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元瑛的亲笔信里,说了三个不能与轩辕昭成亲的理由,一个是八字不合,另一个是门不当、户不对,第三个的理由相对比较复杂,基本意思是大势所趋。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其实轩辕昭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特别是最后一个所谓的大势所趋,绝非出自墨元瑛的本意,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或者蛊惑她,这个人不仅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墨元瑛选择退出,而且全盘操控了这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婚典大戏,是以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除了他的恩师一品宰臣叶正途,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和手笔?
事实上整件事情还真是叶正途一手策划的。那天他把墨元瑛请到府上,深入浅出的给她剖析了轩辕昭驱逐北虏的雄心壮志以及目前在朝堂上的处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奉劝她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做出牺牲,成全轩辕昭和韩家的强强联姻。
当时墨元瑛听完之后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尽管有一万个草泥马在胸中奔腾,无奈为了师兄的雄心壮志和锦绣前程,她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主动配合叶正途演好这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大戏。
事实上,为了让这一切不显山不露水,叶正途可谓是煞费苦心,从送亲、接亲再到婚典的各个环节,他一直亲自全程严密操控,不仅暗中安排前来贺喜的宾客将轩辕昭灌醉,最后还说动墨家子弟集体出面消除轩辕昭的疑惑,这样一来,直到他们新婚夫妇二人行完周公之礼,轩辕昭自始自终都没现新娘被调包了。
如今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轩辕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将熟饭变回生米?事实上,墨元瑛在信中所说的大势所趋,也是轩辕昭在理智的状况下无法回避的事实,他不光理解墨元瑛为此做出的牺牲,更明白叶正途这样做的良苦用心,只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情感上暂时不能接受而已。
轩辕昭心里很清楚,所谓的大势所趋,其实就是不管他是否愿意,他与韩家联姻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目前的朝局看似主战派仍在执掌着国柄,事实上主和派早就开始暗潮涌动了,如果不是轩辕昭及时平定西部叛乱,朝廷可能已经拿元谋大臣的级去跟虏人议和了,只是在西部边地重新回归朝廷之后,主和派的嚣张气焰这才被打压下去。
但是由于前段时间国势危急,当今圣上对主战派一时失去了信任,转而对主和派深倚重赖,一心依靠他们与虏人罢兵和谈,企图以此保住皇甫家的半壁江山,就在那个时候,御史台、左右谏院、大理寺、礼部以及皇城司等重要部司衙门先后被主和派把持,史远道、宋鸿铭等人也由此应运而生。
在这种情况下,局势就相当凶险了,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战端一开便不能轻易停下来,一旦与虏人议和,主战派毫无疑问会被作为战争罪犯受到严惩,是以叶正途、轩辕昭以及整个事功宗都没有任何退路,他们不像韩贵胄有其姑母韩氏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既便到了真与虏人议和的境地,当今圣上只会拿叶正途和轩辕昭开刀,割下他俩的人头作为元谋大臣敬献虏人,断然不会摘掉其老岳父韩贵胄的项上级。
叶正途精心策划轩辕昭与韩元熙这桩婚事,说白了就是要将摇摆不定的韩贵胄钉死在他们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毁皆毁,如此一来,只能牺牲墨元瑛和轩辕昭这对苦命鸳鸯了,轩辕昭都还好说,毕竟与他相配的韩元熙,也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儿,不仅端庄淑雅,聪慧秀丽,而且知书达理,明谋善断。
最苦的就是墨元瑛了,她跟着轩辕昭南征北战,戎马倥偬,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到头来却形单影只,像个孤魂野鬼。
三天之后韩元熙照例要回娘家省亲,她走了之后,轩辕昭把自己关在新房里,一连几天不出屋子,除了墨元瑛,任谁他都不见。这个时候要见什么墨元瑛啊?程仲甫担心会出什么事儿,赶紧去叶府请叶正途去了。
轩辕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完全没个头绪,墨元瑛悄无声息的离开,一下子把他的整个心都给挖空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
他正在惶惶不可终日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噪杂的脚步声,稍顷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巨子,我们来看您来了!”
轩辕昭一听就知道是墨元杰的声音,莫非兰香来看他了?
他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到外面一看,天井里黑压压站着一两百号人,清一色全是墨家子弟,墨家八雄站在最前面,大家都僵直着身子一声不吭,看上去神情沮丧,士气低落,与昔日战场上那些生龙活虎的靖卫营亲兵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看见轩辕昭身上胡乱披着一袭白色薄衣,光着脚披头散站在门口,眼窝深深下陷,肤色黯淡无光,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大家当即吓了一大跳,几日不见巨子竟然如此憔悴,这要是让姑娘见了,一准又要大哭一场了!
轩辕昭瞪着眼睛在人群里迅搜索了一遍,哪里有墨元瑛的影子?片刻之后,他颓然坐在高高的枕木门槛上,有气无力的问道:“元杰,你们这是过来辞行的吧?”
墨元杰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轩辕昭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随即躬身施礼沉声道:“巨子,咱们三百墨家子弟随军出征,为国已经尽过忠了,接下来他们想解甲归田,回到父母膝下尽一尽孝道,恳请巨子允准。”
轩辕昭轻轻摇了摇头道:“墨家子弟纵横江湖,四海为家,哪里是想尽什么孝道?分明是因为我辜负了你们姑娘,你们一个个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这话大概是说到大家心窝里了,是以众人全都一声不吭,只是呼呼的喘着粗气。
轩辕昭缓缓站起身,两眼空洞的望着天空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既然不愿意跟着我了,强扭的瓜儿不甜,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你们跟着我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大家好不容易熬出头来,这样一走了之岂不可惜?我知道你们离不开你们姑娘,也离不开众安桥的那个大家,这样吧,我明日去给兵部打个招呼,让他们在浙西兵马钤辖司给你们每个人谋个差事,离家近一些也可以时常回去聚一聚,如何?”
浙西兵马钤辖司与锦安府衙合署办公,其下辖的禁兵京畿第二将和东南第三将负责戍守京师十八座城门,总共加起来有两三万人,塞进去一百多名营级将官易如反掌,墨家八雄现如今已经是六品武将,可以直接安插到钤辖司里担任军级训练官或参谋官了。
众人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巨子心里还在记挂着他们的去留安置问题,如此一来,简直是美大了,以前他们见了官兵就像老鼠见了猫,现在好了,他们自己成了猫,看以后在京城里谁还敢骑在墨家人头上屙屎拉尿?
墨元杰率先跪了下去,紧接着墨元武等七人相继跪了下去,整个天井里的墨家子弟见此情景,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去。
墨家子弟安置妥当之后,轩辕昭看着他们一个个散去的背影,倍感凄凉,想起曾经一起挥刀砍向胡虏的日子,那是何等的豪迈,如今功成名就却要各奔东西,怎能不令人伤感?
突然一阵急风从院外吹来,轩辕昭的乱被撩起老高,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来大冬天的自己还穿着单衣站在外面,正想转身回去,就在这时,粟忠俞跑了过来。
现如今这个偌大的侯府里,除了程仲甫、孙二嫂之外,就剩下这个年轻的大头什长是他熟识的了,连阿飞和灵兮都跟着墨元瑛走了,其它那些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差役仆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应该都是韩元熙从韩府里带过来的,恍惚之间,他的靖国侯府竟成了老韩家的外宅,这个感觉让人无比沮丧。
轩辕昭咳嗽了一下,裹紧衣衫随口问道:“小粟,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粟忠俞匆匆行了个军礼急忙说道:“军侯,有重要客人要来了,老程请军侯赶紧更衣出迎。”
轩辕昭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漫不经心道:“什么重要客人啊?非要一等军侯亲自出迎?老程呢,他跑去哪了?”
粟忠俞亦步亦趋道:“老程正领着客人从大门进来,他脱不开身,就让我来催军侯了,同车前来的两位客人,一个是叶相国,另一个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轩辕昭一听是叶正途来了,心里正有气没地方撒,一甩衣袖烦声道:“小粟,你去告诉老程,就说我病了,改日再见!”
粟忠俞愣怔在原地,他小心翼翼问道:“军侯,您确定不会客吗?”
轩辕昭心中一动,能够和叶正途同车过来,看来身份不低啊,于是随口问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粟忠俞歪头想了一下道:“看上去有六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一把威风凛凛的大黑胡子…”
他还在边想边说,轩辕昭已经急急的进去更衣了。听了粟忠俞的简单描述,轩辕昭猜到此人十有**是当朝太师平原郡王韩贵胄,他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手机用户看靖国策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829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