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辞入宫了,然而同样奉诏入宫的其他皇子们却都未曾见到他,甚至连兴帝都在明面上对于众人眼中的简辞竟没有出现,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或者,是不是也可以说成是刻意的回避?
“谢过十殿下,现下夜已深了,还劳烦殿下亲来了一趟。”
简瑄对于陆茉幽的刻意疏离略是垂了眼眸,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一动脚步,陆茉幽眼下并没什么心思揣度简瑄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全副心神此刻都系在简辞身上。他置于何地,他是否安全,这一回的事究竟是兴帝的手笔,还是太子借了兴帝的手做的事情。
“你既和阿辞……那就叫我一声十哥吧。”
雨势极大,雨声也掩盖了一切,可简瑄的声音还是就这样传了过来,陆茉幽略是一怔,但末了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许多事情早已结束,或许她曾经耿耿于怀,然而到了如今也确实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既然说是圣上神思尚且清明,那么依着圣上的脾性,只怕不会被太子操纵,可圣上又是为了什么要费这样的周章将简辞骗进宫里?甚至还要一番作态令人都未曾察觉简辞入了宫?”
陆茉幽并未在那件事情上停留太久,既然简瑄明白示好,她便也不客气的和他商及眼下这件事情来,从简辞那一回夜探东宫当着她的面都肯邀了简瑄共往,那么简辞就是也认可了简瑄,所有有些时候不是她相信简瑄,而是她相信简辞。
简瑄听她发问,面色略是缓和,便也认真的思量起来,宫中形势他历来比陆茉幽清晰,尤其之前明面上他始终徘徊在夺储这件事情之外,也颇有些旁观者清的姿态。
“若是依着父皇,他从来一心看重太子,不管从立太子后怎样的扶持旁的力量来抗衡,但父皇的心思从未改变过,他一手造成的格局,若是到了他将来百年之后交托天下之时,也一定会亲手将所有一切打破,留给太子一个清明盛世。”
陆茉幽蹙了眉,不管是简辞还是简瑄,再或者是简泽和简岭,甚至其他旁的一些人的角度看来,兴帝都不是一个慈父,可从简瑄口中说出来的兴帝,怎么就很有一些用心良苦的慈父味道?
见陆茉幽不敢苟同的否认神情,简瑄自嘲一笑叹息道:
“其实不管父皇怎样做,为的无非是自己在时,这炎朝的权势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没有外戚瓜分制约,也没有什么氏族皇亲威胁,更是为了将来被天下赞一声明君,这些包括了他整个人生,自然也就包括了他所选择的继位人。”
“难道太子就好到了令圣上可以抛弃其他所有子嗣的父子亲情?为了造就他,为了给他铺路,谁都可以牺牲?”
陆茉幽清冷质问,虽是对于兴帝不解,可仍旧换来简瑄一抹苦笑:
“父皇是个自豪的人,他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不管做了什么也决计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所以他选择的人,在他心里自然也是最好最适合的。太子是父皇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不同于六哥,六哥的嫡子身份在父皇看来是他一手造就的,可太子却不是,他出自父皇原配嫡妻,在心底里难免就会觉得亲厚一些,何况太子最是年长,陪在父皇身边的时候也久一些。父皇自然是早就做了打算,在立他为太子之前,连元后母家都一并料理的光鲜干净,那么太子这个人在父皇的心里,便是通身再没有任何不妥。加之这些年里,父皇将太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导,更是绝对的满意,如此就必然不会令任何人和事阻挡了太子将来的继承大统。”
亲自教导,也一并教导了太子的冷心薄幸,对于手足毫不吝惜的猎杀,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们成了一样的人,无怪乎兴帝看着太子愈发的满意。
可眼下这些日子,恐怕兴帝也隐隐觉着不安起来,不仅这些平常随他摆布的人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起来,连他最是自豪的太子也开始不安于他的安排,即便他明白的表示将来的一切都将交给太子,可太子却等不得了。
简泽死后兴帝作势伤悲,趁着简泽的死还又扶植起了简淮来代替,从这一举动就可看出,兴帝眼下并没有放权给太子的意思,甚至是短时期内都不会有,否则又怎会那么急迫的再次将原本的格局早就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又怎么能少了简辞?而简辞既然如此重要,兴帝又怎么可能会令简辞在不该出事的时候出事?
除非……
“除非有什么事情比圣上始终的布局更为重要。”
陆茉幽看着夜雨,说出了心中所想。
从前兴帝也对简辞有过惩罚,不管罚跪还是拘禁,甚至是派刺客谋刺等等,却都是做做样子不会真就做些什么,可这一回看来却不像从前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件事情更重要?
不知怎的,陆茉幽脑中忽然闪过那精巧的匣子。
难道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天穹令?
可这许多年了,兴帝纵然怀疑,也始终在暗中查探,却从来也不曾因着天穹令而对简辞动过手。
“我想入宫一趟。”
或许很多事情,只有她见到了宫里的人才能断定。
“宫里现在看去或许并没什么,可对于阿辞和你来说却是极为不安宁,现在这时候你决不能入宫。”
简瑄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现下简辞的人都被兴帝严密防范着,能动手做手脚帮她的,也只能是旁的人了。
陆茉幽抿了嘴唇不再出声,这一趟皇宫之行她却是势在必行,简瑄看她那面色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心里也有些急躁起来,正欲再说什么,却忽而听着雨水中隐约夹杂了旁的气息,气势一凛便回转头去,果然便见了一道黑影极快便落在了院中,那人抬头一看,正是悬刃。
“十殿下,十皇子府那边传话来,圣上宣你现下入宫。”
简瑄眉头蹙起,他是同其他人一样,深夜才从宫中出来的,可不过出宫才一个时辰,怎么兴帝又再度传召?
“下旨宣召?”
“不……”
悬刃面色也晦暗不清起来:
“密诏。”
传旨的人甚至并不是内侍,而是影卫,将话带去十皇子府,十皇子府的人自然便悄悄的寻简瑄,于是便被守在府外的悬刃的人发觉,再告知了悬刃。
简瑄面色沉了一沉转身便投入雨中,悬刃并未跟着出去,却是站在雨里回头看了陆茉幽一眼。
“看来,圣上是要物色一个能取代简辞的人了。”
陆茉幽嘴角噙着冷笑,前番几回简瑄所作所为未必兴帝就不知晓,在兴帝心里简瑄自然是怎样都不合心意,可现下却竟然要用简瑄开代替简辞,那也只说明了,兴帝心里已然对简辞下了心思了。
“不管用什么法子,明日天一亮我必要进宫一趟,见一见焦嫔娘娘。”
陆茉幽对着悬刃交代了之后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了一句:
“还有连皇妃娘娘。”
连皇妃只除了无子是最大的不足,否则样样俱全,眼下年已四十想要生育已是不可能,故而所有的期望便都放在了简辞的身上,此番简辞出事,除了她最着急外,恐怕余下的就是连皇妃了。毕竟她如今比不得秦家,秦家已然有了简瑄这个女婿,未必需要将所有一切都压在简辞身上了。
悬刃应了声便极快消失在暗夜雨中。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宁,不管是废弃太傅府中的念心阁,还是十皇子府,更或者是皇宫。
宫内外现下消息无法互通,甚至皇子们进出皇宫即便是并无什么不安全,可一行却都会被人沿途护卫,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而名为护卫,实则也是看护他们在宫中行走期间不会同宫中任何人接触。
简瑄凌晨再度入宫,径直便被带去了兴帝上清殿寝殿的内殿中,兴帝于女色上并无太大念想,自几年前便极少临幸妃嫔,偶有招幸也是那些近两回选秀入宫的民女,故而这上清殿里倒也是难得的清净。
上清殿清净,可殿外却未必,虽说无法同宫外互通消息,可该知道的也须得打探,于是不多时,该知道消息的人便也都知道了消息,虽说白日里皇子们都未曾发现简辞入宫,可却不妨碍眼线们看的仔细。就如同现在,正是人最困乏最熟睡的时候,却也偏偏有许多人都未曾安睡,就等着上清殿的风吹草动。
如同春江水暖鸭先知,而这些事情上的风吹草动,自然也是宫中里气氛最先发觉。
皇后是果然昏聩了,简泽的死将她一切都给打压的消磨殆尽,就好似被抽去了顶梁骨,她现下什么都不管不问起来,她的人也都好像废弃了一般,一个个的沉寂了下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东宫,太子躺倒在榻,床帐隔绝了他揽着顾玥慵懒的姿态,只是他那嘲讽的一笑,便令原本清俊的面目上那一道伤痕格外的狰狞。顾玥移开了目光,觉着有些冷一般,将锦被拉了一拉遮住了肩头。
立在榻旁隔着床帐报禀的仍旧是那三十岁上下的木讷内侍。
“父皇还妄图将那局势补救起来,拉了一个简淮还不够,还得要一个老十取代老十一。”
太子嘲弄,那内侍也不做声,太子便如同抚摸宠物一般扶着顾玥的长发,若有所思:
“老十确然令我惊讶,只是老十终究不是老十一,他的出身摆在那里,即便再抬举,满朝之上恐怕也没什么人敢明着支持,比不得老十一,生母出身手握兵权的国公府,养母手中握着半条炎朝经济命脉。”
即便简瑄曾令他惊讶,可在太子眼中,简瑄从来不足为惧。反倒是简辞……
太子目光渐****隼,他和简辞可谓是在某种程度上那般相似的过往,所以他极为在乎,是不是只因为他出生的早了,所以才成了太子?若是简辞和他同时来到,那么这炎朝的太子又究竟会落在谁的身上?如此这样想了许久,他难免就陷入到了执念当中,对于简辞便是那样的在意和针对了起来。
他们都一样有一个出身显赫的母亲,也一样因为这个出身显赫的母亲而导致了母与子之间不能共同存留的地步,而他也不能否认,在简氏如今这一代的皇子当中,简辞是最为出色的一个,若是没有被压制着,恐怕会比现在更为璀璨,在他的心里,唯一可以和他抗衡对比的,也只有简辞。
而他们也是不同的,简辞是一出生,秦皇妃便亡故了,简辞连一眼生母也未曾见过。可他却不是,元后是温良敦厚的女子,当初为皇子妃时便和睦府第,及至后来成了皇后,也终于诞育了嫡子,可对于宫中一众妃嫔庶子也都一概厚待,故而整个后宫中并没有一个人能说一句元后的不好,她始终都是一个贤妻慈母,她养育简衡教导简衡,让简衡的童年那样美满而欢愉,然而似乎上天在给予他些什么时,便要用他已有的什么来换取。
所以,兴帝动了心思让这个儿子做太子,换给他的,就是他的母亲,和他单纯而快乐的生活。
一夜之间,似乎拥有了天下,却也似乎失去了天下。
他恨兴帝,更畏惧兴帝,他已然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兴帝强迫着给他交换了,所以用他的母亲和他一世的快乐换来的这个皇位,他就怎样也不能失去了。
床帐内久久没有传出声响,那人也安生的候在外面等着,过了许久之后,太子终于张了口:
“不必太在意老十,倒是老十一那里,现下状况如何了?”
简辞一刻不断气,他就一刻不能安宁。
“那边的消息极为隐秘,自十一殿下被带去密室后,便再没有消息传出,但圣上并未令太医前往诊治,依着昨日回报十一殿下的状况,只怕现下也并不会太好,挨不过许久。”
“嗯。”
太子闭上双眼,这一声应的令任何人都听不出情绪来。
“现下四处可安宁?”
“宫内一切如旧,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仍旧忙着救治,连皇妃娘娘和周妃娘娘现下都安稳的很,焦嫔娘娘自八殿下去后便深居简出,除偶然圣上召见外极少出宫,倒是李贵妃娘娘……”
李贵妃自然就是从前的李妃,简淮的生母,她如今自然是在这宫里风头最盛的,因着简淮的得宠,也因着太子有意无意的纵容。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未必不是个清醒的,但就怕忽然有什么好处砸上头来,把人砸的头脑晕眩了,一时半刻的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不必管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她那尚书府的娘家也给不了她什么太大的支持。”
太子不以为意,等不到简淮羽翼丰满,许多事情就已然出结果了,对于简淮他并不需要多费心思。
那人接了令便悄然退下,现在天色尚未明亮,太子倒是极为惬意的觉着,他还能再歇一歇。
只是天亮之前简瑄便又悄悄的从上清殿退了出去,这一回他得密诏在上清殿留了也仅只半个时辰而已,只是进出之后神色却全然不同了。
兴帝的话很短,大多时候其实都是留给简瑄自己思量的,然而字里行间已然透露的消息,也足以令简瑄内心激荡不已。
只怕简辞真要出事了,否则兴帝又怎会暗指对他有一番期望,妄图哄骗他取代了简辞原本的功用。
简瑄出宫后倒是径直回了十皇子府,那眼线一路看着简瑄并无和任何人接触就回了十皇子府,便是满意的回宫报禀了兴帝。只是天刚亮时,十皇子妃秦雪之便乘了马车出了府,说是要往庙里烧香还愿,面上带着几分难掩的喜色,也是很快就在京中的小庙里烧了香就又回了府。随后,秦雪之便又洗漱更衣后带着婢女预备入宫探望方贵人。手机用户看皇子妃重生秘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128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