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生魂招来的厉鬼,喻袅袅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而东方良却有做这种售后的经验,所以并不紧张。
喻袅袅出发时,沈沉风也安慰过她,说是这种雇主十分理智,除了执念深重,几乎与人无异,所以不需要太担心。
沈沉风为了表现这种“不担心”,干脆跟都没有跟着喻袅袅,他留在了山下的酒店里。
但事实就跟两个大佬所说的那样,喻袅袅确实是白白紧张了一场。
现身的雇主比里世界中的正常一些,没有那么狰狞可怖,肤色灰白,但没有獠牙也没有遍布的青筋,跟它说话,它也听得进去,不会冲上来就喊打喊杀。
雇主的目光落在喻袅袅的右手上,她右手里正握着那根襁褓上的布条,而除了布条,雇主已经得到了另一块几近完整的襁褓。
襁褓已经被裁制成了小孩子的衣服,但不妨碍雇主对其的依赖,而雇主的坟堆旁边,还有另八个隆起的土包,有人上香祭拜,定时打扫,所以这几个墓,也是山上为数稀少的几个有牌位的墓。
牌位上没有名字,只写着“母”“父”“大哥”……
“给我,”雇主道,“你给我,我就离开了。”
“……”这雇主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喻袅袅十分听话,将这破破烂烂的布条交还给了它,那是雇主珍而重之的东西,是能让它真正死去的东西。
“躯体死一次,灵魂死一次……”喻袅袅忽然道,“之后呢?可有轮回,可有天堂地狱,人可能成佛?”
“人死如灯灭,我不信轮回,”东方良在黄昏之中点燃了一根烟,“就算有吧……下辈子的我哪还是我啊,他该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考虑他,也不用他顾念我。”
“……”良久,喻袅袅给他鼓了鼓掌,并决定请东方良吃顿好的——
一个人想得这么开,也不是件好事,说不定四大皆空,不是出家就是自杀了。
沈沉风在这镇子上有个熟人,是个瞎眼的风水先生,这风水先生姓陆,叫陆博生,跟陆行是堂兄弟。
他很久之前就定居在附近,除了算命之外,偶尔还给人驱邪免灾——
这地方阴气重,人心复杂,又爱疑神疑鬼,所以生意还算红火。
沈沉风这次找他,是受了陆行的推荐,陆行虽然博学,但天赋不及陆博生,他瞎了一双眼睛,反而更能埋首研究这些东西。
陆博生不是生魂者,但他却认识很多生魂者,甚至知道亡人路上的规则是从何时开始紊乱的。
“其实二十多年前,亡人路差点崩溃一次。”陆博生道,他的手放在桌面上,皮肤有些偏黑,指骨修长突兀,修剪得当但是略长的指甲抠在桌面上,发出令人生理难受的声音。
周围的人下意识的侧目望向他们这一桌,然而沈沉风只是撑着头,眉头都不皱一下,又问,“还请先生说得明白些。”
“具体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生魂者,”陆博生笑了笑,“一万人里才会出现一个生魂者,真不知道你们是被选中的,还是被报复上的。”
“由于生魂条件苛刻,所以亡人路一直很珍惜你们,每次任务损折的人都不多。”
这件事沈沉风是知道的,他刚生魂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就算有人带着,也难免会冲动出错,即便如此,他还是活了下来。
那时的亡人路温和的就像惊蛰一场春雨,而现在……狂风过境,寸草不生。
“但二十几年前……大概是你还没生魂那会儿,亡人路忽然疯了一样,不仅要魂魄,还要生人魂魄,生魂者死伤惨重。”顿了顿,陆博生又道,“比现在更甚。”
“……”但沈沉风生魂时,这种情况就被抑制住了,也就说明当中发生了什么,而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都影响到了今天……二十几年前和今天,必定有某种联系。
“袅袅……”沈沉风轻声念了一句,在陆博生问起时,他又下意识摇了摇头道,“先生继续。”
“我也没什么可以继续的了,”陆博生苦笑,“就这点线索,也是我的朋友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探知到的。”
他的脸上有种深切的悲伤,又道:“而今能同我喝酒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陆博生虽然不缺钱,但也算社会的边缘人群,他的职业,他所能接触到的东西,让他孤僻冷漠,不轻易结识陌生人,所以朋友也就自然而然的死一个少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沈沉风并不曾安慰他,陆博生也不需要人安慰。
他已经活到了这把岁数,生离死别,人生之苦,没有经历十成十也有七八九,看淡看破也习惯了,只是不经意会将怀念喧诸于口……陆博生不想要同情,只想要知己。
可惜沈沉风不是他的知己。
沈沉风能做的,也只是给了他片刻的时间,等陆博生收了收出神的表情,这才掏出一把剪刀放在了桌子上,“那先生可知道这样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手指还没碰到剪刀,陆博生就瑟缩了一下。
他的感觉超越一般人的灵敏,而这剪刀阴寒无比,装在匣子中还好,一旦拿出来,便跟一块冰放在桌面上没什么区别。
周围的空气都要凝结成水雾了。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陆博生的语气严厉了些,他的指尖试探了两下,才终于将剪刀抓到了手中。
“这么阴寒的东西,可不属于这个世界。”
“……”虽然沈沉风也有这样的预想,但听陆博生证实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里世界独有的东西是不能带出的,谁也不能,甚至雇主也不能,但常悦却再次突破认知,不仅将东西带了出来,还将其赠给喻袅袅。
“这把剪刀上有很深的执念……如果我没猜错,它能剪断世间所有的东西。”陆博生的手指头在刃上划了一下,他手上有盲人经年累月留下的老茧,而剪刀又钝,摩挲了两下竟然没割破。
“……”陆博生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登时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又道,“无形的东西……有形的反而伤不到。”
世上无形的东西很多,可不管哪一样,沈沉风都不希望喻袅袅剪断,她现在这样很好,好到完美,缺一样都是不行的。
等喻袅袅他们回来的时候陆博生已经离开了,沈沉风一个人坐在桌子边。
他点了很多菜,都是喻袅袅爱吃的,刚好大家都饥肠辘辘,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喻袅袅嚼着酒酿汤圆,满足的噫叹着。
倘若不是心头压着事儿,此刻就是喻袅袅幸福人生的进行时。
然而她粉红的泡泡还没冒多久,就被一个电话戳破了。
电话是刘尧打来的,说是“东方和苏姐姐提早生魂,还出事了!”
喻袅袅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繁华但是偏僻,车开得进来但没通高铁和飞机,从这里绕出去,再回到庄园,至少要花费两天的时间。
两天时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
刘尧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十分不安,他虽然年轻,但喻袅袅知道,刘尧是个天生乐观的人,情况若是不糟到一定程度,刘尧不会这么慌张。
还在路上的时候,喻袅袅就已经设想好了各种场景,但真正见到时,她还是退了两步。
东方良和苏晓语还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而刘尧缩在门口瑟瑟发抖,嘴里不停重复着,“我不生魂了,我不想生魂了……”
他如此的害怕,甚至不吝于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房间里有血,但是血并不多,东方良和苏晓语的脖子上缠着纱帐,纱帐绕过床顶往上吊起,而他们虽然没有意识,但人却站得挺直,踮着脚尖向上迎合,以此减少窒息的痛苦。
三番五次之后,他们的脸因为憋气而青紫,眼角崩裂流着血,脑袋歪斜着,颈椎受力像是时刻要断的样子,原本金童玉女一般美好的人,此刻像是城墙上风干的尸体。
同时,喻袅袅也了解了刘尧崩溃的原因。
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因为那些纱帐就像受了雇主的牵引,不管怎么撕扯破坏,都还能继续生长,甚至比之前勒得更紧。
喻袅袅甚至用那把剪刀试过,有形之物,纹丝未动。
东方叔和苏晓语还拉着手,不管他们在里世界正经历什么,想必都是坦然面对的,只有外面这些亲眼见着,却不曾深入的人心急如焚。
庄园的氛围十分低沉,大家围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刘尧蜷缩着,小脸煞白,可怜巴巴的捧着热牛奶。
他现在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听见什么关于死人的噩耗。
刘尧自己经历苦难都没什么,他有勇气,也愿意向前,但这孩子珍惜身边人,珍惜身边每一个人,若是东方叔和苏晓语就此没了,无异于在他心上剜一块肉,那创口就再也好不了了。手机用户看亡人开路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638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