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我们被押到了崇山。
崇山城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池。与显世中的山城不同,这座山城的所有建筑,都造在山的内坡。如果把崇山比作一只扣着的大碗。崇山城便像贴在碗内壁上的一块筒状膏药。整个城池雄伟壮观,道路街巷如蛛网一般,纵横交织于山壁之间。
入城之后,马车沿着一条大道,盘旋而上,来到半山腰的一座府邸门前。门首写着三个大字:外洽司。
廖弥下了马车,径直往府门内而去。
不久之后有一人陪同而出。
那人说道:“如今族内大事,都要首报丞相,再由各司处理。外族犯境这等大事,还请快快禀报丞相,请丞相示下,本司方能处置。”
廖弥与那人拱手辞别,又上了马车。
车行了不久,停在了一座宏大的宅院之前。
廖弥上前与宅院门前当值门丁说道:“烦请通报一声,三界岭有娲皇族人犯境,前来向丞相禀告。”
门丁进门而去,不久后复又走出门外道:“带犯境者进去。”
廖弥朝车上喊了一声:“把人带下来。”
十名兵士起身将我们四人带下了车。
走到门口,门丁拦住了十人,说道:“你们在外面候着。”
说完转身进门去了,廖弥带着我们四人也跟在后面进了宫门。
转过几层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廊亭殿阁,我们被领到了一间大堂之上。
门丁与堂前侍从耳语了几句,转身朝原路折返而去。
侍从转过堂上屏风进了内室。不久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欢兜族老人,身后跟着几名扈从。
那老人一身华丽服饰,头戴高冠,上面一侧的尖嘴用黄金包裹,面色粉白却神采焕发。
廖弥上前跪倒,拜了一拜,口中尊道:“三界岭百喙长廖弥,拜见丞相。愿丞相安好。”
我心想,原来这人就是丹水城欢兜人所说的老贼崇岗。
崇岗冷冷说道:“你堂堂边关副帅,怎么如今混成了百喙长。石卞他想干什么?撤销副帅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他上报朝廷。”
说着坐在正堂主坐之上。
坐好之后,见廖弥还跪着,便冷冷说道:“你起来吧。”
廖弥站起身来,立在一旁。
崇岗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说:“在我这儿不必这么拘谨,坐吧。”
廖弥战战兢兢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崇岗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被石卞如此对待。”
廖弥说:“只因前几日末将巡逻时发现边境之外有羲皇族人聚集魔怪欲图不轨,我要领兵去征讨,石将军他不准,说那地方本不属于我欢兜族所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宜大动干戈,我当时有些激动,和大帅争吵了几句,他一怒之下,就地免了我副帅之职,叫我先做两个月的百喙长。我知道石将军并非真心要免我的职,只是担心我一时意气用事,做出不妥的事来。等过几日,石将军消了气,应该就会复我的职。他未上报朝廷,我想也是这个考虑。请丞相勿要怪罪石将军。”
崇岗听完大笑起来,指着廖弥说:“你呀你呀,被人欺负了,还这样帮人说好话。”
廖弥一时流下泪来。
崇岗脸上略过一丝诡笑,继而沉下脸说道:“廖将军不必伤悲,老夫会替你做主的。”
廖弥一听,起身跪在崇岗面前,带着哭腔呼喊道:“丞——相——!”
崇岗站起身来,将廖弥扶起,说:“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说着,看了看我们四人,招招手说:“你们几个过来。”
我们走上前去,他逐一审视了我们四个人一遍,说:“娲皇族犯境之事,近六七十年都未发生过,这还是老夫第一次遇到,也算个稀奇事吧。我族与娲皇族一向都是和睦相处,并没有什么恩怨纠葛。不管你们是怎么到我欢兜之境的,都是我们的上宾。请几位在崇山住些时日,等我派人与你族希母联系之后,再将你们送出境去。”
说完转身对廖弥说:“他们就交给我了,你还是速速回到三界岭去。”
廖弥站起身来,拱手对崇岗说:“请让廖某留在都中,早晚侍奉丞相吧。”
崇岗摇了摇头说:“你如果真有那份心,留在边关才能担当大任。”
这时,有一人冲进大堂,朝崇岗拜了一拜,却不做声。
崇岗问道:“何事?”
那人看了看廖弥。
崇岗说:“廖将军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人还是站着不做声。
崇岗笑笑说:“肯定又是内眷中的琐事,请廖将军稍等片刻。”
说着向来人招了招手,领着他转过屏风,进了内室。
不久之后,来人从屏风后出来,径直往大堂外去了。
紧接着,崇岗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堆笑。
他走到廖弥身边说:“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廖将军被降职之事,我已知晓缘由。看来我没看错将军。三界岭你就不必再回去了,从今日起,你就在都中任驻防统领吧。他日我还有重用。”
廖弥喜出望外,跪地行礼道:“多谢丞相提携,廖某必当誓死效忠丞相。”
崇岗扶起廖弥道:“今天就在府中用餐吧,我们好好喝两杯。”
说完便吩咐人去准备酒宴。
同时派人将我们带到城中宴宾楼安置。
宴宾楼在一处山崖凸起的高台之上,正对着山城底部的大湖,可以环视整个崇山城,是崇山城内最奢华的酒楼客馆。
我们作为囚徒,却被安排在这样的地方,大大出乎了我们预料。
晚饭过后,我们站在宴宾楼的观景台上,放眼望去,整个山城被灯火映照得通体明朗。
水兵指着我们对面崖壁正上方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富丽堂皇,与城中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旁边闲游的欢兜人说:“那是我们欢兜族的王宫。只可惜如今人去楼空,再也听不到宫廷乐舞了。”
我好奇地问:“人去楼空?难道你们的大王不住在里面?”
说话人边上的同伴说:“你乱说什么?不想活了?走,回去喝酒了。”
说着拉着说话的人匆匆走了。
贺玄雅说:“这一路来,都觉得一切都是怪怪的。想不到崇山也是这样。到底欢兜族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一路上,我也在想这些事,只是有押送兵士在,没好问你。你说,那廖弥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贺玄雅说:“我们刚来欢兜族,也不知道哪波人是好,哪波人是坏,只是觉得今天廖弥对那崇岗,不像是实意相与,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说:“算了,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了,得想想我们怎么才能从欢兜人的地方出去。”
贺玄雅说:“今天听那崇岗说,要和希母联系,然后送我们回去。如果是那样,我们都得被师父带回庄里去,水兵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我说:“那怎么办?”
贺玄雅说:“我们要在欢兜人通知师父之前,离开这里。但现在凭我们四个人的力量,肯定是跑不出去的,所以崇岗才放心让我们在城内自由活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见到欢兜王,跟他说明事由,让他派人送我们到旱魃族去。”
我说:“可刚刚你也听那人说了,王宫现在是空空如也,说明欢兜人现在不在王宫内。我们先得打听到欢兜王的所在。”
贺玄雅叹了一口气说:“以我的观察,欢兜族内,都很忌讳谈论跟王室和朝廷相关的事,要打听到欢兜王的消息,我看却难呐。”
突然水兵喊道:“你们看,他们好像要出兵去打仗了。”
我们朝着水兵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崇山城的入城隘口,也是我们进城时通过的地方。隘口外旌旗招展,尘土飞扬,聚集着一大队人马,似有四五万人。
那队人马前军排在离隘口四五里之外,后队还陆陆续续从城中往外挪移,正是出征前的阵势。
贺玄雅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攻打丹水城的。”
水兵惊讶地问:“他们不都是一族的吗?为什么要攻打。”
我看了看水兵,说道:“水兵啊,你心性太善良了。一族之内,征战杀伐,互轧互斗,不是很正常的吗。就拿我们娲皇族来说,从古到今,同族间攻伐的还少吗?”
水兵没有做声,眼望着渐渐远去的出征队伍,陷入了沉思。
这时,我身后穿出了两声“呼呼”的声音。回头一看,见智勇正爬在栏杆上打盹儿呢,口鼻中发出一阵阵鼾声。
在地底的几天里,我们见不到日月轮转,也无法感受到昼夜交替。心口总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起来。除此之外,时时刻刻都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
加上几天的车马劳顿,我们四人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之前由于心里想着杂事,还不觉得,一看到智勇的样子,我们三人也都觉得一阵阵困意席卷而来。
我说:“咱们先回去睡一觉吧,明天早上,——这里也无所谓早上晚上,反正就五六个小时以后——我们再到城中转转,探访探访欢兜王的消息。”
于是,大家各回房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之后,却感觉睡意全无,心里反复回想着几天来发生的一切,这些烦心事,就像盯着烂肉的苍蝇,怎么也挥散不了。
辗转反侧了很久之后,我才隐隐睡去。
刚进入梦乡,就听到有轻微的“咚咚”声从远处传来。
游荡在梦里的我,在梦中跑上跑下,跑前跑后,左寻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咚咚”声的来源。
正当我跑下山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咕噜噜朝山坡下滚的时候,咣当一声,我从床上掉了下来。手机用户看煤油灯下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3398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