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缄默。
麦穗儿扳着脸,车门被锁住,她趴在车窗,定定瞪着路畔迅速往后倒退的一列小白杨。
天色旖旎,红霞给世界氤氲了一股暖晕,行在路中,微风相送,很快,麦穗儿就被大自然拂去几分恼怒。
她当然是生顾长挚的气,果然,伪装就是伪装,一瞬间,这厮的真面目就暴露了出来。
傍晚五点多时,车顺利抵达园区。
这区域寸土寸金,附近都是赫赫有名的权贵集中地,能在此地驻居,便是身份的象征。
麦穗儿倒不生怯,只是觉得心里头堵了一团棉花似的,看见顾长挚就要忍不住侧目……
两人方才一番闹腾,顾长挚挨了她几拳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心里头本就藏着事,加之性格倨傲,麦穗儿都落在他车上了,木已成舟,有恃无恐,便懒得再腆着面皮去哄劝,
车停在庭院。
顾长挚先行下车,他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朝纹丝不动的女人伸出右手,挑了挑眉。
老宅古韵气息浓厚,前前后后有不少人的目光正朝此处瞥来。事已至此,麦穗儿是有分寸的人,不至于在这里再和顾长挚闹起来,她低眉将手搭在他掌心,顺着他动作将双脚落在地面,缓缓下车。
裙摆悠长,伴她动作轻微移动,碎钻在光下璀璨生华,一下子就夺得满场注意力。
麦穗儿挽着顾长挚臂膀,随他往前而行。
高调成如此模样,她先前并未做好准备,想来是她太过天真,毕竟顾长挚的出场风格她是领教过的……
庭院灯光充盈,寿宴氛围极强,此时已有不少人提前抵达,接应生忙着接引宾客,一路上,三两男女聚在一起寒暄,非常热闹。
顾长挚按理说应该算主人,但一直到步入正厅,他的行径反而与一般的宾客无二。
好奇的偏头看他,他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眸中却是一片清泠。麦穗儿抿唇,欲收回视线,凑巧他却侧眸望向她,嘴角笑意收了收,眸中却似有若无的藏有几分安抚,也不知是不是她会错了意……
“少爷,老爷有请,在楼上书房等您。”
蓦地,一个年约五十旬的男人恭谨的迎面走来,他微微弯腰,低眉,停在他们身前,背脊挺得很直,动作十分规矩。
顾长挚淡淡颔首,“嗯”了声,却没什么行动,带着麦穗儿欲绕步离开。
“少爷。”落在身后的男人重复唤他一声,语气不平不仄,没有多余的情绪,“老爷有请。”
顿步,顾长挚面无表情的回头,盯着他不出声。
麦穗儿看得窘迫,顾长挚明摆着不想去。
只是——
她夹杂在他们中间,似乎有些尴尬。
厅堂宾客愈来愈多,甚至有不少眼熟的面孔,这个眼熟,当然不是麦穗儿认识他们,不过是在杂刊新闻上见过。
心中有些咋舌,又觉得理所应当,顾氏声名赫赫,好比顾长挚之所以让人退避三舍忌惮有加,除了他那糟糕的性情之外,身份才应该是重中之重。
从踏进正厅那一瞬起,麦穗儿就觉得针芒在背,此时更甚,四面八方像有无数道隐含试探新奇的目光偷偷落在她身上,却又不是光明正大的瞧……
两相对峙之下,顾长挚终于缓慢的动了动,他带麦穗儿调转方向,是楼梯那边。
这一举措不仅惊呆了麦穗儿,连男人也不禁深深锁眉,他拔步追上,轻声在背后提醒道,“少爷,老爷指明要见您。”
潜意思分明,无关人等退散。
麦穗儿听懂了。
她自然不信顾长挚听不懂。
但他紧紧箍着她手腕,劲道有些蛮横,不给她退缩的余地。对于身后男人的提醒,他亦根本不屑回应,脚下步伐丝毫不停,领着她沿着阶梯步步往上。
完了。
她果然入了他的坑。
麦穗儿笑不出来,她绷着脸,余光留意到楼下,更多的人正注视着他们,眸中意味不明。
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质问。
楼梯很长。
等行到廊道,楼下嘈杂顿时清净不少。
麦穗儿穿着高跟鞋,走路不快,她心中有些乱,顾老爷子和顾长挚的关系或许比她想象中复杂?她疯了才把自己搭进去,她又不是顾长挚的挡箭牌,只是“陪考”罢了,她需要看顾担忧的是另个顾长挚。
周遭没有第四个人,不用再芥蒂环境,麦穗儿止步,她扯了扯顾长挚,蹙眉,轻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在这里等你。”
“已经到了。”顾长挚没有看她,直接拉着她拧开右侧房门,踏步而入。
迅雷不及的被他扯入另一个空间,麦穗儿踉跄了下,后高跟微崴,慌乱之下,她双手下意识攀附住他臂膀,才稍稍稳住身形,举动却是太过滑稽亲昵了些。
尤其抬眸便对上前方扫来的两道不明视线。
麦穗儿站好,缩回手,有些进退两难。
书桌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架着副眼镜,脸部肌肤松弛,浑浊的双眼却透着一股慑人的精明锐利。
在他左侧,站着个年轻男人,西装笔挺,面容温和,友善的朝他们弯了弯唇。
“就是她?”合上正在翻阅的簿本,顾老从镜片里掀了掀眼皮,冷冷略过麦穗儿,蓦地拾起旁侧的印章猛然朝他砸去,“你这混账,你动孙家做什么?那女人早晚不过一个死,最多一两年,你非要……”他大力拍了下桌面,起身指着顾长挚怒骂,“忤逆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家盘根交错,再说哪家没点儿心照不宣上不得台面的底子,你偏要戳破引得人心惶惶是不是?”
印章不大,却是卯着狠劲朝面门掷来。
但方位有些失了准头,顾长挚侧身,单手托住麦穗儿后脑勺,挡在她身前。
他身形高大,将她整个都护住,麦穗儿整个人有些懵,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下一秒就听到印章砸在他脖颈附近的闷响声。
头顶旋即盘旋起一声熟悉的嗤笑,顾长挚的声音与往常差不多,可麦穗儿却敏感的察觉寒意更甚,他从前的语出嘲讽都透着股不经意,但这次不一样。
“哦?那顾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又是什么?”顾长挚语气不屑,他很快松手,重新转身面对他们,勾了勾嘴角。
麦穗儿沉默的盯着他背影,孙妙陈国富与麦心爱那桩乱七八糟的事她一直没弄太清楚,恰巧这一周事情太多,警署那边亦没有联系她。
所以?什么意思?
顾长挚站在她前方,挡住了大部分视线,麦穗儿微微偏头,望向顾老怒意焚烧的脸。
她可以理解为孙妙被顾长挚抓住了什么把柄?并已经曝光?甚至影响到了顾家在阶层里的名声?
顾长挚一向是睚眦必报的人,从不肯吃闷亏。
这次麦心爱的事请波及到她,她又波及到了他,从最终结果来说,作为最无辜的人,顾长挚的伤势却最重,所以他究竟是给她出气还是给自己出气,谁知道呢?
然而——
心头仍旧有些震撼。
顾老怒瞪顾长挚,胸脯被气得大力起伏。
“您别生气,都是小事,不值当。”立在顾老身侧的年轻男人连忙上前搀扶,并朝他们笑了笑,明显是在和顾长挚说话,“今天是老爷子大寿的好日子,凡事以后都好商量。”
这个男人是谁?有什么资格插话?麦穗儿目光落在他隐在桌下的双腿,总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怪怪的,缓慢而僵直。
另外,他的长相,和顾长挚竟有些微的类似,鼻梁高挺,双唇偏薄,都是十分标准的俊颜。
“把灯关上。”顾老脸色铁青,他一把挥开年轻男人的手,深吸一口气,双眼定定盯着顾长挚,透着凶狠和厌恶,“我不会把我和你父亲打下的江山交给一个有致命缺陷的非正常人去挥霍践踏。”
“老爷子……”年轻男人似想劝导,却被顾老再度厉吼道,“还不快去。”
麦穗儿吓了一跳。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羡慕那些有家人的人,可原来有些亲人却不如不要。顾长挚的病情根源且不提跟他们有没有关系,但分明可以提早治疗,不愿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言语去伤害他?
年轻男子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向附近的电控面板。
动作依旧滞缓,膝关节十分不便利。
麦穗儿抿唇,猜测他腿可能有点问题。
由始至终。
顾长挚再没说一个字。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平淡。
犹豫了一秒,麦穗儿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自然垂落在腿侧的左手。
他掌心宽大,却透着冰凉。
麦穗儿见他无动于衷,努力用她微弱的温度去暖化他。
年轻男人终于走到墙侧,他回头看了顾老一眼,抬手,“啪嗒”一声,室内霍然陷入一片黑暗。
眼睛有一刹那的不适应,麦穗儿闭目,抓着顾长挚的手有些微颤,她觉得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事情似乎比她以为的要重要很多,而面对的人,也强悍很多。
蓦地。
厚实宽大的掌心突然回握住她,将她的几分战栗和不安感揉碎在了他沁凉的手心。手机用户看顾先生的反差萌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136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