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四部仓皇逃遁,精锐民兵们自然不肯放弃此等良机,如同群狼一般,从四面聚集而来,伺机斩下侵略者的头颅,换成手头上的大圆。
四大首领被手雷吓破了胆,就如脊髓被敲断一般,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丝毫不敢停留,一直跑到三娘子城附近,方才止住逃奔的步伐。
此战,武卫军共消耗手雷一万两千多枚,几乎将朔州储存的手雷消耗了一半,让盛坤山有点恼火:
“整个荆州军中,唯有朔州拥有手雷,也不过两万五千多枚,仅仅一场烈度并不高的战斗,就消耗一半,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惜!”
张凤仪浑不在意,笑道:“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手雷,岭北四部能吃这么大的亏?”
张凤仪的态度,激怒了盛坤山,他提高音量,斥道:“你可知晓,一枚手雷的成本几何?千里迢迢运到朔州后,成本又是几何?本指挥告诉你!一枚手雷的成本大约一个大圆!手雷运输不便,需要万分小心,运到朔州后,几乎值两个大圆!一万两千枚手雷,就是两万五千圆!”
张凤仪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么贵?”
盛坤山喘了一口粗气,不再理会张凤仪。
倒是黄渤接着给张凤仪算了一笔账:“张指挥,一万两千枚手雷,致使岭北四部折损两千余人,也就是说,杀死一个鞑子,耗费十个大圆左右。而我们给民兵开出的悬赏,一枚首级值五圆,单单从这点看,用手雷的效费比还不如多征召一些民兵!”
张凤仪知道黄渤有开玩笑的意思,也知道帐不能这么算,所以,她也不反驳,只是嘀咕了一声:“犯得着为他省钱么?反正他有的是钱!”
张凤仪的声音虽然轻,但黄渤和盛坤山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两人表情丰富,不知该如何措辞。
沉默片刻,盛坤山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岭北四部折损四成以上,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目前,除了朔州正面的土默特部八千余轻骑及鳌拜亲率的两千余重骑外,阿济格正率领三千余重骑业已抵达抵达岱海,正往朔州靠近。我估计,孙传庭被执后,宣大防线一片混乱,鞑子在朔州占不到便宜,很可能将目标瞄准宣府和大同!”
黄渤凝眉思索片刻,犹豫道:“按照都督的说法,朔州乃鞑子的眼中钉,鞑子非得处心积虑地敲掉我们伸入草原的触手不可。若鞑子将目标瞄准宣府和大同,我们与草原的联系立即可以恢复,鞑子这么做,无异于默认了战略上的失败。从这点看,我觉得鞑子不会轻易放弃朔州,很可能主力继续对朔州施压,阻隔商路。另一方面,宣府和大同一片混乱,鞑子性贪,必不肯放弃劫掠的大好机会,所以,很可能会派出偏师劫掠宣大一线。”
“主力继续驻扎在清水河畔,只派出偏师袭击宣大防线?”涉及到大的战略,盛坤山听得有点头晕,疑惑地问道:“这么说来,鳌拜从河曲召回岭北四部,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黄渤道:“十有八九是这样。我们在朔州的兵力,并不能随意挪往宣大。”
盛坤山三边出生,深悉鞑子劫掠时老百姓的苦楚,自然想为巩固宣大防线尽一份力,但黄渤的推断有理,让他颇有点烦躁。
他万分不甘心地说道:“孙传庭被执,陕兵不稳;王继谟新任,平生未历一场战事,宣大防线堪忧。若真让鞑子在宣大一线打开缺口,偏师随时可得到增援,变为主力,真要是如此,我们就被动了!”
黄渤叹了口气,怅然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宣大防线坚持的时间长点,损失少点。我们在宣府和大同插不上手,只能这样了!”
正说着,忽然接到了林纯鸿的密信。
林纯鸿在密信中言道,孙传庭近期很可能有牢狱之灾,即便朝廷马上任命宣大总督,宣大的实力也会被极大削弱。
大敌当前,却祸起萧墙,宣大处于危险之中。朔州方面,可向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许定国及陕兵将领左勷、郑嘉栋处处派人联络,以协调诸军行动为名誉,组建参军联席署。
林纯鸿在密信中明确告知黄渤和盛坤山,组建参军联席署的主要目的就在于让朔州方面主导整个宣大的防务。
至于如何操作,林纯鸿提了几个要点,一方面,朔州方面情报来源更为及时,可向诸军共享情报;另一方面,诸军若有困难,可量力支援;最后,无论朔州、宣大面临的战事是大是小,皆通过参军联席署拟定作战计划、发号施令,尽力使诸军形成听联席署号令行事的习惯。
末了,林纯鸿更是在密信中写道:“……参军联席署,乃荆州军在整合大明军队方面的重大举措,慎之!慎之!”
……
看完密信,黄渤似乎沉醉其中,连声大叫道:“妙!妙!妙!”
一连三个妙字,惹得张凤仪好奇万分,忍不住问道:“末将可否一观?”
盛坤山将密信递给张凤仪,道:“自然可以!”
就在张凤仪看密信时,黄渤喜形于色,兴奋地说道:“都督此计,当前之窘境,可谓迎刃而解。更为关键的是,都督着眼长远,恐怕数载之后,盛将军号令宣大一线,诸将莫敢不从!”
盛坤山亦兴奋异常,扳着指头说道:“王朴、杨国柱、许定国皆酒囊饭桶,若估计不差,他们对参军联席署兴趣寥寥,最多派一不太重要的参军参加……至于郑嘉栋、左勷,被孙传庭提拔于行伍之间,作战是行家里手,现在正值他们猜忌朝廷,咱们可趁虚而入,先行拉拢两员悍将!”
黄渤道:“王继谟虽初至宣大,又是战场雏儿,但是,他好歹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宣大总督。我担心,王朴等三总兵会将此事推到王继谟身上。不如这样,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从王继谟着手,尽力说服王继谟设立参军联席署;另一方面,以情报共享为诱饵,先将诸军聚拢在一起再说!”
……
三人商议至深夜,最终定下具体行动方案,就待明日践于行。
王继谟,陕西府谷县人,字显我。崇祯十年底,蓟辽一线被鞑子攻破后,被朱由检火线提拔为密云巡抚。后来,孙传庭下了诏狱,又被朱由检一纸调令,调任宣大总督。
密云,近在京师咫尺,京师里发生了何事,孙传庭因何下诏狱,王继谟自然一清二楚。从内心而言,王继谟绝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担任劳什子的宣大总督。
王继谟估计,上任后,面临的首要难题就是塞外聚集的数万鞑子。鞑子虽然在武卫军的打击下吃了亏,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着临阵换帅的时机到宣大一线晃荡?
而且,王继谟深知,朱由检让他担任宣大总督,还希望他在维护宣大防线的同时,缪力推广银票!
大敌当前,骠骑军和武卫军在一侧虎视眈眈,要推广银票谈何容易!
更何况,宣大一线内,还有孙传庭一手一脚带出的万把多陕兵。现在,孙传庭被执,陕兵会不会犯上作乱,还在两可之间。
这个时候的宣大总督,怎么看都是烫手的山芋!
不过,王继谟没有拒绝的权力。按照朱由检的习惯,看中一人,不行也得行!
王继谟万分不情愿地至宣大赴任。初一至阳和,便宣布孙传庭之罪状,由锦衣卫将孙传庭押解至京师。郑嘉栋、左勷等将不服,就要拍案而起之时,幸亏孙传庭深明大义,及时喝止诸将,方才未酿成大祸。
如此一来,王继谟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往后,郑嘉栋和左勷会以何种态度来对付他。
至于王朴等三总兵,以王继谟官场历练半辈子的经历,哪里会看不出这帮混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王继谟只觉得自己举步维艰,日夜苦思,不得计,一时恼怒之下,恨不得挂冠归去。
想来想去,王继谟认为,应付眼前的数万鞑子才是当务之急。联想到孙传庭因不知鞑子的目标在朔州,方才惹来牢狱之灾,王继谟从未像现在一般渴望获取真实的情报。
要得到最新、最真的情报,捷径当然在朔州方面。
王继谟顾不得维护官威,正准备派人至朔州联络时,忽然接报:黄渤抵达阳和,递拜帖求见。
正所谓想睡觉,就有人递来枕头,王继谟大喜,令人将黄渤带进来。
两人客气一番之后,黄渤历数宣大边军因情报滞后、协调不够而遭致重大损失的过往,最终,黄渤提议,在大同设立参军联席署,以共享情报、协调诸军之间的行动。
王继谟怦然心动,不由得感慨,这天上,真还有掉馅饼的事,黄渤共享情报的提议,不正好解了他的心结么?
不过,王继谟为官多年,深悉欲擒故纵之道,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表态,而且还在言语中不停地套问鞑子最近动向。
黄渤虽不知王继谟的真实态度如何,但好歹知道,手中的最新情报,就是最大的凭仗,哪里肯露半点口风?
他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督师大人,待参军联席署设立,一切自然知晓,何必急在这一时?”
两人玩心眼,一时居然陷入僵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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