瞬望向韩旭时,眼神里便不由地露出了几分喜爱之意。
“此子懂事晓理,聪慧伶俐,若是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也不妨腆着这张老脸,抢下这个徒弟。”在这一刻,董夫子心里忽的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觉,那就是他隐隐相信了韩旭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因为韩旭乖巧懂事的行为,根本不像是韩宪和这等有才无德之人能教出来的。
收回心神,董夫子抚着颌下长须,继而笑着道:“旭哥儿乖巧懂事,兼且孝顺有佳,老太公有这样的乖孙儿,实是有福之人呐……”
被董夫子笑意隐隐的夸赞着,韩老爷子满是沟壑的老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笑意,只感觉浑身都轻松舒坦了许多,在下一刹那连连摆着手,谦虚道:“董夫子过奖了,过奖了……”
话虽这么说着,但老爷子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借着这股劲头,董夫子忽地话题一转,扭过头来对着大伯笑道:“宪和兄,旭哥儿如此乖巧懂事,莫非在你这儿读过书?”
韩伯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我要准备明年的秋闱,哪里能空出时间来教他。”说着,韩大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旭哥儿既是去了玉庭兄那里蒙学,倒是要劳烦玉庭兄多多费心了。玉庭兄满腹经纶,还望蒙学之余也教授他些算术之法,以后就算是做个田舍郎,旭哥儿也能理得清楚家用,不当被人骗了去。”
语气中有股淡淡的轻蔑,浑然不顾韩旭与韩仲渐渐铁青的脸色。
田舍郎?
董夫子闻言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笑意,扫视了一眼韩大伯眉宇中的那股高傲神态,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他现在非常确定,韩旭确确实实是一块未经发觉的璞玉了。
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九岁童子,董夫子心神震撼的同时,眼中也渐渐散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神采!
神童!
天才!
董夫子在这一瞬望着韩旭,心里犹然生出了一种激动,他这一生科举无望,没想到临老居然发现了一块绝佳的璞玉,他不禁暗暗猜想:此子莫非是上天垂怜赐予我的礼物么?
值此心神激荡之余,他忽地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在下一瞬接着韩大伯的口头笑道:“呵呵,鄙人不过一垂死朽木矣,实是不值宪和兄如此过誉。”董夫子先是谦虚了一句,接着语气一转道:“不过此子确实乖巧,吾心甚喜,倒是有心收他做个伴读之徒。”
嗯?
伴读之徒?
那不就是亲传弟子喽?
一直静静的站在韩老爷子身旁,凝神看着这一切的韩旭忽然瞳孔一缩,随即心里涌现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喜悦,猛地睁大眼睛,望向了董夫子。
他可是听韩江叔说过,董夫子虽然是个老童生,但确确实实是个有才的,如果能拜他为徒,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别的暂且不论,就光说他以后给英雄社的穷孩子们教学,谁敢再多说一句?
看到韩旭忽的眼神希冀的望向了他,董夫子先是一阵,随即又是一阵感概叹息:竟然听懂了老夫的话外之音,果真是个珠光内敛的璞玉。
韩仲和韩老爷子两个大老粗却没有听懂董夫子的话,仍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老神在在的打量着董夫子,直到韩大伯神色惊讶的说了一句“玉庭兄要收旭哥儿为徒?”时,他俩才猛的站起身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了董夫子。
“然也。”董夫子满面笑容,在这一瞬颌首点头,随后又望着韩旭问道:“怎么样?汝可愿意成为吾的弟子?”
话音一落,早已打定主意的韩旭,忽然激动的连声喊道:“愿意,愿意,弟子愿意。”
“呵呵,如此一来,却要借用一下宪和兄的宝地了。”韩旭激动的神态,让董夫子眼圈也微微泛了红,过了数息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扭头望向了韩大伯。
拜师之礼,传自于孔圣人收徒的做法并演变而来,直至如今,传统的师徒关系已经仅次于父子关系,即俗谚“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傅”。
建立如此重要的关系,自然不能随便,需要进行一场隆重的风俗礼仪加以确认和保护。
一般分为四个步骤,第一拜孔圣人画像,谢圣人教化之功;第二行拜师礼,谢老师教学之恩;第三老师训话,勉励徒弟。
韩旭的拜师礼,就在这大中午的韩家大院里闹哄哄的举行了,在韩家人面色复杂的眼神中,韩旭神情郑重的在上座的董夫子身前,磕了三个响头,递换了拜师红帖子。
没过多久,韩旭拜师董夫子的事情,就在灵溪村里传开了。
直到傍晚时,经过山神庙里那些蒙学生的传播,有关于韩旭拜师的“真相”又是再度画风一变。于此时,灵溪村的村民百姓们都知道了老韩家的旭哥儿第一天上学就“半天就背诵下来了《三字经》”的伟大壮举。渐渐的,韩旭在灵溪村的村民口中又有了一个新的称谓“韩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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