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城外的一处林中,两个身负重伤的男人躲藏在其中,其中一人甚至都奄奄一息,离死也差不了多远了,另一个的情况也不怎么好,要害处也有很多伤痕,只是并不严重。
“未羊,没事的,没事的。”另一人就是申猴,而他照顾的奄奄一息之人,正是跟随他的未羊。两人在秘密返回暗中支持杨浒的路上才得知杨浒败给了杨旷,正举手不定之时,突然就遭到了野火的追杀,就只有两人的他们好不容易杀出了重围,也知道叛变的事情被杨旷得知,走投无路的他们想起当时叶青的承诺,便只能返回广阳城,一路也少不了野火的疯狂追杀,未羊正是在逃亡的路上被伏击濒死。
申猴用身上最后一笔钱托人进城找叶青传句话,便带着受伤严重的未羊在此等待叶青的救援。
野火铺天盖地的追杀甚至追到了北唐的境内,而北唐又不会冒险去得罪已经称帝的杨旷,他们除了隐匿,被无他法。
眼睁睁看着未羊大口吐血不见好转的样子,申猴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难受,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从酉鸡的建议,莽撞冲动的回去,不然也不会落到被发现追杀的下场。
丧家之犬,是现在最适合形容他的词语了,申猴原本傲气一身,受到这样的挫折,简直是他一生抹不去的阴影和耻辱。
终于,他见到了独身而来的叶青,表情却显得很疑惑道:“你带的人呢?医师呢?快让他们来救救我兄弟啊!”
叶青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道:“我没带人来,也不知道你混成这个惨样子,要不然我连见你都不愿意。”
“求求你了!救救他把!我什么都可以做!”申猴绝望到了极点,要让他看着自己兄弟死在自己面前,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先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就是你兄弟现在这个伤势,我这里最好的医师也回天乏术。”叶青依旧是那么冷漠,无动于衷道:“你最好给他个痛快,与其让他慢慢煎熬饱受折磨等死,一瞬间的抹杀才是最好的做法。”
申猴完全都顾不上自己的尊严和体面,不惜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猛磕响头,他真的没有办法了,除了抛弃自己的底线他一点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可在叶青眼里,就算是这么做也不会改变他的看法,原本他做出那样的承诺是指望这三个人继续在杨旷手下办事,自己也能利用他们对杨旷有所了解,没想到这三人如此愚蠢,蠢到被自己人看穿追杀到北唐,简直就是废物。
对于废物,叶青自然谈不上怜悯,除了那个没有现身的酉鸡,那样的美人果然没跟这帮废物纠缠不清,不过看在那位美人的面子上,叶青还是勉强的说道:“喂,别磕头了,你就是把这块地给磕没了,也救不了你的兄弟。”
“你为什么就不能救救他!我都这样求你了!”申猴不甘心的大声咆哮,似乎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怨念都倾泻而出。
然而叶青没有道理去接受一个失败者的倾泻,反而厉声道:“住口!看清现实吧!你的兄弟已经没救了!你这样的丧家之犬,如果连眼前都看不清,你就更对不起你的兄弟!”
申猴怔怔的瘫倒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涌出,这更让叶青一脸的嫌恶,男儿有泪不轻弹,面对已定的事实,居然还不能接受,甚至出卖自己的尊严。
未羊的确如叶青所说那样垂垂危矣了,因为此刻身上的伤口失血过多,而且感染严重,如果这样的伤势都能救回来的话,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人死了。
“给他个痛快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叶青就这么站在对方面前,说着有些残忍却不失道理的话。
申猴此刻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兄弟因为他的莽撞,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也必须给他最后的痛快。未羊可是他最好的兄弟,哪怕是发生分歧还是面临险境,未羊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这边,而这样千金难求的兄弟,却最终要他亲手了解性命,为什么?!
他不愿意啊!从在辰龙手下做事开始,他跟未羊就是铁哥们,不管是日后酉鸡的加入,还是转投杨旷门下,未羊始终都是听他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局面,从未改变。而申猴呢,一直狂妄自大,失去了臂膀如今也要失去这个兄弟。
这就是天意吗?如此残酷无情!申猴双眼血红,他竟然生生的哭红了双眼,情绪悲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能用泪水来涵盖其中一切的感情。
过了一会,申猴终于重新爬起,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用他那颤抖的双手紧握刀柄,狼狈的爬向了濒死的未羊。但当他爬到未羊身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好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还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笑啊?”申猴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自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可是这样的笑容在他看来,更像是无声的谴责,虽然他明白未羊不会怪自己,可他自己会责怪自己一辈子的。
叶青并没有离开,反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视线都不肯挪开,他好像想要看看申猴可以做到哪种地步,是否符合他的要求,也算是叶青额外的一个测试吧。
对废物,叶青也最后做出了一个“仁慈”的决定,若是申猴的表现令他满意,说不定他也会同意收了这个废物,当然要是进了他的队伍,就不会再是废物了。
匕首仍然举着,可就是半天落不下,申猴看着未羊那双愈发黯淡的双眼,心中泛起的苦楚简直痛彻心扉,这就是对他的处罚,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未羊似乎还留着一口气,竭尽全力微弱的开口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动手吧...兄弟。”
申猴一咬牙,终究是用那把尖锐的匕首捅进了未羊的胸口,一击致命,未羊立刻便瞪大了双眼,就这么痛快的死去了。
申猴松开了紧握着的匕首,滑到在一旁哆嗦着,他刚才亲手杀了他在人世最重要的兄弟也是唯一的兄弟,而他居然只有一瞬间的麻木,这依旧是恐怖的。
“你做到了,不错。”叶青居然在此时鼓起了掌,露出了以前的笑容,“找个地方埋了他吧,做我们这一行的,从来就不存在体面的安葬。”
申猴没有回应,则是呆滞在原地继续哆嗦着。
“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肯定不好受,我比你幸运,至少我没有这样的兄弟可杀。”叶青自言自语道:“不过你的行为也证明了你不是一个完全的废物,如果调教得当,你在我手下也能做的出色。”
闻言后的申猴才缓缓的转头看向叶青,眼神灰暗的异常,就连叶青也无从发现那潜藏在灰暗目光中那滔天的怨念:“感谢...感谢您的帮助。”
“别这么沮丧,痛苦的终结也是新的开始,这个天下还有的乱,你我也都要在日后并肩作战,不要再让我觉得你是个废物,不然你就对不起你这位死去的兄弟了。”叶青看的很开,并不是空口评价,而是他体会过这种痛苦,他有一个天魔的爷爷,岂会不知道杀人的恐惧。
而叶青第一次杀人,仅仅只有五岁,五岁啊,持刀杀了自己的朋友,这就是叶青的童年,比起申猴如今的状况,不知道要恶劣多少倍。
......
......
“意思就是说,那位商国的新帝,也就是你的三师弟,要你去帮他从西蜀购粮咯?”刘远梅品着茗茶,微笑着看着前来的儿子刘绝尘。
“没错,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所以还是先跟你说说,免得你又要罗里吧嗦的。”刘绝尘在父亲面前算是摸清了套路,这段时间在父亲手下的磨炼也让他成熟了很多。
普陀看着这对父子又一次剑拔弩张,心中不是个滋味,怎么这对爷俩就不能消停消停,难道每次见面都非得吵一架不成,这是什么父子啊。
不过就算普陀心中在意,他也不能说出来,至少他没有资格插手自己上司的家事,父子之间,还是父子两个人的事情,他不能说是外人,却也没资格插手。
刘远梅放下了茶杯缓缓道:“我本以为你小子不会找我就擅自决定了,看来让你帮忙做点事还是有效果的,不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了。”
“少来这一套,反正你儿子我是答应杨旷要帮他一个忙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试一试,反正西蜀的陛下不就是我的大伯嘛。”刘绝尘倒是一副所谓的态度。
普陀见状立刻劝阻道:“世子,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单凭一个血缘关系就能搞定的,蜀帝依旧是蜀帝,皇室之中,少有亲情。”
“让你说话了吗你就说话,真是闲碎。”刘绝尘把火气连带发在了无辜的普陀身上,后者也哑口无言,当做是自讨没趣了。
“别对你普陀叔叔这么说话。”刘远梅终于稍微严厉的开口,但是对刘绝尘的效果不是很好,见状的刘远梅也略过继续道:“这件事情的确不好办,但是我随便你怎么办,只要不影响我的计划,随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折腾。”
刘绝尘听后有些意外,有些怀疑道:“你说真的?放手让我去做?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他会有此疑虑也属正常,毕竟自己的父亲是江湖中号称鬼谋的人物,在他印象中一向是严谨,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放松。
刘远梅只是笑笑,但是他越笑,越让刘绝尘有些后怕,其实他还是有些畏惧这位父亲的,可是顾及自己的颜面不得不嘴硬道:“你说的啊,我可不管什么后果,你别后悔就行。”
“我说的话绝不收回,算数的。”
“王爷,这...”普陀震惊道:“若是陛下因此震怒,连累到王爷这边,可就不好了啊,王爷也知道陛下一向对王爷那是抱有猜忌的。”
刘绝尘真是厌烦这个普陀,好歹也是个天下第三的宗师,怎么废话这么多,要是坏了自己的承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家伙。
然而刘远梅并不打算收回,只是淡淡的说道:“那也要陛下有这个胆量,他虽然是我的大哥,是西蜀的皇帝,不过也是个皇帝而已。他有他那一隅之地要操心,何来精力对付我,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要有那个实力啊。”
举手投足之间,鬼谋将一国之君变得一文不值,不过确实刘远梅有这个资格,身为江湖的真正统治者,他又何必在意一国之君,不过是两个层面的人,再说他还顶着西蜀王爷的头衔,蜀帝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下手,更不会有胆量去招惹一个江湖的统领。
刘绝尘见父亲没有收回,才安下心来对着普陀道:“不是我说你普陀叔叔,您真是多管闲事,陛下怎么说也是我大伯,他可不会随意出手。”
“世子,属下实在是。”
“我懂我懂,行了吧,你就省点心在我父亲身旁效力吧。”刘绝尘肆意的挖苦嘲讽道:“总之我的事是我的事,跟你们说一声也是尊重你们,毕竟我现在手里的人也是你们安排的,我某种意义上也是你们的下属,该有的尊重给你们了,就井水不犯河水了吧。”
普陀哑口无言,操着心却没有好果子吃,落到谁身上好受,世子是世子,他始终是没有办法去劝阻,只能心中忧虑。
刘绝尘总算是定下了这件事,他接下来就准备去找自己那个皇帝大伯去协商一下关于杨旷那边的购粮计划,成不成都不关他的事情,自己只是做了承诺,做到就行了,至于成功与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绝尘正准备挥挥衣袖离去,却被刘远梅叫住道:“等一下,关于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嗯?你问我?不是吧父亲,这点小事你自己还能看不出来吗?”
“让你说你就说。”刘远梅态度强硬了起来。
刘绝尘再怎么也是在父亲手下,没办法撇撇嘴服软道:“额,我觉着吧,商国那边肯定是国库吃紧粮草不济,南境那边肯定又要爆发战事了,购粮就是为了缓冲目前的形势吧,不过我个人认为杨旷岂止是购粮,搞不好最后还要变成借粮,他那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
刘远梅满意的露出了微笑,随即道:“不错不错,有长进了,你之前那股懒散劲也差不多消磨光了,其实你资质不差,就是懒惰,有了目标后,才值得你付出精力吧。”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可有事情啊。”意外被夸奖的刘绝尘有些不好意思,不好说出来只能借口旁出。
刘远梅笑着挥挥手,刘绝尘这才不自在的离开了,待后者离开后,普陀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为何要让世子去做这般没有益处的事情,若是真的出了意外...”
“他有一句话是对的,你废话太多了。”
普陀尴尬的撇撇嘴,想着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刘远梅接着说道:“这件事对我们没有影响,又能让那小子长长见识,何乐而不为,你想要阻止的好心我能理解,但是我们不能去干涉天下的进程,我们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就不能贸然去行动。”
“王爷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世子的危险呢?”
“敢不敢打个赌?”刘远梅笑着说道:“那小子绝对没有危险,而这件事必然能够谈成。”
“我才不敢跟王爷您打赌呢,您的眼光从来准确,向来无错。”普陀识趣的回绝道:“要是没事你早说啊,害属下在这瞎操心半天,到头来还要被世子和王爷您数落。”
“我要是说了对那小子就没用了。”
普陀一阵无语,这对父子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怪。
刘远梅似乎是要安抚普陀道:“没事了,不过是小孩子们逐鹿天下的试手局罢了,他们不懂真正的天下,就不必去跟他们认真,还有,我已经联系到了古劲松,把你要求的事情也写在信上了,看他答不答应了。”
普陀眼神一亮道:“王爷您这么快就联系了?”
“怎么?还不乐意?”
“不敢不敢,”这无疑是普陀日思夜想之事,“王爷这份恩德,属下唯有以死相报。”
“别一口一个死的,你的命还有大用处,要是这么简单死了,我可是亏大了。”
“王爷说的是。”
刘远梅起身走了几步,朝远处看了看野景,感慨道:“又是一个时代的来临了,四国争霸,其实也就是三国之间的斗争,北唐、南夏、商国,他们三者才是真正能够决定一统的角色,我们静观其变,借着他们的斗争,完成我们毕生的夙愿。”
提及到了鬼谋的夙愿,就连普陀也正襟危坐,眼中充满着神圣,丝毫不敢亵渎,就好像是一件天下最伟大的事情一样,低头道:“属下愿随王爷完成这个夙愿。”
刘远梅点了点头,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露出了微笑,喃喃道:“杨旷,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可别就这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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