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知道得多,周梦渊愈是惴惴不安,他万没想到,这个堂而皇之的公务知县,原来竟是贪财无耻、洗劫自家的真正罪魁祸首。
不敢延误,也不敢寄予厚望。为了死去的亲人和无辜生命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周梦渊只身上县催案。
县衙门口,如上次欲击鼓却被护卫凶狠拦住。
“不许击鼓!你是来催案的吧?”
“没错。是来催案!”
“老爷吩咐过了,你家的住址状子上有,待案情有了眉目,差专人去给你报信。滚回去。乖乖在家待着,等好消息吧。”
护卫强硬的口气,不屑一顾傲慢的神情,立刻使周梦渊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县老爷安排好了的。
莽撞闯入,正好上了圈套,说不定催案不成,自己落下个私闯公堂罪,反被刑害。
狗急跳墙的罪魁祸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非常时刻,保全性命要紧。
不像上次书写状子时借笔借墨,在商铺买了文房四宝,周梦渊要发挥所有文采,连同县衙一起,告往省都。
祸不单行!
行至距离武功关口不远之处,被四个不明身份之人洗劫一空。
折返回来,重写诉状,拿了钱继续往省。
不料,于同一地点,复遭之前四人洗劫。
周梦渊下跪磕头求情,承诺告状回来送与金条,并以人头担保。
不容商议,如上次一样,搜光钱物,撕了状子,叫嚣了一句“向东道路,永远不通”扬长而去。
就像是专门等着自己,周梦渊觉得蹊跷,憎恨世道混乱人心叵测,欲求助于师傅关山老怪,被直言奉劝。
“你已经被官府盯上了。执意前往,恐怕连小命也得搭上。”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如此之大的家仇,不能就这样完了吧?”
“你把状子给我,我代你去告。”窦芽儿同情,担心周梦渊受了伤害。
“稍安勿躁。”老怪捋着胡须沉思道,“心字上边插把刀——忍!齐家嚣张气焰已经之极,物极必反。飞龙在天,恐有险矣。他们的好景不长了。”
这是什么世道?
死了人,丢了财产却无处伸冤!
哪个无辜者又能接受得了呢?
周梦渊疲惫的身心无法减压,抑郁而且闷闷不乐。
这样下去会弄坏身体的!
老怪和芽儿都为他着急。
商议之后,打算带上周梦渊一起去法门寺烧香祈愿,游玩散心。
周梦渊没有拒绝。
是日,古历八月初八,正是法门寺香会首日。
来自四面八方的香客如潮水般汹涌跌至。
吃喝的和农用品、日用品摆满了街道两行。
真可谓: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佛教信徒们自觉排队,前往人头攒动、香气浓郁、纸灰满天飞的寺院观光朝拜。
只见那百仞开外开外的宝塔真身,傲然矗立于一十八层青石台阶之上,在阳光照耀下庄严肃穆,伟岸辉宏。
之前他们都来过这里,但今天的到来,意义非凡。
有周梦渊这个书生在,法门寺文化更显得博大深远。
真乃是:千载佛家圣地,万世人文经典!
“老怪不要香表,也不朝拜诸佛。老怪乃道家弟子,崇拜的是玉皇大帝和三宵姑姑。”
拒绝了周梦渊的铜钱,乔山老怪走在了最前面。
周梦渊和芽儿分别请了香、蜡、纸、表,欲在各殿佛尊、菩萨面前祈福许愿。
法门寺真身宝塔始建于东汉恒灵年间,是关中佛塔之始祖。
582年,隋文帝登基次年,帅兵及众妃家人近万前来布施朝拜时,空中束束五彩光环耀眼放光于塔顶中天,片片祥云围绕着塔顶飘转,真可谓佛祖显灵,迎接新开大隋皇帝到来。
皇帝甚悦,欣然称之为“成实道场”。
传说,真身宝塔之下有一个地宫。
地宫内有一个水银池子。
池子里放着一个金棺椁。
棺椁里供奉着一颗舍利子。
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传说依然。
每逢法门寺有重大之事,塔顶中天总是会有奇妙绝伦的五彩光环和片片祥云出现。
人们称之为“佛光普照”“舍利飞霞”。
可见,传说中的地宫秘密有它的真实存在可能。
每到一个殿内,燃烛、上香、焚表、烧纸、布施之后,梦渊芽儿都要虔诚磕头、祈福,许愿。
然后,周梦渊才讲解此佛、此菩萨的身世和供奉来历。
窦芽儿至今才知道,原来,佛教文化如此渊远深奥。
跟在他俩身后的一位中年妇女对同行者说:“看这个丫头多有福气,大概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嫁了个有学问的人。”
芽儿听见,捂住嘴巴笑着窥觑周梦渊反应。
周梦渊则将脸转向另一边,不让芽儿看见。
来到二十四院之“沐浴院”。
欲将沐浴信徒的队伍很长。
沐浴出来的人们,一个个头发湿泽泽,面部亮堂堂精神焕发。
窦芽儿禁不住佛心于动。
“我也想去沐浴。”
“那是洗涤灵魂的。你要是干了坏事、亏心事,或者想皈依佛门就去吧。”
窦芽儿不解,道:“灵魂也可以洗涤?那我不去了。万一是男女混合呢?”
“折腾”了小半天,二人才想起了师爷,才想起来时没有和乔山老怪讲好会合的时间和地点。
“快点,别让师爷等烦了。”
“不行不行。我走不动了。饿!”芽儿噘着嘴巴索性站住了。
知道窦芽儿顽皮又喜欢生事,周梦渊一把抓住其手,于前面牵拉着在人群中穿行。
简直不像一个书生的手。
那只手真有力气!
热乎乎,汗啧啧输送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能量。
“哎呀!”
一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此人却是周四叔。
“四叔,您怎么也来了?”
周四见周梦渊牵着一位姑娘的手,沉着脸道:“沁儿和你婶要来转转。”
躲在周四身后的沁儿,拉长着脸扯了把周四衣裳,“爹,我们走!”
不等周四反应,沁儿和改改先走了。
“呸!”
改改临走,对着周梦渊使劲朝地上唾了一口,然后一脚踩去。
周四也扭头离去。
周梦渊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原因出处,依然牵拉着窦芽儿的手,边穿梭于人群边想,才几天不见,他们一家人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看起来你得罪这家人太深了,应该去沐浴院洗洗。”
窦芽儿打趣,纯属不了解情况。
乔山老怪一直站于寺院大门出口处等候。
“你们俩这个爱逛的娃娃,瞅得我眼睛都花了,等得我腿都脚发麻了。”
“要不是担心您丢掉,我们还在里头呢。”
老怪看了眼牵着的两只手,“担心我丢掉,怎么不牵着呢?”
一听说,才意识到了仍然牵着的手。
周梦渊连忙松开。
小芽儿才不管呢,小手儿伸在周梦渊面前,“你就牵!就牵!”
“哪里不能玩?非要在这个地方。”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男高音讨厌他们。
寺院门前广场东侧,有几家放饭的,周围坐着、站着、蹲着很多正在喝粥的人,他们中间有许多就是朝着这一碗粥行走几里地来的。
周梦渊家过去也有放饭做善事活动。
最后一次放饭是在前年四月初八佛祖诞辰之日。
那次县衙也派人放饭,县令诸葛大人亲自挂帅。
见周家阵容庞大,施舍大方,县老爷笑容可掬和周梦渊之父周先生闲聊了一阵,就此相识。
受周先生邀请,县老爷亲自登门拜访过一次。
一心赴考的周梦渊整日泡在学堂,对家务事极少问知。
也许就是那次闲聊埋下隐患,县老爷一双小眼睛和一颗贪婪之心瞄上了周家宅子。
窦芽儿早已肚子咕咕叫了。“走。我们去喝免费粥。”
“我还不饿。你陪师爷去吧。”周梦渊心里一阵酸楚。
昔日的放饭主人,而今成了讨食乞丐。惨呐!
“闪开!闪开!”
身后传来一阵呵斥声。
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怪异声音,刺激得周梦渊脑袋“嗡”地一下。
回头看时,正是县令的切身护卫、巡捕房捕头。
赶紧过去叫窦芽儿,想让她听听,比较那个夜里她所听到的那个声音。
“别急嘛。人家还没吃完呢。”
周梦渊一急,一把揪住了芽儿拿筷子的手腕。
“事关重要。回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啪!”
老怪见周梦渊神情慌张,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们一起去。”
三个人用手遮掩着面部,同步在“鸟人”一侧走了一段。
“渊哥哥,你要做什么?”
“听听此人声音,看是否与那夜的相同。”
“不用听,也不用拿声音分辨,就是他,我的····一百个没错。”窦芽儿未说明我的什么,那未说出口的是:我的表兄。
“事关重大,不敢有半点差错。”
“小芽儿敢拿脑袋担保。”
是又怎么样?只能刻骨铭记这个人,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有朝一日吧。
三人来到一个古玩摊位,摊主正在做交易。
周梦渊随手拿起一口青铜酒杯。
“这个值多少钱?”
“五个铜钱。”
妈呀!就这样一个锈迹斑斑的破玩意儿,居然也能卖到五个铜钱?
周梦渊想起了家里被洗劫前,父亲书房和客厅陈列的诸多古董。
也想起来学堂时先生讲到当地地里时说过,这一块是古周原遗址。
公元前十二世纪末至十一世纪初,周人首领古公亶父率领族人迁居此地,营建城郭,建立邑都,大力开发人类物质文明,创造和留下了品类诸多的青铜器、陶器、瓦器等等。
被美誉为:钟鼎彝器甲天下,金甲陶文冠古今!
考虑到以后生活,赡养奶奶,孝敬师爷,报答危难之中慷慨解囊帮助过自己的人们,需要有一笔不菲收入。
周梦渊顿生一个大胆想法。
回去之后,经过再三商议,周梦渊决定,以打听到凶手是外来侵略者为由,撤回县衙状子,苟且保全性命,积蓄报仇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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