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道:“不是嘉王。”她停了一会儿,“樱花岛是个世外桃源,如果可以,我想说服李夜随我一起远离中原是非恩怨。”
“你喜欢的人是李夜?”
“如若嫁不了相爱的男子,不如找一个真爱我的人。”
只是,李夜是真爱她么?
也许不是。
但,若他肯放下仇怨,随她离开,林六愿意与李夜结为夫妇。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丰富,才能感知尘世的丰富;自己善良,才能感知尘世的美好;自己坦荡,才能逍遥地生活在天地间。”她的语调柔缓,是在用心向他倾诉自己的疑惑与计划,“原来,并不是这样。中原有太多的尔虞我诈,我越来越觉得,对这里的依恋越来越少了,反而更向往二哥口里的樱花岛。我们……也到了说该放下的时候。思危,我要放下了!”
沉默,各有各的心事,唯听见棋子落在棋盘的声响,像鼓槌敲打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林六笑道:“你输了!”
看着满盘的棋子,沈思危以为自己是最不会被外界所干扰的,此刻才知自己输得有多惨。亦或时,分开后,她的棋技突飞猛进。
沈思危仰起头来,盯着蔷薇花亭绿叶沉碧,朵朵绽放的花颜,酸楚的泪从眼眶里漫延出来。
她要放下了!
曾经约好,对方是心上的最重,是深埋心底的真爱。可现在,她说要放下,还说要随别的男子离开中原。她说这话时,他信了!因为她的神色中有着无比的憧憬,还有着无限的坚决。
“思危,你很好,可我们不会有结果。我要放下了,倒空自己的心,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起身,提着曳地的长裙,没有回头,既然决定了放下,便总会有痛。不能因为痛,就这般继续下去。她不想再坚持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感了,就让那过往化成记忆里最美的一页,深埋心底,或者化成她未来绣锦上的一幅美妙图画。
“林姑娘!”阿青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方形托盘,盘上是一只青花瓷茶壶,另有四只茶杯,微微欠身,道:“姑娘,有人求见!”
“请他进来!”林六又折身坐回凉亭,沈思危未曾想到林六回转,用衣袖拂去眼角的泪水,林六如冰锥刺心,却佯装未瞧见。
进来的,是一袭华衣的柴广,即便今日成为亡国之君,可他的风度依然如初: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掀拂间透出轩昂的气宇。
柴广抱拳:“林姑娘!”
林六起身相迎,福了福身:“见过柴公子!”
“多年不见,姑娘风采依然。”
“公子谬赞。请坐!”
柴广瞧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素问沈五公子棋艺过人,今儿怎的输给林姑娘了,看来姑娘的棋艺不俗啊。”
“公子谬赞,今儿不过是运气好,有幸赢了一局而已。”
林六提着着茶壶,蜻蜓点水般的为二人斟了清茶。
嘉王本在屋中,见林六先与沈思危下棋,这会儿又有年轻男子拜访,心下着争,也移到亭中,朗声道:“难道今儿热闹,本王也坐坐!”
虽然各自都未通报身份,柴广知是嘉王,嘉王也知是柴广,彼此并不点破。
柴广与沈五、嘉王并不相熟,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起来。
彼此闲聊几句,便有些寻不到话说,林六道:“不如我陪柴公子下一盘棋如何?”
“姑娘请!”
林六与沈思危换了座儿,你一子,我一子地下了起来。
嘉王和沈思危都只有围观的份,谁也不说话。
林六总会在有意无意间暗自审视柴广:“公子有心事?”
柴广苦笑:“不谈也罢!”
“公子为何不说出来?”
就似身边并无嘉王和沈思危。
“天下虽大,却无在下的容身之处。亡国之人,本应在亡国之时以身殉国,了此残身。”
“公子未登基前,时常听大兴百姓言道:公子乃是一个才华出众之人。若不能为君,定然能在诗词之上有所作为。”
“性命保不保得了,还另一说,谈得什么抱负。”
林六垂下眼帘,再缓缓移眸,看着一侧瞧得起劲的嘉王:他亦是故作未闻。
毕竟,柴广乃是亡国之君,天下岂能容下二帝的道理。这中原许还真没有柴广的容身之处。
此刻,林六想到了解林多,还有许多追随柴广的一干前越旧臣。成功还好,若不能成功,这一生都得亡命天涯。
“山无涯,地无边,而大燕朝的地是有边的,可常言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因嘉王在这儿,林六也不便说得太过明白,如若柴广是聪明人,自当晓得她话里有话。
柴广望向嘉王:“在下本想求大燕朝给条生路,如今瞧来,许是不能。”
林六依旧下子:“有时候生路是自己寻来的,与其等候别人给予,不如自己设法求生。”
柴广今儿只是闲得无聊,忆起与林幽兰也算得是旧识,只想找人说说话,未曾想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本想细问,可显然尚未到细问的时候。
沈思危似已猜到林六的意思,拉上嘉王,道:“瞧别人下棋实在没趣,不如到我房里去玩耍,走!”
嘉王哪里肯走,偏又被沈思危拽住不得脱身。
柴广放下手中的棋子,倾身看向林六,抱拳道:“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这次我到栖云山庄来,本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受燕帝旨意,相救嘉王和沈驸马。还有一件,算得是我自己的私事。”林六继续下棋,反倒是柴广,此刻全无了兴致,“南海之外,尚有他国小岛,这中原也无前越、前凉皇裔的立身之地,依小女之见,柴公子何不带着一干忠义之士乘船出海。”
中原于无柴广等人的容身之地,他们要么死路一条,人么远离中原。林六本想劝李夜放下家仇国恨,随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看柴广的意思,但是不想纠结在无望的复国梦上。
“姑娘此话当真?”柴广满心欢喜,与其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生活,倒不如另寻乐土,欢喜之下忘了男女有别,一把捧住了林六的手臂。
“公子瞧我说话的样子,像是说谎么?”转而又道:“若是公子有意,我定会替公子玉成此事。那里虽比不得中原的繁华,却也不失为一方乐土。”
侍立一侧的夏青此间也欢喜起来:“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若是你有意,我力促此事。”
“此事若成,我等便不需再过逃亡的生活。林姑娘,此事还望设法玉成,他日必不忘姑娘大恩!”
“兹事重大,希望柴公子再与其他人好生商议。如若真有此意,我设法为你们玉成。”
柴广起身,深深一拜:“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公子客气!”
她这么做,也是希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重要的是林多还在柴广手下,也是给林多一条生路。林家败了,林多也是她唯一的兄长,林六不想看林多身首异处,到底兄妹一场。
言罢之后,二人只管下棋,柴广的心情陡然好转。
这边正奕棋,却见夏青领着一位八撇胡须的清瘦男子进入院中,林六认得此人,便是冰雪天气里给自己瞧过病的那位。
“天下一统,幽兰觉得谁做皇帝都不重要,百姓们已经百余年未过太平日子,既然一统,不如了遂百姓心愿。”
“姑娘此话,正合在下心意!再则,想要复国谈何容易,现在大燕国运正隆,岂是一两撮贼匪便能动摇根基的。”
“这一点上,公子比轩辕夜想得通透。”
“夜庄主自是明白的,只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罢了。”
林六也知劝服李夜会很难,可她还是想试试。
一盘棋下完,林六输得很惨。倒不是柴广的棋艺比沈思危高多少,只是沈思危被她的话扰乱了心神,她便因此小赢一局。
二人又下了一盘,正分不出伯仲,梦承仪匆匆过来,道:“林姐姐,王爷又该上药了,他不许我和木妃帮忙,还请林姐姐劝劝王爷,郎中说再不好好调养,身上的疤许会留下极深的伤痕。”
柴广抱拳道:“姑娘请便!”
“失陪了!”林六随梦承仪离去,只听柴广道:“庄中鱼龙混杂,世事难料,还请姑娘小心为上!”
林六回眸看着柴广,不解他话里的意思,但他分明就是在为她担心,亦或是为他们自己唯一的生路担心。今儿看来,柴广并无意再生事端,更多的则是想求得一份安稳。
柴广又道:“所见未必属实,所闻不可当真,请姑娘谨记!告辞!”
他在暗示她什么?
所见未必属实,所闻不可当真?柴广的话里,所指何物?
她在这里的所见,如果不是真,那她听到的也皆可不必当真。
转入正房,郎中已到沈思危屋里与他瞧病,木妃手捧着一张方子正站在一侧发呆,怅然若失,情绪繁复。
“木妃怎了?”
梦承仪头未应,只道:“禀王爷,林王妃来了!”
林六更正道:“我说了多少回,我不是林王妃,你们叫我林姑娘就好。”
林六调头离了正房,一出房门就见八撇胡须的男子从沈思危屋里出来。
林六不问八撇胡,那人反倒移了过来,道:“林姑娘。”
如此一唤,当日在寒冬时季为她瞧病的人却是眼前的人,也定是李夜暗中为之。
“姑娘难道忘了不成,两年多前在茶肆茅屋我与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
林六闪动着眸子,她自是记得的,尤其是在危难中救过她、帮过她的人,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间。道:“先生近来可好?”
“在下甚好,只是我家庄主……”
“庄主怎了?”
“我家庄主为了姑娘,与老主人和先生等人吵了一架。”
林六不仅要问:李夜这吵架是计,还是真的?
既然不再信他,缘何还要为他劳神。
“他们起了争执,与我何干?”
八撇胡微愣了一下:“庄主这不是为了姑娘么?想请姑娘劝劝庄主。”
“劝他做甚,我都不知你们为什么争执,只怕劝了也未必肯听我的。既是如此,我为何要劝?”手机用户看退婚王妃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680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