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惊变三命悬(中)
破风声起,独孤永剑式亦起。
而这新的一式,在剑理上比起他方才使出的“狂剑屠龙”俨然又高出了一重境界。
霍鸣见状,自不敢托大,他当即运起了比刚才更强的内力,以更为精妙迅捷的一招,全力迎上。
然,他这一招反击而去,却是打出了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效果……
那一刹,但见两人身形一错,独孤永即被打了个剑落人坠,整个人像是失了力一样踉跄几步,便朝着擂台边缘倒了下去。
“不对!”而此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那霍鸣。
作为独孤永的对手,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刚刚两人交锋时发生了什么……
却说那个瞬间,独孤永的招式才出到一半,其脸上就突然露出了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然后他的身体就抽搐一般怪异地颤了一下。
这番异变之后,独孤永的剑式不但走形失力,甚至连他出招时运起的那股内力好像都自行散去了。
于是,霍鸣那无法收回的拳头,便毫无阻拦地轰在了独孤永的胸膛上。
尽管在最后的时刻,意识到什么的霍鸣赶紧收回了大部分的功力,搞得自己也因强敛横止而受了些内伤,但他这一拳……仍旧是太重了。
至少对一个经脉已经严重受损的人来说,这是无法承受之重。
此处书中暗表,独孤永在出这第二式时,显然是毒发了,而他中的,正是那无影毒尊所下的奇毒“冲脉散”。
这种毒,正常来说,会在服下后数个时辰才发作,而这数个时辰之间,中毒者几乎是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直到发作前不久,中毒者才会感觉到身上有几个穴道关隘处有那么一点点刺痛,但也并不明显。
可是再过一会儿,这种刺痛就会一阵阵反复,逐渐变成剧烈的疼痛。此时,中毒者或许才会意识到,自己全身的经脉已有多处都出现了真气凝滞、并聚成小团块的现象。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再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很快中毒者即会经脉爆裂而亡。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也发现了——这种毒,只有习武之人,且是拥有一定内力的习武之人才会中。
如果一人没有内力,那直到毒药被身体代谢掉为止,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如果一个人的功力非常浅薄,其真气量并不足以在诸多的穴道关隘处凝聚成小团块的,那他/她一样有很大机会从这种毒之下幸存下来,当然了……根据其内力的多寡,还是会造成从“经脉轻微受损”到“武功被废”等不同的后果。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人的内功已臻化境,他所有的经脉都已经畅通无阻、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关隘的地方,那这种毒对其一样是无效的,只不过这种人……放眼整个武林,前后一千年,也出不了几个。
总之,那独孤父子,刚好属于这种毒药可以确切杀死的人群。
而独孤永的运气是真的有点背,虽然他中毒比他父亲要晚,但因为他在擂台上高强度运功了,所以导致了毒药的效果提前爆发。
更冤的是,其实他本来并不是毒尊要杀的对象,毒尊一开始就只给独孤胜一个人的餐碗落了毒而已,且当时的毒尊还非常谨慎的在落毒成功后把那个碗回收了。
谁知道,后来那邵杉虎会过来试图下泻药,又跟双谐一番拉扯,提出了“拼桌”的主意……一来二去,使得毒尊起了“玩儿”的心思。
到这一步为止,其实也还好……
因为毒尊当时也只是想跟那“黄门少主”耍耍,所以最后那桌上的杯碗勺筷、酒菜酱料,大多数也不过是被黄东来落了泻药而已,只有黄东来面前的酒碗儿里,被落了这“冲脉散”。
按毒尊的想法:像黄东来这个年纪的小鬼,内力撑死了又能有多少?他吃完了这冲脉散,八成是死不了的,最后很可能落个经脉受损,也算让你们黄门知道知道本尊的手段。
可结果呢,孙黄二人与邵家父子全然不要脸面,来了出“集体屎遁”,那毒尊就觉得没啥意思了,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剩下的独孤永和高家父女,因为既倒了胃口又嫌丢人,很快也纷纷离席。
可这事情坏就坏在……独孤永他在离席之间,路过这“拼桌”的另一侧时,被那女儿红的酒香给控了一下……
这种心态,想必各位也都经历过,就好比你出门去跟亲戚朋友聚餐,吃那种圆台面,点了一桌子的菜,上菜过程中大家就都吃了九分饱,但桌上的菜却至少还剩下一半儿的量,然后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天,磨上个把小时,到了临走前,你很可能,感觉胃里又有空间了,于是……都已经起身的你,就是忍不住,要把面前的最后一杯酒给喝了,或者就是随手再夹上一口菜吃,就仿佛没塞这最后的一口,你就走不了。
独孤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多想,顺手拿起黄东来面前那碗酒,咕嘟咕嘟就给干下去了,喝完他一抹嘴,这顿午饭才算是有了一种“达成感”。
谁知这一碗酒,可是要了命了。
眼下,察觉到异状的霍鸣刚出完招,立马就回身折返,施开轻功前纵了几丈,再伸手一掠,将失去意识、濒临坠台的独孤永给捞了起来。
把人扛在肩上时,霍鸣的冷汗就下来了,因为他明显可以感到此刻的独孤永已是气若游丝、性命岌岌可危。
身为一方枭雄的霍鸣很清楚,如果独孤永死在台上、死在他的手里,那将意味着什么……
到时候他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什么争寻蚕戒和少年英雄会主办权的问题了,而是要思考一下独孤胜来找他玩儿命该怎么办。
也就在这时……
就见解说席上两道人影chuachua两下就蹿了出来。
“来来来,我也搭把手。”黄东来用一种听着并不慌乱,只是在张罗着什么的口气,领着霍鸣,迅速将独孤永往后台搬去,“哎呀,永哥你也太不小心了,咱先去后台休息休息。”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假装跟独孤永对话,给了人们一种独孤永其实并无大碍的印象。
而台上,孙亦谐则是凑到闻太騋身边,小声让这位裁判照常宣读了赛果,并在闻太騋喊完话后,又亲自宣告了比赛现在要先暂停一下,但马上就会继续。
一时间,台下也有点搞不清状况,但好在现场还不至于陷入混乱,毕竟每场比赛之间本来也有一定的间隔;只是……已有不少看得分明的人,都在议论着独孤永的伤势怕是不轻。
同一时刻,后台。
这次比赛准备很充分,所以连“医疗帐篷”都有,独孤永被第一时间抬了进去,这就让接下来的事情不至于暴露在后台那么多人的注视下。
“独孤大哥!”
这帐篷,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独孤胜和高家父女自然是可以进来的。
且看那高压钿,跑得比独孤胜还快,第一个俯身上前查看独孤永的伤势。
但她一凑近,表情马上陡变,心也已经凉了半截。
也几乎是在同时,在帐篷里待命的一名郎中也凑了上来,快速检查了一下独孤永。
“他……怕是快不行了。”检查的结果也不出意外,一个经脉尽毁、陷入昏迷的人,以当时的急救能力而言,是断无救活希望的。
“霍鸣。”片刻后,独孤胜的声音响起。
事已至此,他自不会再用“霍掌门”这样的尊称;他只是用冰冷、低沉、又暗含着些微颤抖的声音,问了句:“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独孤胜的手,都已经握在剑柄上了。
独孤胜今年已年过花甲,就独孤永这么一个儿子,他们父子间的感情也一向不错,本来他这次到沧州是来解决儿子的终身大事的,且眼瞅着好事儿都快成了,谁能想到,就方才那一盏茶的功夫,他直接就从天堂落到地狱,走到了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步……这会儿独孤胜还能保持理智,在直接动手“报仇”前问那么一句,已算是不错了。
“独孤前辈,非是霍某要推卸责任,但刚才擂台之上,事有蹊跷……”霍鸣一边不失礼貌地试图稳住对方,一边也已在暗运内力。
霍鸣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这几句解释也只是走走形式了,即便独孤永的遭遇另有隐情,他也得先从眼前这个悲愤的父亲手中活下来,才有命去查。
就在这两大高手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一场殊死拼杀的当口……
“不要慌!”孙亦谐忽然大喝一声,“永哥还有救!”
这话不说便罢了,说了独孤胜就有点迁怒而来,他瞪着孙亦谐,咬牙切齿道:“人都这样了,还说什么有……”
“闭嘴!”谁知,孙亦谐竟然还敢打断对方,并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说有救就有救。”他微顿半秒,立马解释道,“前几年有一次,我都已经咽气儿了,黄哥也把我救回来了,现在永哥不是还有口气儿吗?一定还有办法,是不是啊,黄哥?”
黄东来一听,心里当时就是骂街,他心说:合着你这么有自信的叫嚣了两句,就是想说这个?你那能一样吗?你当初是因为身上带着我师父给的“守魄”,我才能来个“冥土追魂”,这独孤永现在有个啥?
“诶?”念及此处,黄东来还真就忽然想起到了什么,然后他一阵东摸西摸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丹药,“还别说啊……我这儿还真有个东西可以试试。”
“这啥?还魂丹吗?”孙亦谐小眼一眯,张口就来。
“你做梦呢?有‘还魂丹’这么方便的东西,我当初还用开坛作法来救你吗?”黄东来反呛了一句,然后接道,“这颗那是……”
说到这儿,他又停下了,随即又把孙亦谐拉到一旁,远离众人几步,才小声道:“这颗是我身上仅存的一颗玄奇宗丹药,是当初去京师收伏死肖前师父悄悄给我的,我师伯都不知道这事儿……师父告诉我,这是一颗他亲自炼好的‘元丹’,因为他知道我就炼丹这点爱好嘛,所以就送了我一颗,专门用来给我练习炼丹术,据说这丹药会根据我炼制的情况而变换颜色,且可以重复使用,只不过我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没机会用它。”
“那你是准备现在炼?”孙亦谐道,“这时间有点吃紧吧?”
“当然不是……”黄东来道,“这事儿说来也奇怪,这颗元丹,我明明没有去炼过,但从东瀛回来的时候,我偶然看它,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颜色了。”
“啥意思?难道是……”孙亦谐想了想,“它受到烲龙璧的影响,在我们运送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也不清楚。”黄东来道,“反正现在它成了金色,那以道门炼术的理论来说,这至少是上品乃至仙品才会有的色泽了,只不过呢……因为不知道它到底是在什么东西的影响下变色的,其效果不明……但若要说还有什么机会让永哥起死回生,那就只有把这个给他灌下去拼一枪了。”
此处咱又得提一嘴了,双谐所不知道的是:这颗“元丹”,其实不是受到了烲龙璧的影响才变色的,而是因为接近过堕亡喰、并且经历了“繧潮”才发生了异变。
尽管那段经历已经成了“从未发生过的事”,但这颗丹药还是成了那一切的见证。
再说回独孤胜这边……
孙黄在那儿窃窃私语时,独孤胜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你不跟他说独孤永还有救倒也罢了,说了就是给了他一丝希望,他能不急吗?
“二位,你们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倒是说句准话啊。”独孤胜终是忍不住催道。
而紧接着,他就见那俩货转过身来……
“不说了,拼一枪!”
“好,试试就试试!”
在两句听着就不是很靠谱的词儿后,孙亦谐上去就把独孤永的嘴一掰,黄东来则顺手就将一颗“丹药”灌了进去。
结果您猜怎么着?
嘿!死了!
那叫一个立竿见影,丹药刚下喉咙,几秒钟,人就断了气。
那您说,独孤胜这时候啥心情?他是不是该在找霍鸣算账前,先帮武林除了这两条……这两个败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黄东来竟然还敢说话:“喔尻~真有用嘿!”
对面儿霍鸣一听,心道:可不有用吗?没吃还有口气,咽下去人就没了,一般的毒药它没那么快啊。
“你们两个,到底在胡搅些什么!”高压钿也看不下去了,带着哭腔就指着孙黄骂,“平时看你们跟独孤大哥称兄道弟,到这时候,你们却拿他的性命耍笑?”
“稍安勿躁!”但此刻,黄东来的语气,反而比先前有了更多把握,“你们只瞧见他的气息无了,但我却能看到他七魄入定,有了回生之机!”
“好~”孙亦谐也是立即搭腔,“我懂了,我这就去找人弄水弄米、还有符纸香炉,黄哥你先把法台摆起来,我马上就到。”
这回孙亦谐是真靠谱,毕竟对这套流程所需的东西他都印象深刻。
只是孙哥这会儿还不知道,他马上也要被拉下水,与黄东来一起“冥土再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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