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居 > 修真小说 > 大势至 > 第三十五章 晒盐法
    行走在海边,任海风吹拂,原本是略白面皮的许自清已经变得黝黑,终归是比不得在庄稼地里的老农,许自清甚至胳膊上被太阳晒掉了一层皮,直到前几日从老乡手中要来一份据说可以防晒的药膏,这才觉得清凉舒坦一些,然而这位转运盐使司的许石头仍旧是嘴唇干裂,满面风尘,只有一双眸子望着前些时日才建好的盐田,神光奕奕。

    许自清做了二十年的盐政官员,要说起这制盐法都不一定能步步了然于心,那位行踪诡秘的公子哥,要说外出游历之中偶然得知这扬州尚有更为先进的晒法,倒也说的过去,可若是能将如今扬州这困局看的明明白白,就定然不是一般人了。要不是王鸿大人提点,他险些将女儿说的话当成年轻人的瞎胡闹。

    这半月以来,许自清不惜舟车劳顿亲自走访了几十处盐场,拜访了近百灶户,就连王鸿身边的锦衣卫也出动了七七八八,外人只当王鸿是狗急跳墙,动不了曹久这尊佛就将整个扬州的私盐渠道斩个七零八落,哪里想的到这位王家雏凤另有所图?

    如今的煎盐之法,已经沿袭了几百年,数次改进,却始终避不开灶具、薪柴、晒盐场地这三大关,摊晒的地方好找,只要是海盐产地,几乎都不缺大片收不了半颗粮食的沙滩,主要的成本皆在这灶具和薪柴上,单就煎盐的锅鐅来说,官铸盘铁有四角,一角就重五千斤,锅鐅每口也重达一百余斤,普通的灶户哪里有实力私铸?除了官府几乎全在几个世家大族手中。而至于薪柴,就更加简单明了,若是靠山而居的地方还好,否则只薪柴一项就不是普通灶户承担的起的耗费。

    正如王鸿所说,若是这大兴王朝治下尚有更先进的制盐之法,必然不会在官家手中,也确如王大人所料,民间制盐手法种类之多,也确实叫他许自清大开眼界,除却那些手法粗糙成品低劣的不谈,竟然真叫他在几百里外寻到一处,当地百姓多偷偷晒盐,既无灶具之需,亦无薪柴之费,比之官营的食盐成色也差不上多少,甚至通过往来的车马私卖,好在那时候满面风尘的许自清看起来实在是不像那些颐指气使的官家老爷,百姓没有提防,还将晒出的盐给他尝,咸味入口的刹那,这位在盐政二十年的老官员一刹那红了眼眶,倒是那家的百姓莫名其妙,家中的小儿还当许自清是咸的,用瓢子端来了水,问叔叔喝不喝?

    此时的许自清想到那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普通的百姓自然不关心其中利害,但是此法若成,将是恩泽百世的大功德一件,若是大兴百姓,能人人不再为食盐发愁,他许自清纵使只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但只要能为这万里长阶做一块基石,此生又有何憾?

    想到此处,许自清不由哈哈大笑一声,前些时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如今倒是赶紧证明这晒盐之法可行才是正理,要知道那位王家雏凤王大人近些日子可并不好过啊。

    如今扬州的街头巷尾不少人议论那位王大人,不知为何风气就向着一边倒去,都说那位监察御史是一位貌忠实奸的人物,更说这位大人身边有恶名昭著的锦衣卫随行,就是为了构陷忠良,收敛钱财。晓得其中内情的许自清,自然看出了这等风言风语传的巧妙,必然是有心人指使,北镇抚司随行应该是当今天子的意思,不说之前是不是当真无恶不作,可是在许自清看来至少如今并无太大出格之处。至于收敛钱财一说更是无稽之谈,那位坐拥金山的王家雏凤岂能看得上那些仨瓜俩枣?不过也正是因此,王大人身边人早就习惯了大笔散财,风传中王大人身边老仆为了一只酱鸭包场了扬州最出名的春风楼怕是确有其事,如此九假一真,反倒真假莫辨,那位王大人啊,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也难怪外出被百姓瞧见,脑袋上难免要被丢上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子。

    陈六七走出门外,一眼看到许自清还在这里看护着这盐田,气的跺了跺脚,心道姓许的这脾气真是比牛还倔啊,最初许自清他来信说要尝试晒盐之法,煎了一辈子盐的陈六七难免觉得可笑,老祖宗用煎煮之法制盐已经用了几百年,要是这日头晒就能晒出盐来,那岂不是说老祖宗们白费了几百上千年的力气?哪怕心中晓得这位好友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物,可陈六七就是打心眼里信不过。

    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许自清这脾气,在沙滩上划出几块盐田,说实在话,主要是按照许自清的方法,这晒盐法几乎没别的耗费,不过须得把子力气罢了,可庄户人家最多的就是力气,也就不好驳了好友的面子,大不了等着许自清知难而退,瞧着以后酒桌上,大可以拿这事挤兑这颗软硬不吃的石头了。

    日暮时分,王鸿带着身边老仆到了陈六七家的门外,开门的是家里的妇人,给客人端了两碗茶水,接着出了门,急急的去海边喊自家男人和许自清,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也该回来了。

    陈六七还没有什么,迈进门槛的许自清看到突然出现在此地的王鸿,脸色诧异,好在立刻注意到这位王家雏凤暗地里眨眼,才没将王大人三个字说出口,只给陈六七介绍说这也是官场上的一位好友。

    在陈六七看来,许自清那是什么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能和许自清混到一起的八成也是个不得志受人排挤的芝麻小官,家里的妇人还有些拘谨,陈六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甚至还挤兑这位王家雏凤喝了一大碗的烧酒,从没喝过如此劣质酒水的王鸿被呛的满脸通红,陈六七好一通笑话,说老许你这个晚辈酒量可不怎么好啊?

    许自清神情尴尬,实在想说这位王大人的官阶可是比我高着不是一点半点,要是说权力,能够被天子看重的监察御史,与他这个一地的小小盐运官员更是云泥之别,你将这样的人物当成我的晚辈,那要是碰见一般的官员,不掉脑袋怕也是得一顿毒打,好在王大人那是少见的好脾气啊。

    直到饭后,许自清才有了与王鸿独处的时间,二人在海岸前行走,许自清脾气倔不假,但可不是不懂官场规矩,此时没有了外人,许自清反倒刻意落后王鸿一步,在身后亦步亦趋,此时这位许石头心中同样忐忑,以至于眉头微皱,心道这位王大人着急过来莫非是因为官场上又有了什么变数?

    而这位王家雏凤一开口,也果然让平日里自诩大胆的许自清惊出一身冷汗。

    王鸿笑眯眯道,“几日前我给当今天子递了一本奏疏,想来现在已经到了案头,建议全天下的海盐盐场,逐步以晒法取代煎煮之法,所以啊,如今我这颗脑袋可就系在你身边的这几块盐田上了。”

    许自清心中直咂舌,若是这晒盐法不成,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一时间惊骇难言。

    二人一时沉默,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水。

    而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早朝上发生的一切还未来得及传入王鸿的耳中。

    从鸿胪寺的官员接过奏疏开始,大殿之上就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这位官员将奏疏上文字朗朗读来:

    “赴扬州监察御史王鸿谨奏:圣上自即位以来,铲除积弊,黜陟幽明,事必躬亲,恩泽宇内,今日之大兴百姓莫不感念皇恩浩荡。然问当今天下且安且治也?臣以为未也。世族遗祸,藓疾犹在,各州各县,鞭长莫及……”

    臣子递上的奏疏有几句话用来拍当今天子的马屁再寻常不过,众人皆知这不是重点,只管竖着耳朵,大学士徐翼面色严肃,而李阁老则背着手,搓了搓手指。

    “臣知圣上日夜忧心扬州私盐之事,自入扬以来,晨乾夕惕,恐负圣心,臣近履盐场,始知庶民之中,灶户尤苦。海盐熬煮,全资灶户,蓄薪之时,山荡渺漫,人偷物践,欲守无人,不守无人,此一苦;晒淋之时,举家登场,刮泥汲海,汗流如雨,隆冬砭骨,亦必为之,此二苦;煎煮之时,烧灼熏蒸,蓬头垢面,不似人形,酷暑如汤,亦不敢离,此三苦,征盐之时,寒暑阴晴,日有课程,前者未足,后者复来,更有无盐抵价者,举家忧惶,此四苦。此四苦致臣所见灶户多为小屋数椽,不蔽风雨,粗栗粝饭,不能饱餐。然灶户之苦若此,几人知盐价几何?出灶户之手,斗盐五钱,车马私贩,二十倍之,今已至百二十文矣。然不计车马劳费,税不过二成,其余皆入盐商之手,更有盐政官员沆瀣一气,贪污受贿者十之八九,浑浑噩噩者不知凡几,骨鲠之士寥寥,身为天子之臣,只知娇妻美室,罔顾百姓生计,死不足惜。然贪墨财帛如赵丰城者,不过冰山一角,其他巨贪大盗者,难遍以疏举,臣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

    鸿胪寺官员的声音刚落,这一句意有所指的巨贪大盗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终于又热闹起来,之前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臣,憋着一口气终于又有了发言的机会,一开口就嚷嚷着王鸿一派胡言,也难怪,王鸿这一句贪污受贿者十之八九实在是危言耸听,若是不跳出来反驳实在不能显得自己是忠臣呐。

    大学士徐翼皱起眉头,此时脸上这神情倒也不全是伪装,而是王鸿这一意孤行让这位大学士也觉得整件事模糊不清了,难道那位王家雏凤真是这般硬骨头,为了几个私盐贩子不惜把自己搭进去?

    李阁老则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倒是皇帝将手压下去,示意此时鸿胪寺官员继续。

    “臣闻百姓言:私盐贱而官盐贵,所以私盐不可尽去。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今日盐价高涨之症结,皆在盐不足用。故今臣所述盐之晒法,实乃釜底抽薪之法也。旧时煎法,大盘日夜仅二百斤,小盘半之,今之晒法,亦聚卤地之尤咸者,晒曝令极干,实于漏,渗入溜池,复取池中水浇之,如是者再,则卤可用矣。一夫之力,一日亦可得二百斤,此法推行,灶户再无薪柴灶具之费,我大兴百姓再无食盐之虞,因一己之私罔顾天下大势者,不过火前飞蛾,何足忧也。扬州之事,伏惟圣上允臣临危决断,臣不胜感激涕零。”

    朝堂为之一静。

    此时在这座大殿之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就连那些个勉强站在队伍末尾旁观的小官,一愣之后也都反应过来王鸿抛出了什么,哪怕王鸿真是在扬州胡作非为,有了这新式制盐法的发现之功,亦可以功过相抵,能叫海盐翻几倍的产量,这每年盐税就得多多少银子的进账?

    而大学士徐翼的眉头反倒皱的更紧了,能够成为大学士的人物,想事情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晒盐法虽好,可如此一来官盐的控制难度可是要增加不止一倍,这不过是解决了扬州的盐价涨势罢了.

    徐翼几次想开口,但他数次看向当今天子的脸色,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哪怕他顶撞过当今天子数次,至今仍旧能活生生的站在这个大殿里,他徐翼怎么可能是愣头青似的的人物?论对当今天子心思的揣摩,他自认为也就差李廷时那个老不死一线罢了。

    那些盐商背后的世家大族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该拿盐价来要挟这位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终归不是一个懦弱的帝王啊。

    而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又觉得寂寞了,这些站在大殿里只会阿谀奉承的家伙,哪里懂得藏富于民的道理?手机用户看大势至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2906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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