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耶律莫兰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怎么还会遇上她啊?”
三人闲坐在公主府的后花园内, 对着月光把酒言欢。
“不止是她, 还有那位据说已经难产而亡的皇后娘娘也在她的身边。年前我们顺道去西域探查消息之时, 无意间入了她们的地盘, 若非是耶律莫兰认出了我们,那时的我们怕是难以从西域脱身了。”
流年不胜酒力,早已趴在华笙的腿上昏昏欲睡。
微微顿了顿,华笙才继续道:“只是,流芷云看起来好像早已忘却了前尘往事, 当年我不在宫中,也不知到底生了何事。”
卫长轻捏着酒杯微微皱眉,低语道:“我只记得, 当年在她产后,流苏亲自给她送了一杯毒……”
“长轻。”没让卫长轻说完一整句话,华笙便已开口制止道:“往后可不要再这么口无遮拦的了, 有些话当说不当说, 你应该是知晓的。”
看到华笙那严肃的神情,卫长轻只得瘪了瘪嘴, 嘀咕道:“你们又不是别人,在你们面前说说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被有心之人听到了, 你想置殿下于何地?都这么大了, 也不长点记性。”
没有多说, 只点到为止, 华笙便已抱起流年往回走去:“她睡着了, 我先带她回房歇着,今夜就不与你一起等殿下回来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是自己去问殿下吧。”
师徒俩离去之后,徒留卫长轻一人坐在后花园中。闲来无事,卫长轻只好跑到门口枯坐着等待流苏归家。
她那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在看到流苏脸上的倦容时,瞬间就被抛到脑后了。
“你师姐她们呢?不是让你好生招待着吗?”
“哎呀,跟她们有什么好客气的!反正都是自己人!小家伙不胜酒力,师姐先带她回去睡了。倒是你,要是累的话直接宿在宫里不就好了,还特地回来做什么?”
流苏揉着眉心下了马车,随口应道:“不是之前答应你的吗?况且,他们都说你坐在门口像块望夫石似的盼着我回来,我怕我要是不回来,今夜你可就要睡不着了。”
见到流苏这般倦色,卫长轻连忙跑到了马车旁,不顾旁人目光,直接就抱起流苏往府里走去,心疼的嘀咕着:“以后要是累了,直接派人回来说一声就好了,我又不傻,总不会干等你到天亮吧?热水早已经备好了,我先带你去沐浴。”
“嗯,你不傻。”流苏顺势倚在了卫长轻的肩头,揽着她的脖颈调笑道:“只是本公主不舍得让自己的小娇妻独守空房罢了。”
“哟,我们家殿下何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卫长轻眉眼弯弯,回了句:“我看应该是殿下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才回来的吧!若是想我了,直说就好了,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我又不会笑你什么的。”
闻言,流苏不禁欢笑出声:“好好好,咱夫人说的都对。”
前往浴池的路,一路通畅。
一如她们往后的路,顺遂无阻。
流苏趴在浴池边上,享受着卫长轻的贴心伺候,听着她眉飞色舞的复述着那师徒两人这一路的经历,终是忍不住回身拥住了卫长轻,笑问了句:“长轻,你是羡慕了吗?”
卫长轻顺势揽住了流苏,还不忘继续为她擦背。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呀,想当年我独闯江湖的时候……”
“长轻啊。”流苏抬手捂住了卫长轻的嘴,勾着嘴角问了句:“待灵儿成才后,卫女侠带我一同游历江湖可好?”
卫长轻眸光微亮,还未询问流苏这是不是认真的,便已收到了流苏落在她嘴角的一记亲吻,与落在耳畔那无比温柔的承诺。
“不用羡慕她们,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的。”
时隔多年,流苏终于还给了卫长轻那一句一样的承诺。
不用羡慕她们。
这一路行来,卫长轻那不离不弃的陪伴,纵是铁石心肠也都能被她化成了绕指柔。
流苏至今都忘不掉,三年前卫长轻陪同她去彦国,观望那场帝后大婚之时的神情。
“流苏,你若是喜欢……纵是拼死,我也会帮你把人抢出来的!”
那时,看着卫长轻那痛苦之中,又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时,流苏竟是忍不出嗤笑出声。“我喜欢谁,你都能帮我抢回来吗?”
谁料,卫长轻一咬牙,竟还忍痛应了下来:“我定会尽力而为,等会儿我偷偷潜进去,等到她们给宾客敬酒的时候,我就把人劫出来给你!”
“傻姑娘。”流苏无奈的敲了敲卫长轻的脑袋,“既然你这么热心,不如就帮我把卫长轻那个傻姑娘劫回我的公主府吧。”
只这一句话,便已让卫长轻当场怔忪在原地。
“走啦,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要冒死进去把人家的皇后劫出来给我啊?”
流苏紧紧握住了卫长轻的手心,牵着她挤出了那熙攘的人群。
“可……可是……你惦记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活着回来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这不是拉你来看了吗?看完了不走,还留着做什么?啊,你若是想进去喝喜酒,直说就好了。想来她们应该也不会将你轰出来的。”
卫长轻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流苏直接捂住了嘴。
“我早已释怀,反倒是你,还在介意什么?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所有的执念,不过是因为对她的死而感到不值与怜惜罢了。她曾救过我,而我却救不了她,这才是我最遗憾的事情。如今她活着回来了,又能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我自是要替她高兴的。抢亲?你这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呢?我都已经有你了,还来抢亲做什么?不过,你若是喜欢这种方式,我倒是不介意让人撤回送到国公府里的聘礼,给你来个这样的惊喜。”
自那次之后,不止流苏释怀了,卫长轻更是轻快了不少。
得一真心人,相伴永不离。
此生能得此真心人,流苏已经够满足了。
时光易逝,没想到这一转眼,两人相伴竟已过了数年。
流苏轻抚着枕边那人紧闭的眉眼,认真呢喃了一句。
“再等一等,往后,我定会陪你去赏尽这万里山河。”
华笙师徒俩在京中逗留了半月有余,这半月来,流年每日除了溜去王府偷偷看一眼齐王妃,其余时间皆是与卫长轻她们一同待在公主府里。
准备离京的前夕,流年再一次踏入了齐王府,藏身与佛堂之外,静静看着堂前跪着的妇人诵经礼佛。
当年流苏自作主张传回了她的死讯,流年也曾怨过。可更多的,还是想谢谢她的这位皇姐。
流年心知肚明,若非是因为私情。流苏是绝不会给齐王府留下活路的。
毕竟,当年的齐王早就败局已定。
可那时的流苏非但没有赶尽杀绝,竟还给齐王留了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更是给了齐王妃与府中妇孺一条活路。就连丞相,也只是让他告老还乡罢了。
如此恩情,流年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如今见齐王妃气色还算不错,流年倒是放心了不少。
“来了这么多日,当真不打算进来看看吗。”
流年指尖微顿,一时之间,竟连手底的瓦片都抓不稳了。
“怎么,还要为娘亲自上来请你吗?”
不过踟蹰稍许,流年便已老老实实跳了下来,掀开脸上的面巾,捏着衣角进了佛堂,扭捏的唤了句:“母妃……”
齐王妃捻着佛珠站起了身,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我要是不喊你,你打算何时才来见我?”
“我……”流年低着头,不安道:“我怕您还不肯原谅我……”
“真是个傻孩子。”就算多年未曾正式见面,齐王妃仍还是如当年一般,亲昵的执起流年的手,牵着她到一旁的软榻边坐下,温声道:“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的?况且,当年你父王的事情,我又不曾怪过你,也不知道你这孩子到底在些纠结什么。”
流年手心微热,沁出了丝丝热汗。
“就算是父王的事情您不生气,我与师傅的事情,到底还是寒了您的心……”
自从那次在宫中被齐王妃撞破情事之后,流年便再无与齐王妃单独说话的机会了。
风平浪静之后,流年本想现身探望一下齐王妃,可每每想到当日齐王妃那痛苦的神情,她总是忍不住退缩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便自私的瞒下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次只在回京祭拜齐王的时候,偷偷来看个几眼。
她内疚,却又自私的想要逃避。那矛盾的想法,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她忍不住想要跳出来与齐王妃相认的时候提醒着她,就这样继续下去吧,让母亲以为自己死了也挺好的,或许这样她就不会失望了。
“你啊,若当真怕我不原谅你,就不会假死遁入江湖,日日夜夜只陪在她的身旁,却不来看我一眼了。”
见流年仍是低头不语,齐王妃只无奈叹息了一声:“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流年猛的抬起了头,惊讶道:“母妃?您这意思是?”
“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竟还不如她贴心。”齐王妃无奈嗔了句:“若非是她告诉我,我又怎知你们年年都是这时候回来?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却总是不肯现身,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
“我知道,你有心结。其实,我也想等到你心结解开主动来见我的那一日。可我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你不肯主动,只好我这个当娘的来主动了。”
流年已渐渐红了眼眶。
“母妃……对不起……”
“傻丫头,母妃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齐王妃微微一笑,顺势揽住了扑进她怀里的孩子,抚着她的背脊呢喃道:“你知道吗,丈夫没了,我只会痛。可孩子没了,我却会痛不欲生!你说,有哪个当娘的会真去怨恨自己的孩子呢?倒是你,因为这样想我而不愿见我,真是该罚。”
流年哽咽着应道:“嗯……是孩儿不孝……母妃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好了……”
“那就罚你在我身边多留几日好了。”齐王妃扬起了嘴角,看着门口露出的那片白色衣角,继续对着怀中的孩子道:“顺便带她一起留下来吧,我倒是想看看,她跪在我面前喊我一声娘亲时,会是个什么神情。”
门外的华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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