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芳的话就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程明嫔脸上,程飞琼一向自视极高,父亲贵为尚书,她自新帝登基起,家里就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嬷杂店对她培养教导,长大之后,程飞琼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是顶尖儿的,顺利入宫之后,她就比旁人更多的得到皇帝的宠爱,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皇帝爱的并不是她程飞琼,而是每一个长成秦太嫔模样的女人!
“梅昭仪说笑了,你我幼承庭训,一言一行家里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规矩束着,怎么能跟清国夫人那样幸进的女子相提并论?”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下贱的女人因为同一个原因被皇帝宠幸,程飞琼恶心的想立时叫人将杜氏全家给灭了门。
梅昭仪难得在程嫔跟前占上风,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明嫔娘娘说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国夫人便是跟明嫔娘娘有几分相似,也不过是样貌相像罢了,说起意态风姿,我倒觉得娘娘跟秦家几位小姐更像一些,程家跟秦家,可都是才俊辈出的书香门第,想来是腹有诗书的缘故,气质接近也是常事。”
梅昭仪的话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样,一下下扎在程飞琼身上,像程飞琼这样的女人,她太清楚了,最是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不化说她像谁,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侮辱,梅昭仪意痛快完了,向程飞琼微微曲膝,向自己母亲跟妹妹那边走去。
等云后带着人到了凤翔宫偏殿,那里的宴席已经摆好了,云后请了锦阳长公主和陈老夫人一道儿坐了,笑道,“这荷花宴本宫也是听青杨提了一句,说是御膳房的大总管亲自带人研制的新菜,今儿奉上来,也算是应景。”
所谓的荷花宴,其实就是用荷花莲藕这些食材做出来的各种菜肴罢了,最大的亮点也就是在摆盘上了,一朵朵荷花盛开在晶莹细白的瓷盘瓷碟中,赏心悦目,加上偏殿里一早就放足了冰盆,众人享受着沁人的凉意,再看到清爽醒目的菜品,个个食指大动,喜笑颜开。
云后难得看到济济一堂,心里高兴,索性也不叫大家按规矩坐了,她带着各位夫人同桌坐了,各府来的闺秀们,则有程飞琼跟梅含芳带着,另开了两桌。
程飞琼因为被梅含芳刺了一通,心里不痛快,暗悔应该跟着隆武帝走了,因此一直绷着脸坐在上首,而与她同座的各府姑娘,也都不敢出声,默默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偶尔动一筷。
梅含芳虽然不耻隆武帝所为,但他不但是夫,更是君,宠幸哪个,都论不着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妃妾来指手画脚,至于宫外,余阁老尚且不在乎绿云罩顶,梅侍郎也不打算去触这个霉头,毕竟这奸夫是皇帝,闹大了,死一个清国夫人结梅家没有什么好处,扫了皇帝的面子,梅家损失就更大了。
跟梅含芳同坐一桌的,是修武侯夫人周嫣带来的五位小姐,因着身份差别,余家小姐那一帮人,宁愿大家都在一起挤一挤,也没有人愿意跟她们同坐。
秦荟娘姐妹倒是不计较这个,想过去却被李静宜用目光给制止了,毕竟金小姐韩小姐来的目的是备选宫妃的,秦荟娘她们若是老跟这五个凑在一起,会被人误会。
这么一来,凌氏带来的赵欣赵欢就不得不跟这些人坐在一起了,凌氏虽然更愿意女儿跟余阁老家梅侍郎家的女儿们同坐一桌,奈何人家根本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们,虽然心里不畅意,终是不敢坏了宴席的气氛,示意女儿过去坐了。
周嫣再为云后选人的事并不是特别机密,梅含芳已经从娘家得了消息,她看着坐在自己两边个个含羞带俏的小姑娘,心里不酸是假的,比起这些入宫就是为了跟自己争宠的女人来说,清国夫人杜氏,反而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刚才本宫听韩小姐抚琴,没想到你还是个中高手,”梅含芳微微一笑,“倒叫人佩服的紧。”
被梅昭仪当众称赞,韩小姐也是粉面含羞,垂头道,“娘娘过奖了,屈屈小技,叫娘娘见笑了,”
“韩姐姐也太谦虚了,这琴棋书画哪里会是小技?姐姐这么一说,叫咱们这些连‘小技’都学不好的女子,可怎么活啊,”韩小姐这次在宫里大出风头,与她同来的哪个心里不忌讳她?与她同来的顾家小姐口快,直接讽刺了回去。
梅含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小姐,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但她的表现却叫梅含芳十分满意,不过她只是看了顾小姐一眼,转头更加和蔼的对韩小姐笑道,“本宫记得你叫燕婷?是哪一家的?”
韩燕婷忙起身,“回娘娘的话,家父上韩下镝,是户部宝钞司的主事,”
户部宝钞司?品级不高,但绝对是个肥缺,梅含芳笑的愈加和煦,拉着她的手坐下,“那咱们应该见过才是,唉,太遗憾了,我以前竟不认得你,我跟你说,”
梅含芳连“本宫”都是称了,一副要跟韩燕婷做好姐妹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咱们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数明嫔娘娘的琴艺最好,连陛下也时常召她过去抚琴呢,我看你啊,并不比明嫔娘娘差到哪里去。”
梅含芳话一出口,韩燕婷的汗就下来了,虽然知道皇帝爱琴是件好事,但梅昭仪直接说她的琴艺不比程明嫔差,这不是给她招灾么?“娘娘太过奖了,臣女哪里比得上明嫔娘娘,跟娘娘和明嫔娘娘一比,臣女便是鱼目瓦砾,不值一顾的。”
“好了,好了,你不信本宫的话就算了,刚才皇上在的时候你没有出来献艺,不然你就会相信本宫的话了,”梅含芳一副大姐姐不与小妹妹争高低的样子,拍拍韩燕婷的手,“来,咱们尝尝御厨新制的菜品,说起来,本宫也是托你们的福呢!”
她满意的看着顾小姐几个飘向韩燕婷,相信用不着等她进宫,便有人沉不住气向韩燕婷出手了。
秦荟娘两姐妹在程飞琼这一桌上,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所有的“明眼人”都在心里认定了未来的云侯夫人会是秦荟娘了,因此不论是余家两小姐,还是梅家乐家小姐,看向秦荟娘的眼光都不怎么友好,甚至她低调谦和的态度,在这些人眼里,也都是在惺惺作态。
乐珊跟余七余八是表姐妹,乐珊的母亲是余阁老元配发妻生的,而余七余八的父亲,则是余阁老的第二任妻子生下的。
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两个是首辅家的姑娘,家中的祖父一个是士林领袖,一个是百官之首,从来都是她们斜眼看人,没有人能压过她们去的,这下好了,一个秦荟娘,就往李静宜身后一坐,便夺去了所有人的风头,叫她们如何不气?
余八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关切的看着秦荟娘,“荟娘姐姐,不知道你二姐现今如何了?我记得小时候她还往我们府上来过呢,唉,没想到,居然遇人不淑,差点儿就叫人害了性命去。”
“是啊,我听母亲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着实吓了一跳呢,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唉,咱们这些女儿家家的,真是身家性命全指着父兄了,要不,纵然是和离了,又与死人有什么分别?”乐珊及时跟上,只差没有替秦茜娘掬一把同情泪了。
这是在说自己姐姐和离的事了,秦荟娘淡淡一笑,秦家既然敢接回女儿,就已经做好了被世人议论的准备,“乐小姐说的有理,在家从夫,出嫁从夫,所幸我大伯跟三叔都是将骨肉亲情看的比名声非议更重的人,我们秦家的女儿,不论将来如何,秦家都会是她们身后的大树,不离不弃。”
这话真是说到每一个姑娘心里去了,比起那些拿女儿结姻亲攀富贵的人家,谁都更容易生长在秦家这种视女儿为珍宝的人家,不过乐家小姐却不愿意就此认输,冷笑一声道,“可是令姐终究是和离了,王家也落了个流配的下场,若是当初秦大人打听清楚,给令姐寻一门更加靠谱的亲事,令姐岂不是不用承受和离之痛了?听说她还带着王家的女儿?”
秦蓉娘虽小,也已经听出来乐珊是有意针对她们秦家了,脆声道,“谁说不是呢?我三叔只要想起来这事儿,就深悔当初太过草率了,以为那文卿是乐祭酒一手简拔出来的士子,品性定然是极其可靠的,却没想到,唉……”
当年秦唯丁跟王文卿那一科乐祭酒是主考官,只是王文卿名次比秦唯丁先前许多,便被乐祭酒收入门墙,当作自己的学生,加上王文卿为了机敏极擅攀附,跟乐家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像秦唯丁为了耿直迂腐,并不得这些大佬们的喜欢,秦蓉娘这么一说,也是在暗指乐祭酒同样的识人不明了。
“蓉娘妹妹还真是好利的小嘴儿,”余七咯咯一笑,替已经脸色铁青的乐珊圆场,“乐祭酒门下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能个个细考人品?”
秦荟娘点点头,“余七小姐说的是,不然人家说起来,怎么会说,这朝中泰半都出息乐祭酒门下?”
“姐姐说错了,人家分明说的是朝中泰半俱出余首辅门下,”秦蓉娘睁大眼睛,一本正经的纠正起秦荟娘来。
程飞琼看着听了秦氏姐妹的话,还一脸得色的余家姐妹跟乐珊,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朝臣也都是王臣,什么时候成了他们余乐两家的私人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但皇帝吃心,御史们也会弹劾的。
乐珊根本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她也时常听祖父那些学生说,祖父一双利眼将天下秀士一网打尽这样的话,不过她大度的不想跟余七余八争论到底谁的祖父才是真的厉害,“说起来,秦唯丁秦大人也是我祖父选出来的呢!”
张嘴就叫人家叔父的名讳?而且秦唯丁还是朝中大臣?秦荟娘面色一冷,“我们秦家如今也算是一门五进士,但不论是大伯父还是三叔,以及我的父亲跟兄长,都是天子门生,拿的是朝廷俸禄,为皇上跟大周尽忠,便是乐祭酒当年,也是奉了先皇之命,才当了主考官的。”
“那也是,”自己祖父选中的秦唯丁,乐珊欲要再争,就听隔壁桌上有人幽幽道,“我怎么听着有人叫三舅舅的名讳?可是舅舅犯了什么错?”
乐珊的祖父身份再高,那也是她的祖父,乐珊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朝廷四品命官的名讳,就太逾矩了,李静宜要是不出声教训,那大家就该笑她们秦家无人了。
乐珊这才意识到这宫里,不但有秦氏姐妹,还有秦大夫人,锦阳长公主更是秦唯丁的表姐,瑞和郡主是他的外甥女,她又羞又怕,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不是,是,臣女,臣女一时无意,”
李静宜点头,“无意中就可以大声直呼朝廷官员的名讳,乐祭酒教的极好,领教了。”
说罢向对面的乐珊的母亲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乐珊的母亲哪有脸再坐下去,直接出来跪到在锦阳长公主跟前,“臣妾教女不当,还请皇后跟殿下责罚。”
乐家出了个国子监祭酒,被奉为士林领袖,确实是风光的过了头了,云后抿嘴一笑,“余太太起来吧,说起来不只是泰半朝臣出自你们乐家跟余家的门下,便是皇上他,也是得祭酒授过课,要恭称乐祭酒一声先生的,”
云后的话叫余太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隆武帝赵瑜当皇子的时候不受重视,跟着曾后生的太子在上书房里,也只是个陪读般的存在,而乐祭酒既不是太师也不是太傅,不过是教了一科礼记,偏乐家的女儿如此狂悖无礼,这也太打脸了,“臣妾回去便罚小女重新学规矩,”
余太太将身子俯的低低的,头也不敢抬,她心里清楚,女儿这一生,只怕是完了。
“唉,本宫是看太液池的荷花花的正盛,便想着不能独乐,余太太这么一来,本宫岂不成了恶主了,”云后才不管乐家怎么罚乐珊呢,左右不是她的女儿,而且更不会成为她的弟媳,“至于教养的事,余太太是乐小姐的生母,怎么教导女儿,自然比本宫这个无儿无女的人懂的多,快起来吧。”
陈老夫人给儿媳了一个眼色,见她起身去扶余太太,笑道,“余太太快起来吧,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娘娘跟殿下也没有说要怎么着,你要是一直这样,倒成了贵人们的不是了,依老身说,这身受胜过言传,大道理讲的再多,也不抵家里头的长辈晓事知礼。”
陈老夫人这话说的已经是极重了,余太太出身余氏,又是娇养大的,便是嫁到夫家,有当首辅的父亲在,她也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现在公然被人指到脸上说是因为自己没规矩,才没有教好女儿,这简直就是被人剥下了面皮在地上踩了,偏陈老夫人品级比她高年龄比她长,乐珊又有错在先,她真是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生生气的差点晕过去!
“算了,本宫看余太太的脸色也不好,来人,扶余太太下去歇一会儿吧,”云后也没有想到这个余氏居然气量小的如此地步,挥手叫人将她带了下去,她这个国母还有需要去看臣妻的脸色。
余氏被人带下去了,乐珊自然也无脸再在席上坐了,起身含泪请罪,一身狼狈的跟着母亲走了,而剩下的余七余八,被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不敢吭一声。
周嫣跟金氏都是伶俐人,两人一唱一和的迅速找到了话题,没一会儿功夫,凤翔宫就如从来没有乐家人来过一般,李静宜回头看了一眼玲心,便起身往后殿更衣去了。
她一人到后殿的净房,才刚转过挡在门处的小小屏风,就被一人把抱在怀里,待看清来人是谁,李静宜忍不住一拳砸在云驰的胸前,“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云驰陪着隆武帝在前头用过午膳,便直接告退了,不过他没有出宫,而是悄悄潜回了凤翔宫,就为了见到李静宜一面,“你怎么才过来,我等你好久了。”
李静宜看着云驰身后的红木马桶,恨恨的抬起腿直接踢了云驰一脚,“你等我,万一过来的不是我怎么办?你还想看着人家千金小姐出恭啊!”
李静宜踢到腿上的力道太小,云驰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但她的话却叫他闹了个大红脸,“我一来就看好地方了,外头那些都是些呆子,我就躲在这门边,如果是你,我就先进来等着你,若是别人,我自然会换地方呆着,”
云驰的神色比李静宜更嫌弃,“谁耐烦看她们?”
“嗤,”李静宜被云驰的神色取悦了,“可她们却是娘娘为你准备的夫人人选?你真的一个都没有看中?我看虞家小姐跟杨家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是那杨家小姐,听说还能骑马射箭,琵琶弹的更是精彩绝伦,有道是千日琵琶百日筝,依我看,杨小姐不但在音律一道上下过苦功,还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
李静宜越说越觉得云驰跟杨眉挺合适的,不觉间语气里便带上了酸意跟不快,甚至忍不住不恨恨的瞪了云驰一眼,仿佛他真的看上了那个杨眉一般。
云驰被李静宜这没来由的火气弄的莫名其妙,挠头道,“是么?咱们京城里弹琵琶的极少,我平时也从来不去那些青楼乐坊,她弹的好不好我真没注意,你既说她弹的好,改日就下帖子将人请到长公主府里,叫她专门给你弹。”
青楼乐坊都出来了,还将人叫到府里弹,这真是将人家堂堂侯府千金当乐伎了不成?李静宜白了云驰一眼,“休要胡言,我只是觉得杨小姐不论容貌才情,都堪与你为配,不如……”
不等李静宜说完,云驰已经俯下身,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两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抓紧时间做些要紧的事,说那些根本没有的事做什么?
等李静宜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云驰就坐在红木马桶盖上,而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不由红了脸,推了他一下道,“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手机用户看贵女无良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384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