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到了晌午的时候,刘鎏补觉起来,去了前厅时,就看到刘彦在气急败坏地跳脚:“许益那老匹夫,这肯定是他的主意!”
“爹,怎么了?”
刘彦看见刘鎏,更是不爽了,气哼哼地说道:“陛下刚叫人来传旨,说是年亲王生了病,希望你们早日完婚。礼部那边就将婚期提前了!”
刘鎏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居然觉得高兴!
她压抑着激动,生怕露出一脸的高兴会刺激刘彦,只能板着脸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提前到哪天了?”
“八月二十六。”
刘鎏这回是真惊讶了:“啊?那岂不是和三房那边……”
王氏在一边也无奈地说道:“是啊,同一日大婚,你的仪仗肯定在前,这下子,三房那边又有话说了!”
刘鎏倒是不担心那边翻出什么大浪花来,只是觉得奇怪:“王爷怎么了?病得严重吗?”
刘彦没好气地说道:“早晨王府派了林公公过来,只说许益病了,可是无大碍。”
刘鎏心下暗猜,难道是许劭等不及了,求着许益装病把婚期提前吗?
王氏眼看着刘彦的别扭劲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轻笑着上前拉过刘彦,对刘鎏说道:“婚期提前也是好事,灈阳城最近事多,早日成婚是好事!老爷,世子爷这个女婿,我看是很好的,平日里在外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送一份来咱们府上孝敬你我,你心疼女儿,咱们都明白。可女儿迟早要嫁的,你就别再生气了!”
刘彦还有些别别扭扭,横竖看许劭和整个王府都不顺眼,可是转念一想,刘鎏是要嫁过去的,他要是为难人家,人家以后为难他闺女,也得不偿失啊!
“罢了,左右是嫁妆都置办齐了,提前就提前!”刘彦没好气地从了,甩手要出门,“我去前街的铺子看看还有什么好料子买一点回来。”
王氏好笑地看着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出门了,才忍着笑意拉过刘鎏,抬手就在刘鎏脑门点了点:“小混蛋,你高兴了吧?”
刘鎏抱着她撒娇:“娘,女儿舍不得您!”
“得啦!少拿这种话来搪塞我,你当我们都不知道那小子隔三差五来爬墙吗?”
刘鎏嘿嘿一笑,她当然知道他们都知道啦。
要是没有刘彦和王氏的默许,许劭一进墙头就要被扔出去了。
“年轻男女在一处,哪有那么克制的,许劭那小子一回两回能克制住,时间长了,可还忍得住?你还能忍心拒绝了?倒不如早日嫁过去,咱们也省心……”
刘鎏脸红,嘿嘿笑着。
要是许劭下回不是累得半死跑过来爬墙,想必她很难不扑倒许劭了。
母女俩说着话,刘雍下了朝回来,黑着脸进门。
刘鎏一看这样子,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
刘雍俊脸有些白,摇摇头:“大概是外面太热了,有饭吃吗?”
王氏立即心疼得不问别的了,转身去给他准备饭食,等到王氏离开了,刘雍才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坐在厅上半晌不说话。
刘鎏福至心灵,猜道:“去找桐桐了?”
刘雍点头。
“怎么了?她又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啦?”
刘雍摇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
只是和一个俊秀的小白脸在店里神态亲密。
“她店里的一个伙计,说是要和她成亲了。”刘雍自嘲地笑笑,“我原本想着,她哪怕现在拒绝我,不愿意嫁我,只要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总有一日会被我感动的!想不到,我唯独想不到,她会这么着急就嫁人了!”
刘鎏大惊:“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不知道柳桐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刘雍,但是她对他的情意,刘鎏还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说嫁人就嫁人了呢?
“我去找她谈谈。”
刘鎏也不等吃饭了,带着绿腰就出了门,到了酒楼,还没进门,就看到柳桐桐和一个面相俊秀的男人聚在一起说话,神态还真是挺亲密的。
她进了酒楼,唤了一声:“桐桐。”
柳桐桐一惊,转头看来,立即迎了过来,拉过刘鎏的手:“姐姐,你不是在家里……怎么来这里了?”
刘鎏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转而笑道:“这酒楼我可是入了股的,抽空来瞧瞧,不好吗?”
柳桐桐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心虚,拉着她去了后院,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啦,姐姐,你可是听到了消息,来质问我的?”
刘鎏点点头:“质问倒是谈不上,只是,想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当真要成亲了?”
柳桐桐一笑,就在刘鎏以为她要摇头的时候,却点了点头:“是啊,要成亲了!”
刘鎏坐不住了:“你这是干嘛?哪怕是不喜欢刘雍,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柳桐桐拉住了她,安抚道:“姐姐,我不是胡来!我也迟早要成亲的!谢琰是个很好的人,嫁给他,我不亏。”
“谢琰?就是刚才与你说话的小子?他什么来路啊?你们才认识多久?”
“他啊,以前是名剑山庄的弟子,如今来了灈阳,倒是没什么事情做,先在我店里打杂。陛下放了话,要办科举,他今年秋季会参加武举的。”
刘鎏对名剑山庄多少有些了解,这么想来,谢琰倒还算是江湖上的系出名门了。
“什么时候嫁?”
柳桐桐微微垂眸,笑了笑:“普通人家嫁娶没那么繁琐,点了灯烛上告天地,败了堂入了洞房,也就算是成亲了!”
“具体哪天呢?我叫人来送贺礼呀!”
柳桐桐只好说实话:“五日之后吧,我这院子还要收拾一下,谢琰家中没有父母亲人了,我恰巧也是孤家寡人,日子就随便定了。”
刘鎏眼看着人家姑娘主意都定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劝,心里有了别的主意,面上倒是能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好么!你要成亲,谁也不拦着你!我来得急,也没给你带礼物,回头叫人送来!绿腰……”
绿腰在一边站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刘鎏唤第一声的时候,她还没听见。
“绿腰!”
绿腰这才回神,惊慌失措地问:“小姐……”
“怎么了这是,这几天每次见你都是这副丢了魂的模样!你记下,回头从我的私库里,给桐桐备一份厚礼送来,知道了吗?”
绿腰慌张记下了,打起精神不敢再走神。
刘鎏又拉着柳桐桐,打探了一番那个谢琰的资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
到了家,刘雍就鬼鬼祟祟地将她带进了书房里,一进门就问:“怎么样?改变主意了吗?”
刘鎏饿得很,摆手招呼绿腰:“打包的红烧肉和肘子呢?”
绿腰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食盒递上来。
刘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接了食盒,嗤道:“下去吧,怎么回事呢!”
绿腰有些惊惶地急忙走了出去。
刘雍急切地在她面前坐下:“怎么回事?怎么说的?”
刘鎏姿态优雅慵懒地吃饭,拿眼瞪他:食不言寝不语不懂吗?
刘雍只好耐着性子等她吃完,时不时还要给她递帕子擦嘴,直等到她将一碟子肉和一只肘子,外加一盘子炒青菜和一大碗米饭都吃掉了,他才开口问道:“这下子能说了吧?”
“没改主意!是要嫁人了!”
刘雍脸都绿了:那你这让我等半天是想干嘛?
“别着急生气啊,我还没说完呢!”刘鎏擦干净嘴,才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桐桐五日后成亲,你带人过去,将人抢了!”
刘雍目瞪口呆:“啥?”
他刚才听见的是啥?
“抢人啊!除了把人从喜堂抢出来,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
这一晚,柳桐桐在后院里神情寥落地准备嫁衣和喜烛,正在捏着嫁衣发呆,房门被人轻扣,她立即放下嫁衣,喊了句:“请进。”
谢琰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短打走进来,浅笑着看她一眼:“在做什么?”
“哦,看看明天的东西准备全了没有。”
谢琰走进来将房门关上,轻笑着将她膝上的嫁衣拿过来,看了看,赞道:“绣工很不错,你自己动手做的?”
柳桐桐苦笑着点头:“是啊。”
谢琰将嫁衣拿过来,伸手拉过柳桐桐的手,忍不住问:“真的要这样做吗?”
柳桐桐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喜欢的是他,为什么要和我成亲?”
柳桐桐有些惊惶,但是转瞬间懂了,她自打和谢琰决定成亲之后,就时时会苦着脸发呆吧?所以谢琰才看得出来!
“我……对不起你!”
“你若真的想嫁,我就娶。只是,你可想好了,一旦成了亲,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柳桐桐一笑,眼神坚定起来,看着谢琰:“我嫁。”
谢琰容貌方正清朗,板着脸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威严的样子,一双微微狭长的眸子看着柳桐桐,忽然就轻笑了一声:“那好,我回去歇着,明早接亲。”
柳桐桐听到“接亲”二字,心里就是一颤,点点头应了:“好,早些歇着吧。”
她却怎么都睡不着的。
洗漱完躺下,翻来覆去的总不踏实,要说是成亲之前的紧张呢,好像也不大对,索性起身点了灯,拿起一本杂游记来看。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心情平静下来,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躺下就睡了。
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候,她晕晕乎乎地被叫醒,柳叶在床边站着,小脸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姐,起来换嫁衣了!”
柳叶如今也长了半大不小的个子,柳桐桐要出嫁,他总要背她出门,好在柳桐桐是个瘦女子,要是个大胖子,柳叶可就没辙了。
她爬起来,眼底一片青黑,神情憔悴地朝柳叶笑笑:“好,我这就换!你且出去等着吧!”
柳叶点点头,出了门,看了一眼后院的偏门,走上前,将门栓拿了下来。
回身正要往前走,冷不丁看到谢琰一脸威严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只盯着他手里的门栓,问:“这么早就把后院门打开做什么?”
柳叶毕竟是小孩子,下意识地将门栓藏到了背后,嗫喏地答:“我…我待会儿要出去河边洗衣服呢。”
谢琰淡淡一笑:“今天家中有事,就不必洗衣服去了,明日再说吧。”
柳叶哦了一声,将门栓顺手扔在后门边,倒是没有把后门关上,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酒楼有喜事,自然要歇业,酒楼前门就没有开。
柳桐桐换上嫁衣,眼看着吉时还没到,坐在卧房榻上心神不定地等待着。
外面天色渐渐大亮,她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抬手将盖头盖上来,闷在盖头下,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对刘雍,到底是有深情在,只是前世太苦,实在不能害人害己,索性嫁给别人,倒免得重蹈覆辙。
正在胡思乱想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只听房门嘎吱一声,一个穿着墨色短靴的男人走进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柳桐桐浑身一颤,被那人拉着站起来。
他没说话,她只有默默地跟着出门,那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
柳桐桐走了几步,只觉得不大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方向不对!我们不是要去前堂拜天地吗?”
拉着他的男人,却忽然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眼前光亮大盛,柳桐桐下意识地眯眼,刹那间看清楚面前的人,大惊失色:“你……”
刘雍笑眯眯地抬手在她颈上砍了一下。
她立即眼前一黑,身子软倒在他怀里,被他打横抱起来,从偏门走了出去。
刘鎏在外面的马车里,贼兮兮地掀着帘子往外看,见刘雍跑来,急忙伸手将柳桐桐接进了马车里,姐弟俩手脚麻利地将人放好,打马就跑了!
刘雍亲自打马,带着柳桐桐去了城北一处二进的小宅里,那是他名下一处无人得知的别院,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城北这片平民区买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吧?
姐弟俩又特意从街上临时租了一辆马车,并没有英国公府的徽标。
马车到了宅子外,刘雍将人抱进卧房,转头就红着脸朝刘鎏道:“姐,你走吧!”
刘鎏啧啧两声,笑嘻嘻地朝刘雍挤眼:“你也要正常上朝才是。”
刘雍点头:“我明白。”
他因为从龙之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侍郎一职,当然不能太放肆。
刘鎏这才放心,出门骑了马直奔酒楼。
她女扮男装,看着就是刘雍二号,带着礼物去酒楼做出一副参加婚礼的模样来,一进门,就把谢琰惊了一跳。
谢琰穿着一身的大红婚服,迎过来,板着脸行礼:“刘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刘鎏看他一眼,嘿,真别说,这小子虽然看着年纪稍微大了些,但是身长八尺,穿着喜服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倒也秀色可餐。
刘鎏倒是对他摆不起臭脸来了,笑了笑,说道:“刘大人自然是忙着上朝呢,我是刘大人的姐姐,来给桐桐送嫁。”
谢琰明白过来,转身笑着指引:“她在后院呢。吉时未到,您可以先去看看她。说说话!”
刘鎏朝他笑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态度更是友好地朝谢琰说了句:“恭喜恭喜。”
转身就往后院走。
院子里,柳叶抱着一捆柴,站在偏门的门口发呆呢。
“小柳叶!”
柳叶回头,看见刘鎏一愣,也看成了刘雍,神色顿时大惊,扔了柴火跑过来,急忙问道:“大人,您怎么这样来……”
说着说着,看见刘鎏耳朵上的耳洞,闭了嘴,嘿嘿一笑。
刘鎏抬手拍拍他的脑门,低声说道:“你还在后门等人呢?人早弄走了!”
柳叶一脸惊喜,转身跑进柳桐桐的卧房,看屋子里没人了,心下完全放心,看着刘鎏嘿嘿傻笑起来。
“好小子,今儿这事成了,小爷赏你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在习武吗,送你一把宝剑!”
柳叶忍不住都要欢呼着跳起来了:“真的吗?”
刘鎏笑着拍拍他,指了指前院:“当然是真的!现在嘛,去告诉你那可怜的姐夫,你姐逃婚啦!”
柳叶哈哈一笑,抬步就往前院跑!
谢琰在前头带着店里的小二布置喜堂,正和小二们笑呵呵地说着话呢,柳叶就冲到了前堂,大喝一声:“不好啦!我姐姐逃婚啦!”
刘鎏也跑过来,抓住谢琰说道:“我回去找找看,你们先别着急。”
谢琰倒是没有多慌张,不知怎地,心里居然还有些小轻松,是怎么回事?
“当真是逃婚吗?屋子里有挣扎的痕迹吗?”谢琰抬脚往卧房里走,到了柳桐桐的卧房,看见屋子里一切如常,心情更是宽松了些,转头看刘鎏,“她既然逃走了,想必是去找刘大人了,刘姑娘,你回去找到刘大人,想必就能找到她了。”
刘鎏有些意外地看着谢琰,他居然一没惊惶,二没愤怒,平静得……像是心里早就盼着柳桐桐逃婚了似的。
“好,我回去看看!”刘鎏见他平静,心里也宽松了些,将礼物放下,疾步离开了酒楼,看着外面贴着的大红喜字,半晌,轻笑一声。
她因为要干坏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自己骑着马从街上慢悠悠地走。天色渐渐大亮,她却有些困,在马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正在晃神呢,街口突然跑出一个小小的乞丐来,没头没脑的,险些撞到她的马前。
刘鎏惊得立即勒马,骏马吃疼,被她这么恶狠狠地一拉,立即人立而起,刘鎏在马背上发力下压,骏马的马背立即弯了一下,前蹄落下,被她这股子神力给压老实了,只朝着那没头没脑的小乞丐呼哧呼哧地喷气。
小乞丐抬起头看见刘鎏,居然也不害怕,还奇奇怪怪地朝她笑了一下。
刘鎏一愣,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冲出来,被撞到了怎么办?”
小孩子回身看了看后面,随即又扑上来拉住刘鎏的马缰绳,扯了扯,说道:“大哥哥,救救我娘吧!我娘快要死了!”
刘鎏只觉得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却还是翻身下马,看那小乞丐:“你娘在哪里?”
问话的时候,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灰衣身影飞身过去,四周有些异常的气息,她后背一凉,直起脊背,看了那小乞丐一眼,明艳艳地笑了:“走,带我去看看你娘!”
她悄悄抬手抚上了腰间的匕首,任由那小乞丐带着,顺着旁边的巷子口,进了街道后的一处破旧小巷子,又顺着狭窄的巷子走了没多久,才看到两间房子之间的一处空档,上面盖着几片破旧的木片遮挡风雨。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蹲坐在一堆稻草上,看见小乞丐,急忙朝小乞丐招手:“文柠,你去哪里了?”
小乞丐文柠,扑上去扶起那妇人,高高兴兴地说:“娘亲,我找了好人来救你!你的病有救了!”
妇人脸前满是乱发,看着有些憔悴,但是看身形,还是挺丰满的,估计不是长期做乞丐的。
刘鎏小心谨慎地停在几步开外,看着那妇人:“你怎么了?”
妇人咳了一声,爬行过来要给刘鎏行礼,一边柔声答道:“小妇人带着孩子一路乞讨来灈阳,实在是想找夫家,只是前两日大雨,小妇人淋了雨,染了风寒。身上所带钱粮,也被抢了去。文柠这孩子不懂事,惊扰公子了!”
刘鎏走上前,扶起这妇人,低声道:“你别多礼了,我也不是什么公子,我是个姑娘!既然遇到了,我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走吧,我带你们去医馆看病!”
引她和文柠小乞丐见面的灰衣人不露面,她暂时也无心追查,和文柠一起把妇人扶起来,走了出去,直奔医馆。
好在已经天色大亮,刘鎏扶着妇人去了就近的医馆,大夫是个中年男子,给妇人开了药,又给妇人服下驱寒的药丸。
刘鎏这才犯了难,医馆显然不大可能收留人,她又不大可能随随便便将一个陌生人带回府里。
文柠见母亲吃了药,立即跪倒,给刘鎏磕头:“谢谢大姐姐救我娘亲。”
刘鎏扶她起来,掏了一些碎银子给妇人:“我不能给你们太大额的银子,免得给你们招来祸端。这些碎银子你们拿着,找一处容身之所,再图后事吧。”
妇人咳嗽了一下,看看刘鎏身上的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这位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小妇人想冒昧问一句,姑娘可知这城中,是不是有个叫陈正的官员,是今春科考的探花郎?”
刘鎏嘴角一抖:“啊?陈正?”
她瞪着眼看看妇人,又看看文柠,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试探着问了句:“您是……探花郎的什么人呢?”
妇人眼圈都红了,半搂着文柠丫头,轻声答道:“那探花郎陈正,正是小妇人的夫婿,这丫头,是我家大丫头,大号唤作陈文柠。小妇人娘家也姓陈,姑娘唤我陈氏便可。”
刘鎏一副遭雷劈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陈氏服了药没多久,觉得身子松快了些,也能扶着陈文柠的手站起身来了,又要给刘鎏下跪叩谢。
刘鎏急忙扶住,只得说道:“那探花郎陈正,我是知道的,是如今的太子傅陈琳的门生,陛下登基后,封了个翰林院编修,如今正在城中呢。只是住在哪里,我还要叫人打听一下才行!不如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叫人去打探陈大人的住所,回头你们安顿好了,来我府上找我,我叫人领你们上门去找人,可好?”
陈氏感激不尽,陈文柠这小丫头话不多,倒是能问到点子上,听刘鎏说完,立即问道:“大姐姐,你们府上在哪里,我和我娘寻到了住所,我去大姐姐府上跟大姐姐说一声!”
刘鎏就将家中地址说了出来。
陈文柠扶着陈氏辞了医馆的大夫,和刘鎏一起出门,到了门外,方才还晴好的天气,却已经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
刘鎏犯了难,只好咬牙,说道:“要下雨了,你们这时候出去租赁房子,怕是要淋雨!走吧,我知道一处住所,可以暂借你们住几日!”
陈氏也知道自己处境困难,眼见着刘鎏肯出手相帮,心里虽然过意不去,却也无法拒绝,只有千恩万谢地跟着刘鎏走了小半日功夫,到了刘鎏的别院。
别院此前借给柳桐桐住,袁家造反的时候,别院的下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平日里负责扫撒的婆子没地方可逃,仍旧留在院子里帮忙打扫。
见刘鎏来了,婆子过来行礼,急忙下去准备热水给陈氏和陈文柠洗漱。
外面很快下起了大雨,刘鎏只得留在前厅等雨停了再走,坐着发呆的时候,忍不住狐疑地想,之前那灰衣人,难道只是路过的?这陈氏带着个丫头,如果真是陈正的妻女,来历也太简单了些,不大可能会有人暗中相助啊。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门口被人轻扣,熟悉干净的陈氏,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走进来,朝刘鎏行礼。
刘鎏这才一拍脑门:“来得急,忘了给你们准备合身的衣物了。”
“这已经很好了!县主娘娘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
“不是什么大事!”刘鎏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奇道,“你家夫君高中探花,后来是不是……抛妻弃子了?”
陈氏苦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抬手擦擦泪,倒是能哽咽着答话:“是啊,家里刚得了他高中的消息,没过两天就有人送了休书回来!那负心汉……他抛弃我和文柠,我自在乡间种地养蚕,也养得活两个孩子!可是那天杀的,竟然叫人回老家,将他老娘接走,顺带的,还将我那只有五岁的儿子给抢走了!!”
刘鎏听得义愤填膺,啪地一拍身边的桌子,怒哼哼地想:当初只抽了那厮三鞭子,真是太便宜陈正了,真该当初抽死丫的!
“你是想要回儿子?”
陈氏眼圈红了:“儿女都是为娘的心头肉啊,我不指望那男人了,只想着把儿子好好养大,后半生也有个指望了!”
刘鎏皱眉:“他如今是官身,就算是负心休妻了,照着赵国的律例,儿子也是他陈家的,要是不肯还你,你也带不走的啊!”
陈氏也知道这个理,可终究是不甘心:“难道我生养的儿子,就要给那个负心汉糟践吗?他从来不问家事,以后娶了亲,我那儿子怕是要一辈子受气……”
刘鎏看着她哭,也不能多说什么,这说白了,是他们的家事,她再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拿了帕子,递给陈氏:“你先别难过了,文柠还看着呢。”
陈文柠洗漱干净了,才叫人瞧出来,是个容貌很清秀的小姑娘,因着还小,兴许还吃了些哭,看着瘦弱得很,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
刘鎏招手:“文柠,你过来。”
陈文柠走来,站在她面前,眼神有些躲闪的样子。
刘鎏拉过她来,轻声问:“文柠丫头,我问你,今儿在街上,谁让你拦住我的马的?”
陈文柠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性子虽沉稳,胆子却还小,被这么问着,立即白了脸,只低着头不答话。
陈氏在一边奇道:“文柠,是别人让你去拦县主娘娘的?”
陈文柠还是不答话。
陈氏急了,拉过陈文柠就在她背后打了两下,气道:“你快回答县主娘娘的话!”
陈文柠这才被打得呜哇一声哭出来,抽抽搭搭地回答:“是……是一个大叔叔,给了我一块铜板,指了大姐姐,告诉我,大姐姐肯定会救娘,我……我才去拦下大姐姐的!”
“叫什么大姐姐,叫县主娘娘!”
陈文柠又被打了一下,委屈地瘪着嘴,改口唤刘鎏:“县主娘娘。”
刘鎏看着心酸,拉过陈文柠宽慰道:“你仍然叫我大姐姐也无妨,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从小就打闹到大,就喜欢小妹妹呢!文柠,你还记得那大叔叔长什么样子吗?身上可有什么吸引人的特征?”
陈文柠眨眨眼,苦恼地摇摇头:“大姐姐,我不大记得了,那大叔叔长得一般,我……他不怎么吸引人呢。”
刘鎏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外面的夏季暴雨很快停了,刘鎏也不大愿意陪着陈氏哀哭,急忙起身回家。
到了三元坊,正要进家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有风声袭来。
她在马背上一拍,飞身而下,那道劲急的箭矢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去,被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
箭头上扎着一张纸,她看了一眼那箭头,无毒的,取下那张纸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文柠,可收为己用!”
她一怔,回身看了看四周。
对面袁家宅子紧闭门户,方才那支箭,分明是从对面射过来的。
是袁知安吗?
笔迹又不是。再说了,袁知安那厮应该没这么闲心,来指点她收买人心。
她捏着纸条进了门,刘雍不在家,刘彦说是在外面跟人斗蛐蛐,一时半会儿不回来,王氏孤零零地守着一张偌大的桌子摆饭,心情正郁郁呢,见刘鎏回来,立即白了她一眼:“你还记得回来……”骂完了才发现是刘鎏不是刘雍,顿时更生气了,冲过来就拧住刘鎏的耳朵,“你个小混蛋,我说这一天怎么不见出来闹腾,红袖那死丫头还把吃食都拿回绣楼里,原来你又跑出去鬼混!”
刘鎏娇笑着讨饶,扑上来抱住王氏晃了晃:“哎呀娘亲,我是陪着刘雍办大事去了。”
王氏还要再说。
刘鎏却立即把那张纸条拿出来,正色将今天的事情说了,王氏脸色越来越凝重,直到听说那支箭是从对面射来的,才缓了脸色,拍了拍刘鎏的手背:“对面的院子里有哪些人,咱们还不知道呢,回头叫府里的人去查探一二。你先和这个陈氏来往,看看后续怎么样……”
刘鎏点点头,眼看着王氏的注意力转移了,才嘿嘿笑着说道:“娘啊,我饿了。”
王氏白她一眼,也不再计较,没好气地拍她一下:“洗洗手,吃饭吧。”
………
入了夜,别院里的女仆不做声地伺候柳桐桐洗了脸。
刘雍坐在外间,心神不宁。
想用强,把生米煮成熟饭好叫柳桐桐无法抗争,可终究是舍不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柳桐桐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和这个女子痴缠下去了,她越是躲着,他越是想靠近。
如今凭着一股血气,把人抢了出来。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人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里伺候的女仆出来,低声说道:“爷,姑娘醒了。”
他立即起身往里走,刚入门,就愣住了,柳桐桐笔直地坐在床边,包子脸上居然满是眼泪,见他进来,擦了擦眼泪,忽然就朝他笑了:“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刘雍被她弄得有些楞。
柳桐桐原本心里的那些犹豫和抗争,被刘雍这么一弄,反倒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心头一片清明:就算前世两人结局惨烈又如何?现在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为什么那般胆小,不敢搏一搏呢?
她起身,一步步朝刘雍走来。
刘雍瞪着眼,有些呆。
直到她走到近前了,才傻傻地问:“你……你不生气吗?”
柳桐桐伸手拉过他的手,仰头一笑:“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我想了许久,再生气,也没有什么用!我已经被你抢了来,就算从这里走出去,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也没人相信的吧。”
刘雍有些难为情:“我……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你别怨我。”
柳桐桐拉着他的手,一起在床边坐下,才轻轻靠在他肩上,无奈地叹气:“既然被你抢了,那便嫁了,你要是不要?”
刘雍被这惊喜冲昏了,呆呆地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问你呢,要是不要!”
“要!要的!我要的!”
刘雍羞涩地瞥她一眼,搂住了人家姑娘。
“我不求名分,只要和你在一处,你只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在你身边的,记住了吗?”
刘雍没去在意她话中的其余意思,只当做是誓言,慌不迭地点头应了:“记住了,娘……娘子!”
柳桐桐轻笑,环住了他的腰身,在他怀里靠得紧了些,却没有开口唤相公。
前世里她嫁给他,闹得城内沸沸扬扬,他为了娶她,得罪了几大世家,后来她有孕时被人暗害难产而死,他也遭遇大难,被人落井下石死于非命。
这一世,她宁愿不要名分了。
刘雍没听到她的那一句“相公”,也不以为意,被她抱着,心下激荡,正要试探着一亲芳泽呢,她却忽然低笑一声,将他给扑倒了……
第二天一早,刘雍被叫起来准备去上朝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扶着微酸的腰起身,柳桐桐伺候他穿衣,低声说道:“我仍旧回酒楼打理生意吧,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刘雍得了美人心,心情正好,立即点头:“好!我回家禀明父母,叫媒人去酒楼跟你提亲。”
柳桐桐一顿,随即沉声说道:“不!不要!”
“为什么?”
柳桐桐有些纠结地看他:“不成亲,咱们就这样,你想我了就来酒楼找我,不好吗?”
正常男人大概都会喜欢这样的好事吧:随时想睡就能睡,还不用负责任把人娶回家……
刘雍却冷了脸:“不好!我是想娶你做妻子的!你当我是那种混人了吗?”手机用户看簪缨录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658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