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哥,云大哥——”
天刚破晓,袁弘城急冲冲进了凉州郡守府的大门,与往常一样,赟谦很早就起床在院中习剑,不打仗的这些日子,他每日帮忙打理凉州城里的事务,忙忙碌碌,过得倒也安宁平静。韩军那头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凉州城渐渐恢复了生机,百姓们安居乐业,前景光明。
“何事跑得这么匆忙?”无人在前时,赟谦也是不避袁弘城的,能有个人聊上几句,让他感到自己并非真正是个哑巴,也算是外力重压之下的一种宣泄。
袁弘城一头一脸都是汗,也不知是从哪儿跑回来的,一脸的兴奋,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打颤:“撤军了!撤军了!都走了,裴稷山头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韩兵了!”
“走了?”与袁弘城正好相反,听了那消息赟谦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反而一低头陷入了沉凝。
朝中已经很久没有圣意传来,韩军那头也僵持了几月有余,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撤军了?不,这不是韩武帝的作风,若非有更大的战场,他是不可能放弃这里的。
“云城可有消息?”
“没有。”
袁弘城摇了摇头,不明白云大哥在担心什么。
“我看啊,是那韩武帝见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寒冬又至,他们缩回去养精蓄锐了,不定明年什么时候又打过来了呢。”他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见天空飘起雪花,不禁仰头笑道:“下雪了!都说瑞雪兆丰年,看样子,来年定是个大丰收了。”
雪花飞荡,只片刻便如细筛过隙,苍苍茫茫,赟谦站在原地伸出手,抬眼望向了天空。
说得没错,来年定是五谷丰登,喜乐安康的一年,只愿天下的君王皆偃旗息鼓,战乱不再回头!
“云大哥——”
“谁?!”
一轮荧光穿透雪幕掠过袁弘城的颊边撞在了赟谦的面具边角上,“铛”的一声脆响,面具落地,赟谦却敏捷而迅的背转了身去。
“谁?出来!”袁弘城拔剑向后,那人影飘飘然跃过他的头顶落在了他与赟谦中间,他挥剑要砍,赟谦却低头沉声说道:“弘城,退下去。”
“云大哥!”
“下去。”赟谦的语气很平静,袁弘城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那人的后背,突然觉出眼熟,想要一探究竟,那人却并不回头,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后退,直到拐出院门,那两人还是那般站立,一动未动。
大雪很快覆盖了大地,默然而立的两人僵持着,将咫尺的距离拉扯成天与地。
“为何还要找来,你该离开的。”
“子胥说过了,殿下在哪我便在哪,就算是死,我也只能死在看得到你的地方。”
“子胥……”
子胥郎弯下腰,捡起月夜和面具,拂去面具上的雪花,递到了赟谦的身边。
“我还带了一个人来。”
脚步声响,从方才就一直藏在暗处的人终现了身。
赟谦回头看向来人,现出了一丝诧异来。
“见过燕王殿下。” 鬼翼恭敬的行了一礼,低下了头去。赟谦的心里突然间有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只是直觉有事情生了。
“是皇上让你来的吗?”
“是京天大人让我来的。”鬼翼的声音有些涩,毕竟曾经死去的燕王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又想到了那天公子来找自己的情形,公子问燕王的境况如何,可依旧过得自由自在,而自己当时却什么都不能说……
“京、天。”
他是皇上身边最不可能会背叛皇上的人,也是最清楚皇上痛恨什么的人,能让他不惜忤逆圣意让鬼翼来这里寻找自己,恐怕自己要面对的已非他所能掌控了吧。
赟谦叹了口气:“何事。”
鬼翼明显的踌躇了一下,似乎到了现在还在犹豫自己领的这份差事。
“可是与这次韩军撤兵有关系?”
“有,也没有。”鬼翼说话从未这般吞吐过,在看了子胥郎一眼之后,又拱手一揖,低下了头去:“属下这次过来,带了京天大人的话。大人他……他希望殿下能赶往西北之地。”
“他是希望我违背皇上的意思,私自离开凉州去往西北之地吗?”赟谦的眼中有了一抹深意。
“是。”鬼翼咬了咬牙,终下定决心继续说道:“皇上曾下令任何与韩无关的消息皆不可传到凉州境内,违者定斩不赦,所以很多事情殿下并不知情。皇上调集十万大军过以丹边境入了大晋川西,而今与晋交战正酣,韩闻风而动,撤离大部兵力赶往琊洲,企图压袭我方大军,而且……而且皇上他,正亲自带兵在晋地之内。”
“什么!”赟谦脸色骤变,怒意瞬间爆而出:“皇上御驾亲征你们为何不拦?!何人跟战?”
“傅樾言董震两位将军就在建安,皇上身边跟的是云岚。”
“京天人在琊洲,傅董二位将军驻守建安,云岚虽有勇有谋,可皇上未必能听进他的话,你们怎就这么糊涂,竟让一国之君以身犯险深入战地!韩武帝其人瑕疵必报,他定是探到了消息才将兵力全力拉向琊洲,若是他联手大晋两面夹击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大晋如今已经自顾不暇,除了边境战乱,其内的反晋势力狼烟四起,内忧外患,摇摇欲坠。”
“?”
本已转身的脚步为之一顿,赟谦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鬼翼,显露出一丝深意来。
“出了何事?”
鬼翼神色一滞,恨不能收回多出的那一句话。
“你还有事没说。”赟谦是何人,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晋打建国以来便一路坎坷,前有武氏作乱,后有赫博多侵犯,可这一切不都该随着那两人的归隐而烟消云散了吗?武氏倒台,赫博多被驱出大晋,按道理晋现在正是欣荣展前途一片大好的时机,又怎会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呢?
“我……”鬼翼避了一下,觉自己根本避不过去。赟谦的眼神似一把刀,扎得他抬不起头来。
“鬼翼。”
“是……是小侯爷他……”
“孟白炎?”那脱口而出的名字让赟谦突然间气息不稳起来:“他怎么了?”
“他,他死了!”憋出那几个字让鬼翼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赟谦却如被雷击,失了神。
“他……死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若他死了,那无瑕——
突然间似明白了什么,赟谦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鬼翼的手臂:“无瑕是不是也在那里?”
所以京天才会让鬼翼来找自己,因为若是无瑕在的话,那任何人说的话皇上都会听不进去!他是要去为无瑕复仇的!就算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也根本不管不顾,因为孟白炎死了,无瑕也就活不下去了!而无瑕若是死了……
无瑕若是也死了……
那……
指尖颤动,回握成拳,赟谦紧闭双眸低下了头去踉跄一退又仰起了头。
无瑕,这便是我们的宿命了吗?
最终我们一个都没有逃脱,依旧回到了原地。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我也是……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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