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悄悄地落入窗内,洒下一片银光,顾砚龄穿着玉色的常服坐在那窗下,右手夹了一枚黑棋,以微微弯曲的两指抵着下颌,思索间,便落了一子下去。
此时殿外渐渐传来声音,当顾砚龄探手摩挲出一枚棋来时,熟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处,几乎还未进,便能闻得醉人的杏花汾酒味,微微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你又饮酒了。”
顾砚龄的声音有些无奈,轻轻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中,刚要转身,便被裹挟着酒香的木樨味包围,随即便听得萧译微醺的声音浮在耳边。
“前段日子去山西,随行的官员多是实干之人,一路都多有辛苦,今日事情尘埃落定,便想犒劳一番。”
说着萧译不舍地将环住的手收紧了些,似是有些醉,微微阖了阖眼道:“他们一番热情,我倒不好推拒,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唇边虽是无奈,可眸中还是无尽的关心,顾砚龄微微偏首看着眼前的人,终究转头看向醅碧问道:“醒酒汤端来没。”
话音一落,醅碧刚要回话,便见绛朱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盏醒酒汤来,顾砚龄接过递到萧译手中道:“喏,快喝了,免得明日头疼起来,只怕连早朝都去不了了。”
萧译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满浮笑意,却是不去接,反倒就着顾砚龄的手去饮,顾砚龄瞪了一眼,手中还是一点一点就着喂了,随即转而将空碗递回绛朱拿着的托盘上,正好看到醅碧她们轻轻捂嘴偷笑。
“唤人进来伺候梳洗吧,天色也不晚了。”
顾砚龄佯装未看到,便抬头吩咐下去,随之便有伺候盥洗的宫娥随着绛朱走了进来,侍奉着萧译洗漱完毕,这才一一退了下去。
顾砚龄看了眼留在屋内的醅碧和绛朱,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道:“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醅碧和绛朱顺从地欠身,转而将帐幔落下,待到屋内寂静下来,感受到又一次环上来的双手,顾砚龄却是微微侧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眸中满是宠溺的萧译。
“怎么?”
萧译摸了摸自己的脸,玩笑般道:“你可是少有这般看为夫。”
顾砚龄没有笑,只是略微沉吟了下,这才认真道:“今日慈宁宫召我前去,提的还是为你纳安宁县主一事。”
萧译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在意道:“你无须在意,此事我不会答应,太后便是再如何想,也强塞不得。”
“我答应了。”
话音一落,屋内似乎顿时寂静了下来,萧译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眸中微微一怔,随即看向眼前神色分外宁静的少女。
“龄儿——”
“你安心。”
萧译到嘴边的话微微一顿,随即便看到眼前的少女眸中化为温暖的春水,下一刻,一双温柔的手便覆在他的手背上。
“你知道,若非我答应,旁人是逼不得我的。”
“你为何会答应?”
萧译眸中几乎是一震,毫不掩饰其中的诧异,顾砚龄微微顿下,偏头看了眼垂下的纱幔,随即缓缓道:“阿译,你是大兴的皇长孙,将来天下便是你的大任,你知道,我又如何不知道。”
“慈宁宫虽是为己,可话未说错,寻常百姓家尚且三妻四妾,何况是宫里,我既为长孙妃,这大局,不得不顾——”
萧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眸中不失关切道:“如今你我方成婚,便是祖宗规矩也没有这般急着纳侧妃的道理,至于他日,我自有道理,你无须为这些委曲求全——”
顾砚龄闻言唇角微微勾起,随即依赖的上前揽着萧译的腰际,随即稳稳地将头靠在萧译的怀中道:“我没有委屈。”
感受到渐渐静下来的空气,顾砚龄一双温暖而平静的眸子渐渐氤氲着认真与笃定。
“正是因为信任彼此,我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要你的心中有我,莫说是来一个县主,便是郡主又能如何?”
听到怀中传来的声音,萧译眸中微微一动,随即覆下,更为不舍的怀抱住少女叹息道:“我说过,毓庆宫有你足矣,装不下旁人。”
“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国祚大事,即便如今没有慈宁宫的安宁县主管彤,将来也有有李彤,吴彤,你若一一都为我而将人挡在门外,将来于你不利,上面,还有淮王和萧衍对咱们东宫虎视眈眈,欲攘外,必安内的道理,我懂。”
说到这儿,顾砚龄微微坐起身子,仰头间温和的看着萧译道:“只要你的心留在我这东殿,我又何必在意一个安宁县主?更何况,以着郭太后的心思,安插一个安宁县主不成,又会有后招,与其如此,倒不如应承下来,让她以为我们顺了她的意,得意之下,只怕她少不得会松懈了些,只要此时辽东出了变故,郭太后又能如此肆意多久?”
“而最重要的——”
顾砚龄微微顿声,随即静静凑上前在萧译的耳边轻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谁说太后手中的棋子就不能反为我们所用?只要能哄住太后,便是一枚上手的好棋。”
既是听到了这里,萧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可即便这样,他的心中还是多有无奈与亏欠,终究温柔出声道:“这样虽是法子,却也委屈了你。”
“难道日后你会为那安宁县主弃了我?”
萧译闻言当即否决道:“自是不会。”
随即笑意眉头紧皱,想到那娇羞的少女便是一阵莫名的冷淡。
顾砚龄笑着道:“那我便不委屈。”
反而,委屈的只会是那位安宁县主罢了。
既然她一心一意想要顺着郭太后的意嫁入他们东宫做萧译的侧妃,她又如何能不成全。
如此也好叫人清楚,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而在顾砚龄心底最深处,也颇为明白,此次进宫这个安宁县主,在帝后的眼中,都是郭太后的眼线,自然不得众人喜欢,如此一个众矢之的实在不成大患。
微微思索间,顾砚龄便感觉到环抱自己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不由微嗔的偏首瞪过去,却听得身后的人认真却又含着几分微醺道:“龄儿,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话音一落,顾砚龄微微一顿,随即眉目缓和,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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