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月光如水,洒落下来。
不知何时,墙头上已经站着一人。
此人浑身黑袍,约是中等身材,只是看不清脸面,他站在夜色之中,隐在黑暗之内,仅能借着些许月光,见得几分轮廓。
“老家伙,你要坏我好事?”
黑袍人蓦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苦涩,像是极少开口说话,话音显得十分僵硬。
松老放下手中的物事,取过一旁的扫帚,缓缓说道:“你来得要比老夫想的要快些。”
说着,他略微偏头,朝着苏庭瞥了一眼。
苏庭会意,醒悟过来,朝着内中而去,来到神像之下,取过了香炉,拔出了香骨,蓄势而待。
松老将扫帚往下,轻轻扫着灰尘,一边朝着外边而去。
苏庭见状,嘴角扯了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顾着扫地?
……
“方圆三十里,受神庙庇护。”
松老一边扫,一边走,渐渐来到院外,缓缓说道:“你作为外来修行之士,踏足此地,应当先来拜谒,打过招呼,可你不仅未有来访,却先伤人。如今还敢来犯神庙,也未免太不把雷神天尊放在眼中了。”
黑袍人笑了声,略带不屑语气,道:“就凭你一个庙祝,不过窃取几分神庙香火,借以修行罢了,就凭你这点浅薄道行,也配让我来见?今日我来你神庙要人,你若不给,我便踏平你这神庙又如何?”
“旁门左道,妖邪之辈,来到中土境地,也敢这般张狂?”松老的扫帚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那浑浊的双眼之中,闪过一缕锐利的色彩。
“狂了又如何?”
黑袍人从墙头跃下,来到院中,视线落入庙宇当中,问道:“人呢?”
松老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苏庭站在神像之下,望着数丈之外的来人,眼中怒火迸发,杀机凛冽。
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害了表姐?
这个家伙,还不罢休,今夜来犯,想要用表姐来种下蛊虫?
苏庭深吸口气,微微闭目,心中只恨没有修行之法,没有道行在身,不能把陆压道君传承施展出来,将对方碎尸万段。
眼下只好看松老的本事了。
只要宰了这个家伙,或许便能得解药,能治表姐。
“一定要宰了他。”
苏庭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香骨。
……
夜色下。
墙角阴暗处。
陡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袍人双手一挥,只见月色下,显现出许多毒蛇虫豸,从墙角处不断涌现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松老面色未改,只是说道:“这些卑贱阴邪的东西,也想乱我神庙庄严之地?”
他扫帚一挥,便见灰尘滚滚,散落出去。
那数百上千的毒蛇虫豸,不断退避,惊惧万分。
这些灰尘,苏庭看得清楚,分明是之前院中火炉的纸灰。
这不是香灰,而是信众用锡箔元宝烧成的灰烬。
锡箔元宝等等,正是祭神的物事,烧成灰烬,有着克制阴邪之效。
更何况,苏庭傍晚时分,还在那灰烬当中,撒上了一层雄黄粉末,据说雄黄也能克制毒蛇蜈蚣等等毒物。
眼前的场面,松老显然早已预料到了。
“你倒有所准备。”黑袍人目光微凝。
“这是自然。”松老平淡道:“蛊道中人,最善驭使这些卑贱物事,若在外头,老夫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来犯老夫的神庙,那便又不同了。”
黑袍人嗤笑了声,道:“有何不同?大不了这些毒虫也就不用了……”
说罢,他手中一挥,陡然便是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蛇,迎空扑了过来。
那黑蛇竟然迎风涨大,瞬间便有手腕粗细。
“蛊蛇?”
松老面色微变。
苏庭目光沉凝。
今日他听松老讲过,这蛊道高人的依仗,想必就是那条毒伤了表姐的蛊蛇。
多半是这蛊道高人的蛊蛇自行在外游走捕食,意外发现了表姐体质不同,于是毒伤了她,留了标记,才有今夜的事情。
这条蛊蛇,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庭眼神中杀意森然。
他有意动手,杀掉这条蛊蛇,但却心知自身一介凡人,病弱身躯,无力而为。
此时此刻,他愈发觉得,自身是多么软弱无力。
若是陆压传承里不缺功法,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去!”
院中,松老伸手入怀,甩出了几道符纸。
那符纸平平无奇,底色淡黄,以朱砂为笔墨,红色纹路。
然而在松老甩出去后,竟然有了破空之音,锐利无匹。
苏庭看得清楚,松老的手法,颇有类似于甩动的手势,但似乎更为高明,极为锐利,大约是一种暗器手法。
那黑袍人见状,陡然后退,似乎略有忌惮。
若在寻常人眼中,不过只是飞来几张符纸,就算松老手法不凡,也伤不了人。
然而在修道人眼中,则又不同。
苏庭获得道君传承,可算半个修道人,也能看出端倪。
这符纸蕴藏了神庙的玄奥之处,常人中了符纸,反倒无事,而修道中人,体内有真气或是法力,则会被符纸引燃,如遭雷击。
倘如这黑袍人不退,那么刚才符纸贴在他的身上,就会引燃其真气,迸发出雷火,如同雷霆劈下。
“老家伙倒也有点道行,居然藏了这么些灵符。”
黑袍人哼了一声,往前扑来,道:“凭你这老骨头,还能有多少本事?”
松老举起扫帚,迎了过去,挥舞起来,竟有几分老当益壮的味道。
看松老舞动扫帚,却也是身手不凡,与平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顷刻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
黑袍人用匕首。
松老则用扫帚。
匕首锐利,触之则伤。
但扫帚早已撒上了神庙的香灰,对于那蛊道之人,也如利器一般。
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不下。
但苏庭明白,松老毕竟年迈,这个僵持的局面,决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果然,只斗了两个照面的工夫,黑袍人便被扫帚扫到了袖子上,黑袖裂成无数丝条,袖子下的皮肤,也有了无数伤痕。
但他的匕首,也在松老的胸膛上轻轻划了一记。
“老家伙,你把人交出来,我留你一条残命。”
黑袍人蓦然开口,似乎退了一步。
松老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
只是苏庭心中陡然一凛,倘如松老答应了,岂非要糟?
然而,黑袍人声音才落,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倏忽一道声响。
只见一道乌光,窜了起来,朝着松老后颈而去。
那不是乌光。
那是一条乌黑的长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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