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晚上要留李小芳吃饭,青芽自然想着法子做点可口的特别的。
她厨艺很好,只因着味蕾的那一份独特的记忆,想着用自己曾经的家乡小吃,能给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增添些趣味和味蕾享受。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粽子是用芦苇叶子包的,却鲜少有人吃过芦苇叶子熬成的粥。
那是怎样的一种粥呢?
看上去泛着浅浅的嫩绿,比任何的甜品都要雅致,端起来还没放到脸前,就可以闻到芦苇的清香。
喝一口,米粒的清甜和芦苇叶子的清香混在一起,舒心沁脾。
因着不放心别人采摘的芦苇叶子是否合适,青芽带着麦穗一起来到了风椹村的河边。
竹林的旁边就是一片不大的芦苇荡,一排排青绿色的芦苇长得茂盛,有晚归的鸟儿掠过芦苇荡。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天色愈暗,沉沉的黑压到河面上,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月亮浮上了山头。
青芽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周遭的一切,在心里暗暗叹道,这种感觉真好。
麦穗抓着一把芦苇叶,问道:“姨太太,我都是挑得最嫩的芦苇叶子,已经摘了十几片了,您看可够了?”
青芽回过神来,笑道:“已经够了。”
说完,准备跟着麦穗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却又动了情思,找了一片稍微大些的芦苇叶子,两下编成了一只小船,放在了河面上。
水流缓缓地把小船带走了,青芽在心里默念:“也不知水流能把小船送到哪儿,但愿能保擎苍一切平安。”
麦穗有些疑惑:“姨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青芽淡淡笑道:“我家乡有个传说,把思念放到芦苇叶子做的小船上,沿着河飘走,你思念的人就会收到。”
虽然确实是传说,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美好的寄托而已。
麦穗愣了一下,转眼就也照着样子折了一个,放到了水里,她有些害羞:“希望他真的能收到……”
放完小船儿,俩人拿着芦苇叶回到大院子。
刚买的新鲜大米,一粒一粒都是浑圆饱满的,青芽抓一把淘洗干净。
锅里水放好,米放进去,再把洗好的芦苇叶子放进去,大火煮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青芽也正好和好了面,擀成了一大张薄薄的面皮摊在案板上,荞麦把洗好的青菜以及小葱生姜和两个小红米椒端了进来。
青芽看了看,问道:“哪里来的生姜和小红米椒?”
荞麦答道:“李小芳姐刚刚拿过来的。”
想也是李小芳拿过来的,青芽笑了笑,也没说其他的,用菜刀把青菜切碎,小葱生姜小米椒剁成碎末撒上去,再撒了点盐巴。
搅拌了两下,往面皮上倒下去,再磕俩鸡蛋在上面,倒了点菜籽油,就着面皮拌了拌,摊成均匀的方形,再用面皮的边儿盖上来,用手摁了摁,面皮就完全盖住了菜。
这个吃食,叫做咸馍,看上去和菜盒子差不多,实际上味道却截然不同。
里锅的芦苇米粥冒着热气,清香已经溢满了屋子。
外锅里的水也已经烧好了,篦子上铺了块棉布,把咸馍切成一块一块的,沿着锅贴了一圈,盖上锅盖,锅底下继续烧着火。
因着擀了面皮有些累,青芽也不敢做太多事情,吩咐着荞麦把米粥盛出来。
看着瓷碗里绿莹莹的粥,荞麦一边盛一边忍不住说道:“我,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粥哎!真好看!”
青芽轻轻笑道:“等会吃着好吃才算成功。”
桃子可谓是青芽的忠实粉丝,笑道:“夫人做的比什么都好吃!”
外锅里的咸馍大伙烧了两分钟也差不多好了,青芽对着烧火的麦穗说道:“麦穗,停火吧。”
一边递给她一块毛巾,麦穗感激地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青芽一边等着锅里的咸馍再闷一会好出锅,一边在心里想,麦穗这个丫头,做事情太容易投入了,真怕她哪天傻乎乎地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就害了自己。
米粥已经盛好端到了堂屋里的桌子上,就等着咸馍出锅了。
其实青芽也不是十分有把握,揭开锅盖也是个诀窍,揭开太早,咸馍有可能不熟,揭开太晚有可能已经吃起来不鲜或者已经焦黑了。
犹豫再三,循着从前的记忆,青芽一狠心,揭开了锅盖,拿着锅铲铲起来一块。
嗯,很漂亮,一面是薄薄的面皮,熟了以后几乎透明一般,看得到里面的绿色的青菜,黄色的鸡蛋,看着就想咬一口。
另外一面,是靠着锅的,则已经变成了适当的焦黄色,咬起来酥脆。
这跟菜盒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吃起来完全不会油腻,仿佛在吃菜,又夹带着一点点面皮,有软的有脆的,吃起来非常清爽有滋味。
咸馍全部起出来端到了堂屋里,几个人一道坐下,老刘赶紧把青芽特意给林老太太准备的送了过去。
众人端起来碗,都带着些好奇的心态喝了一口那米粥。
李小芳又赶紧咬了一口咸馍,嚼了两下,眼睛里带着无限喜爱:“青芽,按说你这脑袋还没我的大,怎的就会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法子?做起饭来,次次都让我意外!你可是天上的神仙,你还知道些什么好的吃食?”
听着李小芳略带夸张的说辞,其他人都笑起来。
麦穗歪歪头看着青芽:“我们姨太太可不就是小神仙?我也这样觉得。”
荞麦喝一口粥,没理会她们,继续大口吃着手里的咸馍。
老刘也爽朗一笑:“好吃!”
青芽端起粥,笑道:“你们喜欢就好,可别再打趣我了,都是些我们家乡的小吃,上不得台面,也就只你们这样肯赏面子。”
这一顿饭又是吃得欢麦穗喜的,青芽连着喝了两碗芦苇米粥,只觉得肺腑都是清爽的。
对于个人而言,锅里有饭,床上有你,大概已经是最普通的幸福了。
如今青芽只觉得,她的幸福就是锅里有饭就可以了,其他的已经没有期许和强求。
然而下一秒,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有一种柔软的情绪慢慢延展开来。
她的幸福,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往的次数多了。
撞见过几次青芽孕吐,大家心里也都有了谱儿,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倒也没有人说闲话。
村子里跟青芽年纪一般大同样也怀了孩子的宋巧儿反倒很高兴,每日里闲着没事就往大院里来,找青芽一起说说闲话,一起做些针线。
宋巧儿虽也是十七岁,长相却老气了些,肤色也微黑,她已经有孕四个月了,肚子也明显地大了,似乎因着年纪一样加上同是孕妇的缘故,宋巧儿拉着她,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要是知道怀孕要这么难受,我才不愿意怀孕呢,你看你看,我胳膊都开始有些水肿了,那要是到了后头的日子还不定要成什么样子!这样子,我倒情愿下地干活呢,从前肚子里没东西,在地里干一整天活都是爽快的,现如今,我婆婆和孩儿爹也不愿意让我碰庄稼了,我这真是闷得慌呀,哎,青芽,你闷得慌吗?”
宋巧儿嘴里聒噪个不停,她是真的发闷,虽说手里拿着件小孩子的衣衫在快速地翻飞着手指缝动着,却也没耽误嘴巴。
青芽微微笑着听她说话,递过去一只又大又红的桃儿。
“你呀,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知有多喜欢肚子里的孩子呢,做娘的有几个不辛苦的,女人的身体结构就是这样子,要来月经,还要痛经,生孩子的时候还会更痛,哎……”
想到这些,青芽有些发怵,前世的时候,她去看过闺蜜生产,产房里传出来的惨叫,让她心惊。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纠结,为什么男的就不用生孩子?
男的就不用痛经?上帝您老人家太偏爱男的了!
宋巧儿听到青芽也带着些抱怨,立马就跟着说道:“是呀,下辈子,咱们一定要当男人,再不受这个罪!”
不过说笑归说笑,这辈子却还是得好好地过。
宋巧儿咔擦咬一口手里的桃子,嘴上疑惑说道:“怎地李小芳姐给你家的桃子就是比我家的好吃些?”
青芽回头白她一眼:“净瞎说,不都是一棵树上的桃儿嘛。”
宋巧儿嘿嘿一笑,心里想着,大概青芽是不知道的,李小芳确实是把桃子打下来之后,挑了最好的一筐给了青芽送过来。
但是毕竟是李小芳自己家的桃子,她愿意给谁也都是她的事儿。
因着李小芳送来了一大筐,有软的水蜜桃,也有毕竟硬的脆桃,再好吃的水果也不可能一下子吃掉那么多。
青芽看着一筐桃子,嘴里泛酸,灵机一动,开始处理那些桃子。
曾经她最爱吃的零食,就是华味亨的盐津桃肉了,于是百度了下,发现做法也不难,就开始自己动手做。
做法简单,一两次也就熟练了。
要老刘帮着打了几桶水上来,青芽让桃子跟着麦穗一起洗桃子,桃子上的毛都清洗干净,放在箩筐里晾干,再一只一只切开,切成均匀的几小块,一块一块摆在一张竹拍上拿到院子里晾。
眼见着一筐桃子有一半被这样处理了,荞麦正在洗衣服,恰好宋巧儿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荞麦低低抱怨一句:“这么好的桃子,不吃也经不起这么浪费。”
宋巧儿看她一眼,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季的风大日头足,晾了会儿,那桃子的水分就蒸发了许多。
青芽把桃块儿收起来,撒了点盐搓了搓,想了想,又采了些薄荷叶子切碎揉了进去。
再然后,依旧是平铺在竹拍上,往院子里一放,太阳真的很大,照的人恍眼。
麦穗弯着腰看着那些处理好的桃子块儿,好奇地问道:“姨太太,这是什么呀?可以吃吗?”
说着,她就要伸手捻起一块放到嘴巴里。
青芽赶紧拦下她:“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有你吃的时候呢,再等等。”
宋巧儿拿着手里还未缝好的小肚兜,伸着头看了看,疑惑地问道:“青芽,你这是做啥?”
想着宋巧儿跟自己一样,怀着孕胃口不大好,到时候估计她也会爱吃的。
青芽便笑道:“等做好了你估摸着也喜欢吃的。”
弄好了盐津桃肉,青芽又开始想着法子做另外一样吃的。
给小孩子做衣服的事情,青芽就拜托给了荞麦,荞麦虽说也不是很情愿,但青芽说了,她也不至于敢反驳,便老老实实地开始缝。
现在是前期,青芽做些简单的事情还无妨,想着后面肚子大起来的时候,行事诸多不便。
万一身体反应也加剧,到时候有些想吃的,估摸着只能想得直流口水了。
找出来麦穗从集市上买来的酒曲,放到太阳下晒了晒。另外,还需要的是麦仁。
这里的人是没有人专门吃麦仁的,麦子的用途就是打成面粉。
青芽刚进大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大院的一角放了一堆麦子,不多,揉出来也就一小布口袋的分量,拿出去磨面还不够费力气的。
那是老刘本身随意种着收回来准备喂鸡的,结果鸡死了,麦子也就放在那了。
青芽带着麦穗一起把那麦子拿到太阳下暴晒了一回,然后很轻松地就把麦粒儿揉了出来,揉出来以后的工序可就难了,十分费力气——那就是把它做成麦仁。
老刘费了好大的功夫,把泡好的麦粒儿放到一个石头窑子里,拿着一把石锤往上砸,石锤的锤头是圆圆的一大块石头,锤起来可不轻松。
但是也只有这个法子,一下下地锤下去,锤了差不多一个下午,才把麦仁做出来。
看着麦麸一点一点被锤得飞起来,最终麦粒儿都变成了麦仁,青芽暗暗觉得惊奇,人啊,真是一个为了吃什么都能想到的人。
做好的麦仁淘洗干净放到锅里加水大火闷成麦仁饭,拿出来后放到一个盆子里。
晾成温热的时候,把酒曲擀碎成沫,小心翼翼地撒上一层,然后在中间挖个圆形的洞,盖上一层棉布,差不多放置一整天就可以吃了。
这个跟米酒酒酿是同样的做法,但是味道却不一样,麦仁的颗粒感更明显,所以做好之后可以直接盛出来吃,但是却鲜少有人把米酒酒酿直接盛出来吃。
青芽忙活了好大一阵子,等到第二天,揭开上面那层棉布的时候,一股酒酿的清甜立马就散发了出来。
青芽用勺子给大院里的人一人盛了小半碗,让他们尝尝。
麦穗最先吃完,不好意思地说:“姨太太,我还想吃。”
青芽笑着说:“这可不能再吃了。这是生的,吃起来虽然鲜美,但是吃多了容易在肚子里发起来,明儿你就知道厉害了。你把这一盆都拿到厨房里隔水蒸一下,蒸熟以后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吧。”
听到这话,麦穗立马照做了。
这东西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但是大部分人吃个新奇劲儿,还是很有兴趣的。
这几日,村里的人家都陆陆续续开始收稻子了。
说起来,自己买的那些地也该产出了,就是不知道丰收他们能收多少?
因着地势不同,光照不同,土地肥沃的程度不同,每家稻子成熟的程度也不一样。
老刘种的那五亩稻子就熟得晚了一些。
青芽点点头,问道:“往年稻子收了以后,都是如何处理的?”
老刘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这几年因着都是我一个人,田地里根本就忙不过来,每到收稻的日子,也只好忍痛,连着壳儿都便宜些卖给村里忙得过来的人了。”
怪不得大院儿的日子越过越萧条,那么多良田最终都被糟蹋了。
五亩稻子,收下来也够四个人吃上大半年了。
这下,可不能再糟蹋了,不然,他们还是要挨饿的。
“明日,我们四人一起去田地里,人多好干活,收收稻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青芽淡淡开口。
荞麦心里立马就不愿意了,她嗫喏着说:“姨太太,小少爷的衣服我还没缝好,明儿恐怕我只有在家里做些针线了。”
青芽轻轻笑道:“这孩子还得好几个月呢,衣服不急着做。”
停顿了下,荞麦也没有回复,麦穗在旁边说道:“姨太太,要不明天您就别去了吧,田地里日头大,别晒着您了。我们去了就成。”
青芽温声说道:“麦穗,如今咱们一处在这个院子里呆着,不干活是没有吃食的,若是哪个不想干,她就没脸吃。虽说你们是府里头派来伺候的,我也没拿你们当牛做马,大家伙儿一起,能过的好些个就过的好些个。”这句话,分明是对着荞麦说的。
荞麦低着头,说道:“姨太太,我先回房了,趁着晚上不用下地,多赶写工,给小少爷的衣服做齐了,不然明天下了地就没时间了。”
青芽面上也没表情:“嗯。”没一会,荞麦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老刘就从屋子里找出来四把镰刀,在井边的石磨上蹭蹭蹭地磨了一会,刀子便都变得又亮又锋利。
麦穗跟荞麦两个人一起做了一锅粥,烙了几张饼。
想着青芽怀着孕胃口估计不大好,麦穗专门切了根黄瓜,做了个凉拌黄瓜,醋放得足足的。
吃饭的时候,青芽果然吃了好几筷子那个凉拌黄瓜,麦穗看了心下也是很高兴。
不知内情的麦穗心想:都说“酸儿辣女”,要是姨太太怀的真是个小少爷,她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拿着镰刀沿着村里的小路,老刘几人一路走向自家的田地。
一路上看着村里人养的鸡鸭牛羊什么的,有的家禽是散养的,有的是圈起来的,看起来一派生机勃勃。
青芽随口说着:“等回头,咱们也养一群。”
桃子连忙接话:“对,回头咱们还像原来一样养一群老母鸡,生好多好多的鸡蛋!炖着吃炒着吃都好吃!”
她心里就想着吃,青芽,老刘和荞麦都忍不住乐了。
各家的田地都是挨着的,青芽看了看,大部分人家确实都已经收好了。
剩余的几家,看过去,那稻粒也都比自己家的饱满。
青芽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决不再做倒数第一!
到了自家的田埂上,麦穗和老刘仍是极力反对青芽下地,毕竟她是有孕在身,就让她坐在田埂上的一棵树下看着,他们四人便下地开始割稻。
一排排地割下去,最终抱到一起堆成一剁,看着那么多粮食放在自己面前,想着过几天这些稻子打成大米,大米作成香喷喷的吃食的那一刻,青芽终于体会到了丰收的喜悦。
桃子之前没少下地,对这种事熟悉地很,而麦穗和荞麦之前都是没坐过这种农活的,刚开始也不熟悉,在老刘的指导下,渐渐也上手了。
四个人一上午割了将近两亩地的稻子。
青芽看了看日头,差不多了,她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回去了,虽然不让她割稻,她回去做做午饭还是没问题的。
翻了翻家里的粮,还剩些麦穗上次买回来的大米,想着地里的已经收上来了,这些也不用太省着吃了。
青芽哗啦啦往盆子里倒了不少,淘洗干净准备闷一锅大米饭。
铁锅做的大米饭,因着是劈材烧的火,贴着锅的地方一层黄澄澄的焦吃起来格外香,分分钟秒杀什么锅巴饭。
想到锅巴饭,青芽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自己一直爱吃的一道饭,那就是“荷叶饭”。
光是想想,她就已经流口水了,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孩儿,怎么有了你之后为娘就总是各种嘴馋呢。
村里的确有一处水塘长了一小片荷花,因着是野生的,并不是专人养殖的,长得比较随意。
青芽把锅里搭上劈材,就赶紧去了水塘边折了几片荷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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