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铭也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从他当初决定要跟池韩露订婚的那一刻,尽管只是权宜之计,但他还是预料到他跟杨楚牧的感情只能止于此了。
感情的事情,一向纯粹,一时的放手,便就是今生。
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杨楚牧的,李代铭自己似乎也说不清了,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要去爱她的,或者去爱任何人。
李代铭一抵达海都机场便直接去输送带取行李,人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真丝印花裙的长发女子拖着他的箱子脚步急匆匆的从他旁边一闪而过。
这个箱子是童菲的,箱底有童菲用指甲油画的兔子头,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拖着别人的箱子却浑然不知,昂首阔步的就这样走了过去。
李代铭有些愠怒的看着童菲的箱子被拖在别人的手上,开口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
她停住了身子,一脸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看到李代铭的时候微微怔了怔,李代铭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很多女子看到她时都会有相同的神情。
他慢慢的走近女子,从她硕大的墨镜上看到自己冷森森的面孔。
女子只是晃神看着他,李代铭只好径自从她手里把箱子拖了过来,转身就走。
对这些一向花痴的女人,他从来都不喜欢多说一句话。
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妥,便转过身想提醒她拿错了箱子,只是这一转身,便迎上了慌慌张张撞过来的她。
她纤细的身子像是一枚卯足了劲的子弹,横冲直撞的冲到了李代铭的怀里。李代铭的心蓦地就沉了一下,只觉得被她柔软的身子穿膛破肚的撞进了心里。
她手无足措的后退了几步,慌张的看了看被李代铭夺走的箱子,便又迟疑的往前了两步,就这样有些纠结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红晕藏在墨镜的遮掩下,显得很是踌躇。
李代铭的心情本来并不是很好,被她这么一搅和,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雾霾的天气里隐隐透出了太阳,尽管微弱的近乎渺茫,但总是有了一丝暖意。
李代铭知道,他接手的南部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烂摊子,虽然名声在外,但实则是败絮其中。从他跟伯尼加班加点的分析和评估里,最终确定将合作伙伴锁定到尚贸。
尚贸集团的实力在海都乃至整个南部市场都是不容小觑的,不过比较棘手的是尚贸此时正在积极接触的却是北部的张渠,伯尼又打听到尚贸池总的女儿跟北部总监的关系暧昧,如果确有其事,恐怕对风雨飘摇的南部来讲又是致命一击。
李代铭再三思量,决定亲自去拜访一趟探听虚实,竟不知这一去,便招致了池韩露这朵桃花,从池韩露对他半真半假的示好中,他终于决定,前期暂可利用池韩露来拉拢尚贸,他知道虽然这对池韩露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除了这样做,他毫无选择。
李代铭很多时候也会觉得,自从童菲出了事情以后,自己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充满热血的少年,越来越像一个心机满腹久经商场的俗人。
后来,当他知道看上去万千宠爱的池韩露竟然也是一个丧失了父母的孤儿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她有多残忍,可彼时池韩露已经对他心生爱慕,他只好默不作声的将这一切隐晦在心里,无意识间却对池韩露分外关照。
他觉得回国以后与池韩露的相识似乎是冥冥之中受到的一种牵引,渐渐地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对童菲的愧疚如数补偿到池韩露身上。
无论池韩露受到了什么委屈,无论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出现在她身边,他从心底里希望池韩露可以摆脱她出身的阴影,能脱离童菲的命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跟池韩露相约去看商场,李代铭坐在咖啡店里等她用洗手间,正随意的翻看着报纸,对面似乎坐下了一个人来。
她的身上没有池韩露那般淡淡的香水味,李代铭不由好奇的抬了抬眼。
竟是她,机场上拎错箱子的女人。尽管她此番没有戴墨镜,但李代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是想套近乎吗?
李代铭不屑的想着,隋当没看见她一般,自顾自的垂下眼继续看报纸。
她有些怯怯的开口说:“您好,我是杨楚牧。”
李代铭再次抬眼看了看她,在美国热情奔放的女子见得多了,只是像她这般搭讪手段拙劣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该认识你吗,杨小姐?”他不以为然的回敬道。
杨楚牧的脸色变了变,像是受到了打击,遂而又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们在机场见过。
李代铭觉得她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的人,但是执着的精神确实可歌可泣的,也倒悠然自得的听着她一个人搭着台子唱大戏,并不理睬。
终于,对面的人爆发了起来,砰地一声将皮包摔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子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他。
说的什么李代铭倒是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她当时穿着一件白色的雪纺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扎在腰上,一条长长的马尾干净利落,皮肤白皙,长得模样倒是一般,只是眉眼之间的还是有些灵气的。
斜斜的日光从她的脑后倾泻过来,她站的笔直,光彩凝结在她的唇上,像是喊着一颗晶莹璀璨的钻石。
就在李代铭疲于应付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男人认领,见他们彼此客气生分的模样,再看男人身上与自己穿着差不多的浅绿色衬衫,李代铭眉峰一转,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女人原来是搞错了相亲对象。
他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强忍着笑意故作淡定的喝着手里的咖啡,直到对方捂着脸夺路而逃。
诸如此类的遇见,本以为可以到此为止,却不想跟她的牵扯竟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多了起来。
李代铭陪池韩露去商场拿衣服,跟伯尼通完电话,池韩露却迟迟没有出来,当他走进去时,里面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一个美艳的女子正与池韩露虎视眈眈的对立着,站在镜子前背对着他的女子身上穿着池韩露定做的裙子。
他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刚想劝池韩露离开,一瞥之下却看到了镜子里的人竟是她,那种无措的躲闪的神情,李代铭简直可以烂熟于心。
那个叫杨楚牧的女人似乎并不愿意让李代铭看见,任外面的两个女人斗鸡一样的针锋相对着,只管自顾自的躲在角落里。
李代铭闲适的抱着胳膊打量着她,这身果绿色的裙子包裹着她白皙的皮肤,竟贴合的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女人之间的冲突一旦爆发起来是难以抑制的,就像是池韩露跟那个女人撕扯起来的画面,前一秒都贤良淑德的像是大家闺秀,后一秒可以不顾形象的拼个你死我活,李代铭本想隔岸观火,却不曾想那个一心想躲着她的女子跛着脚踩着细高跟就冲过来拉架,架没拉开,反倒是自己直挺挺的撞向了玻璃。
李代铭只好顺手又送了她一个人情,将她揽起来避过了祸端,不过从上往下的看着她苍白失色的脸竟显得莫名好看了起来。
应该是角度问题,李代铭想。
他也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可是在雨夜里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底下彷徨的时候,竟鬼使神差的停了车。
当车灯照在对方身上时,她已经被淋得相当狼狈,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着,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怀里还紧紧的抱着袋子。
李代铭看到又是她的时候有些后悔停车,本想踩着油门继续往市区赶,她却健步如飞的跑到了车边来敲门。李代铭坐在开着空调的车里看她淋得狼狈,又有了些踌躇,而对方的性子似乎并不是很好,几番尝试进不来后,一脚对着车门踢了过来,然后铁骨铮铮的扬长而去。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她似乎每次在李代铭面前都会出一些或大或小的状况,刚走了没几步,便又往对面的车底下钻,李代铭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把她从马路中间拉回来时,脑门上细细密密的竟一时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了。
这个拉错他的箱子,用他的毛巾擦瓶子,甚至坐完车还付钱给他的女人,几次三番的跟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相遇的女人,居然是他在海都的新同事。
李代铭没有预料到这样凑巧的事情,居然被他碰上了。第二天,他还特地向伯尼打听了这个人,伯尼有些沮丧的把摔得乱七八糟的瓶子摆在他的桌子上道:“杨楚牧啊,你觉得不错的那个策划就是她做的,只是她带回来的这些样品……”
李代铭掂了掂手里的策划案,一一将那些破瓶子收进了抽屉,心里也不禁有了计较。
酒会的时候,李代铭尽管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杨楚牧。
她穿着那身果绿色的礼服裙,画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也挽的纹丝不乱,虽然站在台下的暗影里,但聘聘婷婷的身姿相当惹眼,比在店里试衣服时的时候更精致了些,像是一朵安静的开在暗夜里的花朵。
李代铭知道她再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讶,有些沮丧,有些懊恼,他竟一时在简短的发言里差点忘了词,这也是前所未有的。
下了台再找她时已经不见了人影,李代铭本没有在意,却听到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有人掉进了景观湖里。
赶到时只见池韩露站在岸上湿淋淋的抱着胳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杨楚牧却在水里挣扎着慢慢往下沉去。李代铭有些手忙脚乱的脱着外套时,却有人已经跳进了湖里,他又只好把脱下来的外套披在了池韩露的身上,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看上去那么自然,仿佛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一样。可是为什么,他看到杨楚牧被周承湿漉漉的抱出来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动作慢了些。
杨楚牧自从知道了李代铭是她的老板以后果然老实多了,一副惊恐的模样生怕李代铭小肚鸡肠,李代铭对此很是无可奈何,不过他们之间的纠葛还真是蜘蛛网一样从横交错,缠杂不清。
比如杨楚牧醉酒以后凶恶的把李代铭叫道天幕广场,前两句还气势汹汹的质问他为什么没安好心的给她升职,后两句就已经迷迷糊糊的把自己偷听到的池韩露跟别人的对话告诉了他,并且自以为很够意思的劝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转了脸,第二天便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还外套都是托伯尼带了过来。
池韩露的事情杨楚牧一直以为她从来没有对李代铭说起过,却没料到早已酒后和盘托出了,不过李代铭在意的并不是池韩露怎么样,而是杨楚牧对他的事情竟这般上心。
有一种感情,明明存在却让人无知无觉,若不是那次去美国,李代铭也不知道自己对杨楚牧竟是这般有了牵挂。
在尚贸的天台上,李代铭站在他的身边,竟然发现整个海都的天空都变的亲切了起来,杨楚牧将灌装的可乐放在了阳台上,自从童菲以后,李代铭就再也没有喝过饮料,而那一天,他却忍不住的走过去将那杯黑色的液体一仰而尽,味道竟然很好,酸涩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些微甜。
他跟杨楚牧之间,有太多太多值得回忆值得珍藏的时光,在李代铭看来,每件事情都可以让他如数家珍,杨楚牧去了临川的日子,他曾一个人在时光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好久都没有醉过,喝醉以后,躺在老房子的床上,看着窗户外面星星点点的夜空,看见风从阳台擦过,轻轻撩起窗纱,他忍不住会想,此时的杨楚牧正在另一个城市干什么呢,是已经睡着了,还是跟自己一样发着呆。
他曾经那样怕失去她,看到她跟周承站在一起时会咬着牙隐忍着。只是到头来,他终归还是自己弄丢了她。
李代铭并不恨池韩露,对他来说,池韩露就像是童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子,她也孤单,也无助,也有自己的计较,但是无论她做什么,李代铭都是要选择站在她那一边。因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因果报应,他欠了童菲的,总要有一种方式去偿还。
只是这一去,却不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经常会误以为杨楚牧是自己在海都做的一个梦,一个不为人知的,一个天马行空的梦。在梦里,会苦、会甜、会笑、会哭,只是在醒来时,就又恢复麻木的生活。
为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他也曾去过临川,只是经常看到她面无表情的在写字楼宇之间穿梭,看到她跟周承说笑着站在一起,看到她坐在医院的病房里守着周承脸上的神色一派寂寥,这样的她又像是从来都没有接近过,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般。
坐电梯的时候,他也总是会习惯性的期待着突然有一只穿着皮鞋的脚伸进来挡住了门,想的次数多了时甚至还会出现幻觉,只是,电梯门开了以后,迎面进来的再也不可能是她。
李代铭抽空又去了一趟那家花店,当他指名要西伯利亚百合的时候,花店里的老阿姨还热情的问到了她。
“又给那个姑娘买花吗?”
李代铭微微抿了抿嘴,用力的点了点头。
瓶子,毛巾,还有插在玻璃瓶里的西伯利亚百合,当他看着桌子上关于她的一切时,就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光,她像是在盛夏的太阳里突然吹过的一阵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记忆,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枚倾世的戒指,早在顾茗矾的婚礼上,杨楚牧就已经将它还给了他。
彼时,她刚刚哭过的眼睛比钻石还要通透,她把戒指放到李代铭的手心,有些疲惫的笑说:“生生世世太长,我怕没有力气陪你一直走下去,我想要的只是一条红毯,走完今生今世,这样简单的幸福,曾经也有人可以给我,可惜不是你。”手机用户看而爱,必得忧伤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62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