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与黑暗之间,无声无息夺人,狄云枫冷着脸,叶尘的神色却已难看到了极致,放眼整个六界,敢在夜君手中成功夺人的又有几人?
冥渊侯紧扣着十一的脖颈,他绝不会怜香惜玉,十一仰着头,张口呛着喉咙,窒息的痛苦已让她面容扭曲,她伸着舌头,双眼已有了翻白之色!
商囚怒目中有一丝担忧闪过,他怒指呵斥道:“冥渊侯,你我之间的争斗与旁人无关,是男人就放了她!”
“哈哈哈……”冥渊侯锐声狂笑,笑声中尽是轻蔑与不屑,“当今世道不耍手段又怎得以生存?哼!一群真武莽夫!”他轻哼过,提着十一举在商囚,狄云枫,叶尘三人面前,冷声威胁道:“她是我的筹码,也不与你们交换太多,今日我只想安然离开,这个条件应该不过分吧?”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你的狗命又怎能和十一姑娘比?我同意了!”狄云枫答应时,十一已遭掐得奄奄一息,他又怒喊道:“你难道要掐死她不成!”
“既然你们同意那就退至千里外,待我离去后自然会放了她!”冥渊侯又指着商囚与叶尘,刻意严嘱道:“特别你们二人,倘若敢动什么心思,我必将她脖子拧断!”
“你放屁!”商囚狂怒一声骂,武极之体重开,声势大作!他冷声道:“你以为拿一个女人的性命就能威胁到我?未免太天真!”
叶尘神色微动,下首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瞧着商囚。
狄云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按以往他对商囚的认知,商囚绝不是个无情人之人,就算十一与他毫无瓜葛也绝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他唯有一叹:“商校尉,我们还是该选择救十一姑娘。”
商囚无情道:“倘若留这老鬼在世间为非作歹,不仅战士们的亡仇不得已报,那时间还会有更多人遭难!这个女人本就与他为伍,帮之做过不少祸害之事,救她?为何要救她!”
狄云枫摇头道:“战士已死,将来的事情更难说,过去和未来,怎么都比不过现在当务之急……”
“废话少说!今日冥渊侯必死,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商囚已不愿再辩,召回金环后带着必杀之气一步一步地朝着冥渊侯走去。
十一虽奄奄一息,他眼睛能瞧见,耳朵也还能听见,她知晓商囚在为将来考虑,她也明白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久,她甚至认为能用自己的命换冥渊侯的命非常值得,可是……可是每个女人都是自私的,她心里终究隐藏着一份不甘与失落。
十一的泪水吧嗒吧嗒地从的眼睛里留下,她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你别过来!我真的
会掐死她——”冥渊侯慌了,可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十一竟张口喷出一道鲜血,血雾飞花,花却非花,雾不是雾,有的只是一个女人无尽的遗憾。十一睁开双眼,冲商囚无奈地笑了笑,玉手欲作比划,可才抬至一半便无力落下,她闭眼如落幕,生机流逝,香消玉损。
自断心脉!
“不中用的东西!养你五十年竟不起一点儿作用!”冥渊侯见手中十一再无作用,狠狠将之朝商囚砸去!
商囚终于肯露出那份隐藏于心中的悲伤,尽管不多,但一样让他目闪泪光,他身上的杀机与怒火已烟消云散,他安稳接过十一尸体,不再去追究冥渊侯的过错,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悲伤逆流成河,在他那颗豆腐做的心间渊远流长。
“人一生中总会做出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你后不后悔?”叶尘与狄云枫飘飘落下,叶尘问候,同时咬破指尖,一滴至精至纯的金色血液沁入十一的眉心,他收回手又道:“他是极阴之体,死不了,但不一定能醒过来。”
狄云枫拍了拍商囚的肩膀道:“以后的日日夜夜你都要深情地握着她的手,用这世上最奇妙的情感去告诉她,呼唤她!……这种情感就叫做信念,是唯一能让她醒过来的法子。”
商囚心中一定有千言万语,可豆腐心往往都是刀子嘴,他吐出:“谢谢”二字便再也不愿透露其他任何情愫,他抱着十一,转身离开。
狄云枫知晓商囚的意思,这是要让他们帮忙收拾残局,他摇了摇头,直勾勾地望着叶尘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叶尘拂袖化出一道结界护在自己与狄云枫身前,并指着鬼门关下的冥渊侯,轻声道:“他已是穷途末路,他想活就必须碎骨。不死骨若碎,力量不容小觑,我也要暂退三分。”说完他领着结界当真后退了三百里余里。
黎明破晓,天色大亮,鬼门之下的阴气已然到了最薄弱时分。冥渊侯的躯体已膨胀百倍不止,他肥大漆黑的身躯上,一根隐隐闪亮的脊骨从背部抽出,他留下一句狠话:“今日所受的屈辱,千年后我必百倍奉还!”
不死骨极不稳定,先见几缕黑光闪出,接着仅听“刺啦!”几声,脊骨断裂,黑暗狂袭下一股毁灭的气息席卷而来,光明在此消散!
“他这么一搞,外面究竟会成什么样子?”外头肆虐的气息叫狄云枫不寒而栗,尽管他躲在叶尘设下的金光结界中,手心还是渗出了不少冷汗。
叶尘道:“凉城在鬼门关方圆百里内设有念气结界,故碎骨不会波及太多人的生死,不过有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意外。”
“哪一点
?”
叶尘拂袖挂起一阵飓风,将硝烟与尘埃扇尽后才指着鬼门关道:“你看,那一点就在那里。”
一点?何止一点?简直就是个大窟窿!
狄云枫先有震惊,不过很快又微微扬起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鬼门关遭炸出个大窟窿,这下子凉城可要热闹了。
……
……
黑暗侵袭持续了整整一天,极阴之气毫无过滤地从鬼门窟窿里涌入真武,很快泛滥的阴气就已达到了一种不可控的程度,死气蔓延,石瓦建筑腐蚀,同化鬼域的初芒渐渐形成。
狄云枫与叶尘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将客栈内的十万亡灵从窟窿内送了出去,这样一来鬼门边上的怨气骤然减少,同时也算是给亡灵们一个往生的机会。
幽魂客栈变得空空荡荡,寂寥与悲伤逐步蔓延……为了多添些生气,狄云枫将整个客栈中,不论楼内楼外,大门前,小门前……只要能挂东西的地方都点燃了一只灯笼。
有火的地方就有温度,有温度的地方就不会让人难道冷清。
狄云枫又将客栈散乱的枯叶与碎屑通通清扫一番,幽魂客栈本就是一座极美的建筑,它焕然一新后更加美丽动人。狄云枫悠然地坐在窗台上,边饮酒边望着客栈中的阑珊灯火,闲聊道:“在人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超度鬼命可是无量功德,我们救了十万生灵,我有预感接下来的几年内咱们都会好运连连。”
叶尘抬头,以鼻尖指着天,闭上眼静静地不知感受着什么,他缓缓开口问:“这也算是你们人间的说法?”
狄云枫眼睛一转:“算是吧,因为在人间相信前世今生,这十万个人若重新投胎,重新变成一个生命,他们虽喝了孟婆汤会将记忆抹去,但潜意思还会来找你报恩的。”
“投胎?”叶尘疑惑,像是头一次听见这个生词。
狄云枫当讲起故事道:“亡魂走过黄泉路,踏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根据在世间的善恶决定是否下地狱受苦,或是投胎往生做人。”
叶尘摇头道:“那这就是一味的人间传说了,鬼域和现实世界黑白颠倒,那里只是亡灵的一个归宿,或许真的有轮回一说,但绝不是每个亡灵都能享受得到的。”
“鬼知道是什么名堂。”狄云枫轻嗤一声,的确只有变成了鬼才晓得鬼域里头是什么名堂。
狄云枫晃了晃手中将尽的酒坛子,他已经小口漫酌了一个多时辰,在他左手边是客房内,商囚正按照他说得那样,紧紧地握着十一的小手,冰凉时搓一搓,哈口气,但绝不会多说一句情话。在
他右手边则是的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的叶尘,同一个姿势,同一个姿势,从三个时辰前开始就未变过一丝一毫。
原来他才是天地间最闲的那个人。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狄云枫终于不耐烦,跳下窗台来到叶尘身边,与他一起抬头仰望。
叶尘总是有问必答的,但他只会动动嘴皮子,绝不会睁开眼睛。人若睁开眼睛就无法沉寂在自己脑海所营造的幻想之中,叶尘一定是在做美梦。果然,他回答道:“我在想双儿。”
狄云枫嘴角一撇,又问道:“你无时不刻都在想双儿,那除了双儿之外呢?”
“我在等。”叶尘回答道。
“等什么?”狄云枫抬头仰着天,若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一定也能等得到。
暗黑的天起码还要持续一个晚上,阴气集结在云端将光芒与黑夜尽数遮掩,然而一种冰晶闪亮的东西却能透过云端,飘飘然从天而降……
如果不是落在皮肤上,那种沁人又熟悉的凉意,狄云枫绝不会相信此时此刻,竟然下雪了。
“这一场雪,晚来了将近三个时辰。”叶尘睁开眼,身如烟纱又如风,下雪了,他却机警地躲开了。当他再出现时,已坐在了狄云枫原先坐过的窗台上,他的手里也多了一坛酒。
“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下雪么?为何还要逃离?”狄云枫没有走,鬼门下飘雪,来之不易。
“你不是双儿,你没资格和我在雪中白头,”叶尘直言,揭开酒坛畅饮几大口,尽了兴才屏住呼吸,倚靠在窗台上,再次闭上眼:“我听雪落下的声音就够了。”
狄云枫知道,叶尘一定将双儿的身影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将雪落下的声音做伴奏,在想象中与爱人一起白头到老。
狄云枫又开始落寞了,他不像叶尘一样拥有精神伴侣,说实话他现在都不确定慕雪依是否还记得自己……甚至连商囚这种人见人厌的乌鸦脸也有了倾心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躺在床上,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
天地之间,最寂寞清闲的人还是他。
他开始闭上眼,仰着鼻尖静静地站在小院中,如果自己孤身一人,被大雪深埋又何妨?
“沙沙沙……”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落地如沙,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鬼门百里铺盖上一层银白。
“夜君大人,为什么她还不醒?”商囚走至窗台前,用一句话打破了这唯有雪声的沉默世界。
叶尘早已睁开眼,这雪实在太大了,落雪的声音也太粗,没有哪个傻子会在这么大的雪天里白头,除了被寂寞伤了心的人。
“我救活她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你还想让我救醒她?”叶尘冷声道:“你其实是活该的,就算你不爱这个女人那你也应该浅面意思地去救她,而不是当着她的面说她没有用。你瞧瞧这个女人多好?她为了不给你惹麻烦自断心脉。我最恨你们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之人,”他抱着肩,直言道:“我的女人都还未醒,却想着帮你救女人,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灌下几口酒,不愿再理会商囚。
商囚被训斥得哑口无言,他伸出手接过窗外的一片雪,淡然道:“这场雪下完后天应该就会亮了,到那时三哥一定会带人来接我们。我把十一带出去,差人好生照顾。”
叶尘道:“你亲自照顾比较有用些。”
商囚叹道:“我并不推迟义务,可男儿责任为大,怎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了脚步?鬼门关都遭人炸开一个口子,关内一定有数不尽的恶灵会趁机钻空,倒时凉城难免大乱一场……”
叶尘不屑:“啧啧……瞧瞧你们木王府的烂摊子,到最后还不是自己人来收拾?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商囚唯有叹,他左右张望,问:“狄云枫呢?”
“怕是冻成冰糕了吧?”叶尘指着的小院儿中一处十尺高的小雪堆道。
狄云枫一听有人谈论自己,周身内力一震,积雪如粉如尘落了一地。他一步踏空钻进屋中,不客气地取过叶尘手中酒壶,几口烈酒下肚驱了寒气才叹道:“鬼门关下的雪可真他娘的寒,冻得我骨头都疼!”
“你没事跑到外头淋雪是几个意思?”商囚笑问道。
狄云枫亮出自己矫健的臂弯,打趣道:“吃得寒雪之苦,方修不灭之骨,我时刻都在为不死骨的进阶做准备。”
商囚目闪金光,仔仔细细地将狄云枫打量了一番,抚着下巴赞道:“认识你才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你竟从一个浪迹江湖的人脉小修一举提升至生脉三品……古往今来不倚靠世家与门派而进步如此神速者,你只怕是第一人了。”
“我这么快就做到真武第一了?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狄云枫苦涩一笑,又问商囚:“对了,听说死脉要渡衰劫,要进什么化骨池,你能帮帮我不?”
商囚点头道:“这个忙自然能帮,不过木王府未设有化骨池,你不妨等我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随我一起凯旋进京,到时受皇帝陛下封赏时我一定会极力举荐你,让你用皇家最好的化骨池渡劫!”
叶尘这时却道:“你为何不去找柳扶苏帮忙?他的神乐乃六界中数一数二的大山门,就渡个小小的衰劫,岂不是信手拈来?”
狄云
枫摇头道:“借助他人之力迟早会适得其反,不如自己稳固根基,寻求造诣,这样对日后的突破将会有极大帮助。”
叶尘笑道:“呵,现在很少人会像你这样想了,我曾对无昼仙域中的年轻一辈做过调查,从筑基弟子至虚实修士,其中八成人都依附于仙门世家,有先辈指点,有丹药功法辅助,专攻修为,不修道心,殊不知合体及以上,挣脱了天地束缚,修为只能算作其次,感悟与造诣才做主流。在仙界中,合体修士以上,不单要渡雷劫还要湮灭心魔,二者稍出一点儿差错轻则走火入魔元气大伤,重者粉身碎骨直接陨落。故近千年来,无昼仙域中进阶大乘的修士寥寥无几,成仙者一人都未曾有过。”
商囚笑道:“看来你们仙界近几年仙资有够萧条的,反之我们真武国,每隔百年都会稳出一位踏过真武境的高手,前年青洲青云门还同一时刻晋升两位武极,”他又对狄云枫道:“八月前闻说瀛洲掌门丰华也渡过衰劫步入真武境,你有听到消息么?”
狄云枫点了点头,为此白秀安等参战的阳门弟子还刻意找他喝酒庆祝过……阳门太上长老遭夜君杀死,此刻丰华掌门的进阶算是临危受命,定能让一蹶不振的阳门重达巅峰。
回首阳门,狄云枫脑海中就浮现出温紫雨那女扮男装时娇羞可人的模样……他心中悸动,痛心疾首!此刻又明白,与一个喜欢的人分别久了便慢慢懂得:在人间亿万万人中只有他们成功抵达真武,他们又在真武亿万万人中不期而遇,两个亿万万所重叠的缘分该是多小的几率与意外?
狄云枫伤心地望着窗外的雪花儿,先前他还为自己连念想之人而感到孤独。直至现在他想起了自己所在乎的故人,才发现原来拥有念却不见的情感时更加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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