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大雪,一年之中最是苦寒清欢的节气,同样也是最醉人的时节。
冬天最妙的,便是听雪。
山水皆静的寒江上,大雪纷飞,漫天卷舞着‘扑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
一叶乌篷船,一件青蓑衣,点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咕咕——”
这时,寂静的只留雪落声的寒江上,突然响起一阵咕嘟嘟水沸声。
江心钓雪的少年郎,放下青竹鱼竿,掬了一捧落雪,走进了乌篷内。
红泥小火炉,青铜雕螭壶,越窑青釉碟,依次摆放在暖烘烘的乌篷内。
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掀开热气蒸腾的六兽面纹壶盖,放入冬雪,一股即墨老黄酒的醇厚味道,丝丝脉脉的溢散开来。
少年郎只是闻到温热酒香便有些醉了,脸颊微红,喃喃道:“十几年了。”
“庄周梦蝶,栩栩然也,我都做好去死的准备了,没想到醒来之后竟然成为了短命皇帝刘辩。”
“辩哥哥。”
云山苍苍的岸边,一名身穿貂裘的少女,一蹦一跳的向江边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串竹风铃,散发出脆生生的清响。
刘辩瞧着兴高采烈跑过来的少女,郁郁的脸容泛起了一丝笑意,如云霁初开,扫平了一切的阴霾:“婉儿,站在岸边等一会儿。”
唐婉儿最是听从辩哥哥的话,举着竹风铃摇了摇,声音更加清脆:“辩哥哥快一些。”
江面只有茫茫大雪,较为平静,乌篷船犁开一层层水波,很开靠在了岸边。
欢快的摇着竹风铃的少女,不等乌篷船平稳靠岸一下子扑向了刘辩,挂在了他的身上。
刘辩先是为她拂去青丝上的落雪,随后拍了拍又圆又翘的小屁股蛋子,笑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保不齐阉狗们会暗中派人刺杀你,太危险了。”
赖在刘辩身上的少女,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辩哥哥身上跳了下来,挥了挥小拳头,冷哼道:“奴家才不怕他们呢,要是敢来全部打死。”
大汉庙堂由两大党羽把控,一是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党,支持二皇子刘协,二是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一党,拥趸太子刘辩。
两大党羽为了争做扶龙之臣,十几年来不知涉及了多少明争暗斗,蝇营狗苟。
刺杀只是最粗鄙的手段,用的却也是最多,因为最有效。
熹平血案,辛酉之祸,哪一次不是死亡了数以十计的乙等刺客,其余丙等丁等刺客更是不计其数。
就连天下最是拔尖的甲等刺客,足足死亡了三人,可见宦党和外戚一党之间的党争是何等的激烈惨烈。
刘辩作为地位煊赫的太子,驾临与雒阳只有一墙之隔的洛水,都需要佩戴一柄鎏金八面汉剑,足以见得雒阳的局势已经到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地步。
唐婉儿踮起脚尖,把那串‘叮铃铃’随风摆动的竹风铃,挂在了乌篷檐角,亲自掬来一捧捧白雪放入青铜雕螭壶。
清淡无味的白雪落入黄澄澄的老酒,在‘咕嘟嘟’的沸腾声中,很快消融,散发出一股股更加香醇的酒香。
以世间清欢,温出人间至味。
生性跳脱的唐婉儿,哪里欣赏的来士大夫雅士最是推崇的冬日听雪山中听松,白昼听棋月下听箫。
似是觉的煮酒有些无聊了,张开小嘴,以银铃般的嗓音唱起了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
乌篷船外,大雪纷飞,风铃摇曳。
乌篷船内,红泥小火炉,掬雪新醅酒,貂裘少女渔舟唱白头。
重新坐在船头,在漫天鹅毛大雪中垂钓的刘辩,侧过俊美的脸颊,嘴角勾起。
雪声、竹声、少女声,一切美的如同一幅云雪蒙蒙的水墨丹青。
002
唐婉儿的到来不仅给乌篷船带了一丝生气,更给这方天地带来了一丝生机。
在江心钓了快一天的刘辩,没有一点收获,那曲《白头吟》还没唱罢,青竹鱼竿已经弯成了弓形。
“走你。”刘辩猛的一甩鱼竿,一根极长的鱼线脱水而出,奇怪的是,这根鱼线并不是麻线蚕丝揉搓成的细丝,而是七八根牛筋揉成的指宽鱼绳。
牛筋绳的末端也不是鱼钩,而是挂着一柄一寸左右的玉髓小剑,钓上来的更不是肥美鳜鱼。
一条四脚蛇。
“气寒九州何人剑,声满江湖几处箫。
一萧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
就在这时,浩渺的江面隐约有豪迈歌声传来,一名身穿青衫长袍的中年汉子,踏着江水而来。
微波荡漾,大袖飘摇,隐隐有出尘之风。
青衫中年江湖人称大潮剑,早年是一位世家望族出身的士子,后来因为牵扯进了熹平血案,满门抄斩,唯有他一人逃了出去。
机缘巧合之下,他被江东排的上前三的大潮帮帮主收为关门弟子,传授了一身通玄的本事。
侥幸存活的青衫中年,为了报仇,在海塘大堤上劈砍钱塘江大潮二十年,以惊人的毅力和武学天赋,成为东南江湖最出彩的人物。
“没想到钓的鱼还真是大。”刘辩轻声呢喃一声,抛下了青竹鱼竿,踢了一下四脚蛇,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走。”
四脚蛇谄媚的蹭了蹭刘辩脚上的革舄黑履,一头扎进了冰冷江水中,比小拇指宽点有限的尾巴,轻轻一甩。
乌篷船横空掠去,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岸边,红泥小火炉上的黄酒没洒出一滴。
“哪里走!”青衫中年爆喝一声,一股汹涌如大潮澎湃的气机,冲卷而出,掌中的古秦大剑在江面上一拍。
“轰!”的一声,炸起一条水柱,裹挟着漫天风雪撞向了岸上的乌篷船。
先不说这条如大蛟出江的水柱威力怎么样,单是这气派势头那是杠杠的。
要是让寻常老百姓看见,绝对会以为是龙王爷驾驭着大蛟,行云布雨,巡视江川,当场便会跪下来磕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不过在刘辩看来,什么龙王爷小白龙的,到了雒阳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没听说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再说了,整个大汉只有他才是强龙,其他人不管你是州牧刺史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到了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
江湖高手?呵,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些个以武乱禁的大侠豪客们,连只鸡都不如。
“咚咚——”
白山寒江之间,忽地响起一阵惊雷般的轰鸣,白茫茫的大地上有一线钢铁大潮涌了过来,踏破了江边的寂静。
一支五百人的披甲铁骑,在一员虎背熊腰狮发狂髯的雄壮武将率领下,迅速穿过了积雪原野,杀到了江边。
“咻咻——”
与此同时,上百根铁矛飞射出去,一半射向了大蛟水柱,派头十足的水柱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水花落入江面。
另一半呼啸而去的铁矛,泛着森幽幽的光芒,射向了青衫中年。
这支披甲铁骑想必是习惯了刺杀,对于如何斩杀江湖侠客很是熟稔,五十根的落点看似杂乱无章,不如沙场征战时那般爽利,实际上封住了青衫中年的所有进路和退路。
大汉兵甲戍卒百余万,其中以西凉铁骑、并州狼骑、幽州白马并称为天下三大骁骑。
这一支五百骑的披甲虎贲营,全是从边疆三大骁骑中精挑细选的能征善战之辈,个个膂力过人,膀大腰圆,抡起环首刀都能斩断大腿粗细的圆木。
当空飞射出去的五十根铁矛,别说是二品顶尖高手青衫中年,就是那些个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的一品金刚一品指玄的大宗师,也不敢硬碰硬的抗下这一波攻击。
青衫中年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眼角欲裂的怒喝一声,凭借自己劈砍钱塘江大潮二十年的武力,一往无前的劈了过去。
在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中,青衫中年劈断了正面袭来的二十根投矛,虎口裂开,双臂发麻,健硕的身躯微微颤抖。
然而他内心的颤动更大,要知道当初他一剑劈裂海塘大堤,也不过是呼吸急促了一些,没想到单是二十根西凉铁骑的投矛,就让他体内气机翻江倒海的鼓动,着实是太过惊人了些。
传闻西凉铁骑甲天下,曾经以二十万之数挡住了匈奴南下寇边的百万控弦之士,果然名不虚传。
趁着这个间隙,刘辩纵身一跃,跨上了一匹精良的西凉战马,嘴角噙着一抹比寒江还冷的冷笑,用力一扯外面的蜀锦紫袍,露出了一副明晃晃的鱼鳞宝甲,一领鲜红的披风。
“嘘。”刘辩吹了一个口哨,五百披甲铁骑调转马头,由面向洛水江面,改为虎视洛水下游方向。
青衫中年为了缓冲气血翻腾的腑肺,更为了能够以气机饱满的状态,一战功成,斩杀面前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翻身落到了洛水岸边,与刀甲鲜明的五百披甲铁骑,隔空相望。
刘辩左臂夹着鎏蟠头盔,右手按着八面汉剑,打马上前,屹立在锥形战阵的最前方:“有没有兴趣投靠本太子,阉狗们许诺多少好处,我加倍给你。”
天下即将大乱,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江湖高手乡野壮士,多多益善。
青衫中年只是闭目养神,平息体内气机,没有回答。
约莫等了一盏茶功夫,刘辩嘴角的冷笑,越发幽冷,因为青衫中年身边出现了数十名武力不弱的江湖好手。
刘辩竖举右手,五百披甲铁骑收起弓矛,齐刷刷的抽出了环首刀,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披风猎猎,宝甲耀人,刘辩戴上鎏蟠头盔,按在面部向下一划,只听‘咔’的一声合上了鬼脸面甲,刀指前方:“冲锋!”
003
夕阳晚照,渔舟唱晚。
再回首,天地一白的岸边,一片血红,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西凉铁骑曾经在冠军侯霍去病的率领下,踏破了匈奴王庭,北击匈奴三千里。
就凭他们这些不懂战阵杀伐的江湖人还想对抗虎贲营,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虎贲营仅是两三波冲锋便将数十名江湖一流好手,碾压成了一堆烂肉,还没活动开身体。
为首的那员悍将,不免啐了一口:“呸,真他娘的不得劲,老子的身子骨还没活动热乎。”
刘辩没空去搭理这位军中悍将,陷入了沉思:本来还想依靠先知先觉收服文臣武将,大杀一方,横扫天下。
但少帝刘辩也就是未来的我,登基还不到一年就会被董卓给害死了,现在看来想要从董胖子手中活下来都难了。
毕竟虎贲营只有五百披甲铁骑就这么猛了,二十万西凉铁骑那还得了。
难怪董胖子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天下的诸侯,还把他们打的龟缩在一起。
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刘辩,突然握紧了拳头,暗自发狠道:不行,得想办法从宫里搬出来,这样才能实行招揽关张赵马黄等五虎上将五子良将江东十二虎臣的计划。
只有拥有一大批超级猛将和精锐士兵,才有希望从董胖子手里活下来。
他妈的,老子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貂蝉、大小乔、蔡文姬、甄宓等许多绝色美女还没的及抢到后宫,不能就这么死了。
“要快!”刘辩用力握紧手掌,脸容阴沉的来到了青衫中年身前,还有几年董胖子就要进京了,时间不多了。
青衫中年单膝跪地,身上插满了投矛箭矢,鲜血流了一地,只有拄着古秦大剑才使得自己勉强不倒地。
“卑鄙!”青衫中年死死的盯着刘辩,咳着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做——鬼……”
还没说完,刘辩一剑削去了他的脑袋,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不想放过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既然这么想要做鬼,那我就做一个好人好了。”
“卑鄙?呵,能活下去才是实在的,这套战法虽然无赖了一些,但对付你们这些江湖人还是挺好用的。”
跃下战马,夹着鎏蟠头盔前行的刘辩,很快来到了乌篷船边。
小婉儿正用小手捂着大眼睛,嘟囔着看不见看不见,你们做鬼就好好做,千万别去找辩哥哥,要想找去找黄毛的大块头。
实在不行来找婉儿,婉儿唱曲给你们听,千万不要找辩哥哥。
刘辩的眼眶微红,心道不只是自己活下去,还有一些值得保护人要去保护。
瞧着小婉儿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出不握兵刃的左手,揉了揉扎着坠马髻的小脑袋。
“呀。”小婉儿惊呼一声,‘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胡乱晃着小脑袋,使出王八拳不停的踢打着:“辩哥哥快来救我,婉儿见鬼啦。”
用手抵住那颗小脑袋的刘辩,不禁有些捧腹,一把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唐婉儿揽在怀里,亲了一下光洁的额头,笑道:“不要怕,辩哥哥在这里。”
松了指缝,偷看了几眼的唐婉儿,确定真的没有鬼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往刘辩怀里蹭了蹭感觉有些冰凉,竟然伸出小手准备解开战甲。
刘辩愣了一下,哑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竟然被强推了。”
唐婉儿可是名列胭脂评的绝色美人,多少大世家子弟江湖豪侠为了能够得到胭脂绝色的青睐,不惜一掷千金,变卖祖产。
仅仅为了争夺这等仙子佳人睡过的厢房,扛起刀剑火并的大有人在,酿成的血案可不止一起两起,而是百起千起。
最为严重的一次是数百人火并,当场死亡了三十人重伤轻伤的不计其数,要不是太守急忙调来了一支上千人的戍卒镇压,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别说被这等绝色佳人强推了,就算是能够摸一摸仙子的小手,那些自诩风流定力深厚的士子们,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倘若今天这一幕被士子世家嫡子们知道,不知有多少人会痛心疾首的哀嚎了,说不定会造成大批中立的士大夫党人转头投靠二皇子刘协。
噘着嘴不满自己的手被拿开的唐婉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忙说道:“大父让辩哥哥赶紧回去,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一想起小婉儿的祖父,刘辩不禁有些头疼。
几年前自己的筋骨初步成型,便央求着母后找来一名天下最厉害的高手,学习武艺,母后二话没说找来了一位九品高手。
世间的武夫一共分为九品,本来以为九品非常厉害,可谁知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九品属于垫底的存在。
我可是太子刘辩,未来的大汉皇帝,先不说一品四境的金刚、指玄、天象之类的超级高手,就算是二品宗师、三品小宗师也行,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想的,偏偏挑了一个九品低手。
如果不是老酒鬼在边疆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练就了一身无人可比的逃命功夫,早就换人了。
最气的是,这个武艺不咋地的老酒鬼,偏偏自负的很,母后贵为皇后亲自说让他收徒,他都没有答应,只是说教这个小兔崽子可以,但是绝对不收徒。
刘辩约莫有些知道老酒鬼找自己有什么事:“婉儿,估计这次我要离开红符巷了。”
小婉儿不出预料的神情有些低落,刘辩既是补救又是认真的说道:“这次出去是个机会。”
“辩哥哥会尽快培养出一支可用的精兵,到时候来个清君侧,宰了那帮阉狗,便可以提前登基,也能迎娶你了。”
听到迎娶你几个字的唐婉儿,婴儿肥的小脸蛋罕见的露出了娇羞,甜甜的说道:“辩哥哥,婉儿早就想嫁你了。”
刘辩温和一笑,拨动坠马髻的小鬏鬏,心情大好。
握着小婉儿的小手,避开寒江的下游,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离开了这里。
下雪了,我们牵着手在雪中慢走,一不小心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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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符巷,雒阳城内非常普通的小巷,却又与众不同。
说红符巷普通是因为用料全是最为普遍的青砖黑瓦,样式是最普遍的不厦两头。
说它与众不同是因为周围全是富丽堂皇的公卿士大夫府邸,先不说用料尽是产自越窑的琉璃大瓦,就是朱门前的汉白玉石阶,足以买下一整条红符巷。
但就是这么普通的一条红符巷,却与雒阳皇宫仅有一墙之隔,所处的位置比起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的府邸还要显赫三分,可谓是从内到外透露着一丝古怪。
刘辩与唐婉儿站在巷口,便看到红符巷尽头矗立着一座覆斗状观星台,上面镂刻华虫、宗彝、黼黻等天子十二章,以及五德星君、二十八星宿无数神秘图案。
远远望去,颇有坐拥三垣,气吞万里山河的惊世格局。
“江湖兴亡,风雨飘摇,说过了王老剑神一剑开天门,再说说一剑杀穿昆仑……”
站在巷口的刘辩,预料之中的听到了老生常谈了不知多少遍的江湖轶事。
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呲着满嘴的黄牙,唾沫星子飞溅的高声阔论,面前则是一群流着鼻涕、啃着手指的孩童。
“汪!”
似是为了配合枯瘦老头,那条总以为自己是狗的四脚蛇,每到高潮的地方,总是哈着舌头汪汪大叫。
老酒鬼说的兴起,心中那叫一个得意,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去掏胯下。
余光瞥见了小孙女,赶忙改变了动作,轻扬斑白的鬓发,故作一副高声莫测的模样道:“辩小子啊,这些年在我呕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啪!”想起来的老酒鬼,猛的一拍大腿,眉开眼笑的说道:“呕心沥血的传授下,你已经有了我一成的实力,已经可以出师了。”
“听说黄河中出现了一条小蛇,就交给你斩杀了,算是出师的考验。”
“本大爷担心你实力不足,决定把三十年前小花偷吃的天上地下八荒六合.........星辰皓月太阳.........九州第一神刀锟铻刀,赐给你。”
话音落下,老酒鬼拎着四脚蛇的尾巴用力一甩,赫然从它的嘴中甩出了一柄刀。
一柄手掌宽的刀,而四脚蛇只有两指宽。
刘辩等着看好戏的神态瞬间大变,震惊、嗤笑、错愕........最终化作了一种莫名的目光,看向了呲着满嘴黄牙傻乐的老酒鬼。
当他看清长刀的颜色后,顿时有些无语。
这柄刀比土还土,比黄泥还黄。
就是一把土鳖刀啊。
刘辩拿在手中,心里有些犯嘀咕,竟然忍不住觉得老酒鬼是一名绝顶高手,这个念头没能维持多久,很快被他驱赶出脑外。
三年前,他可是亲眼看到老酒鬼从老槐树下挖出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四脚蛇,准备煨出一锅香喷喷的蛇羹。
如果不是唐婉儿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死在她面前,制止了老酒鬼,说不定早就成为了他们的腹中之物,怎么可能在三十年前偷吃了他的神刀。
瞧这柄刀的模样,简直是土的掉渣,刘辩情愿相信四脚蛇是一条真龙,也不相信土黄色长刀是什么天下第一神刀。
他暗自嗤笑一声,接过了老酒鬼手中的第一神刀,可谁知这柄刀不仅长得像泥石,就连重量也如泥石一般,居然达到了上千斤。
刘辩一时没有防备,身体踉踉跄跄的险些栽倒在地,辛亏武艺达到了四品,不然的话绝对是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这.......”刘辩运起全身的气力,才堪堪提起土黄色长刀,冷静的脸容闪过极大的异色。
“轰——”
就在刘辩提起土黄色长刀的刹那,天空忽地划过一道霹雳,雷音滚滚,响彻云霄,震动的万里云海起伏翻滚,震动的漫天禽鸟嘶鸣乱叫。
在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过后,缓缓流苏的白云,化成了呼啸而来的乌云。
这一日,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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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大浪滔滔,声音轰隆,一道道高约百丈的沧浪,层层叠叠的激涌上来,拍打着一艘五千料巨型楼船。
甲板上昂然屹立着一位身穿暗红色战甲,腰别土黄色长刀的少年,睨视面前浩渺无垠的黄河,倚风出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铿铿锵锵’的金属摩擦声,那位狮发竖瞳的雄壮武将,龙行虎步的大步踏来:“殿下,皇后娘娘说这一战过后,我与虎贲营不必回去了,直接跟随殿下去新建成的太子府。”
刘辩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漆黑的瞳孔射放出一道道炽热的光芒,火热的看向了手持大斧的异族汉子。
雄壮武将本名兀突骨,是山越族一个小洞主的儿子,出生之后,觉醒了潜藏在血脉深处的蚩尤血脉,有望进入一品四境的金刚境。
九黎遗民的这一代族长得知这个消息,立即率兵灭杀了兀突骨全族,抽取他体内的血脉灌输给嫡子沙摩柯。
兀突骨没了蚩尤血脉,潜力大为下降,这一生便无望一品四境,不过,刘辩依稀听老酒鬼讲过,云梦泽、汤谷城这些福地中,埋葬着一些蚩尤的血液,只要能够灌输给兀突骨,别说一品四境的金刚境,就是指玄境也有可能。
刘辩目光火热的看了兀突骨一眼,很快便把眼睛移开,远望激撞起一道道大浪的水面,平静的说道:“命令虎贲营准备战斗。”
兀突骨那双始终透露着凶光的竖瞳,光芒大盛,审视一圈江浪滔滔的水面,发现了一只长着蛇头、鱼身,眼睛形状如同马的眼睛,还有六只脚的山海异兽。
这只山海异兽不仅样貌奇特,兽躯更是庞大,足足有数百丈,几乎赶得上这艘楼船了,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位列山海异兽榜的冉遗鱼。”兀突骨桀骜不驯的脸容有些凝重,又有些奇怪,他可是极其强大的三品小宗师都没能发现冉遗鱼,不知这个人族小娃儿怎么察觉到的。
兀突骨本就是来自南荒的蛮夷,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号称天下杀伐最重的黥字军,追随大汉第一杀神征战了十余年,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下于五千,脾性最为狂野凶残。
当初他离开金戈铁马的边疆沙场,来到歌舞升平的中原,本就是积攒了一肚子怨气,又要护卫一个小娃娃,更是烦躁之极,心底不免对刘辩产生了不满和轻蔑。
兀突骨见他这么快发现了冉遗鱼,暗道雒阳的世家子弟也不全是草包,狂野的大笑道:“虎贲营,给我射杀这头畜生。”
虎贲营的士卒皆是从边疆抽调的百战精锐,习惯了畅饮匈奴血的他们,早就闲的手痒痒了,听到这一声狂野的大笑,一个个如同吃了五石散似的,双目放光的抽出了三石强弓,搭上了寒光熠熠的狼牙箭。
兀突骨的心思变化早在刘辩的预料之内,心道收服这种沙场猛将,就像熬练鹰犬,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平静道:“天下的异兽不知道有多少,能够位列山海异兽榜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只冉遗鱼的排名,还是极为靠前的三千以内,单凭箭矢恐怕难以射杀冉遗鱼。”
兀突骨的脸容瞬间闪过一丝愠色,神情更加的狂野,猛地一挥精铁大斧,大喝道:“放箭,让殿下看看我们的实力。”
“咻咻——”
天空中陡然出现了一阵箭雨,摩擦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瞬息而至,射中了怒吼冲来的冉遗鱼。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那一支支足以射杀山中巨虎的利箭,全部被青色鳞片弹开,没能对冉遗鱼造成一点伤害。
刘辩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兀突骨,见他满脸通红,鬓发须张,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头畜生果然没让我失望,沉声喝道:“拉起主桅杆的大帆,加快楼船的速度,用楼船的龙角撞死它。”
兀突骨向来是除了大汉第一杀神的命令,谁的话也不听,如果不是在离开南荒的时候,大汉第一杀神冷幽幽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的命令等同我的意思,倘若不听话,我亲自摘下你的脑袋,大汉皇后都难能指挥他。
此时,听到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弱冠少年发出了命令,他想都未想便要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恨恨的瞪着越来越近的冉遗鱼,狂吼道:“扬起大帆。”
“呜——”
号角长鸣,震耳欲聋,甲板上的一名力士听到命令,当即吹动了号角,传遍了整个楼船,不甘心的虎贲营士卒,只能暂时压下胸中的汹汹战意,井然有序的开始操纵楼船。
直到这时,刘辩平静的脸容,才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一句主公。”
“轰——”
思虑纷转之间,五千料楼船犹如一条深大蛟,排开无数的水花气浪,轰然撞上了冉遗鱼,炸起了数十道直冲天空的水柱。
刘辩等人死死抓住船舷,这才没有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出甲板,但这股相撞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的脑子不免‘嗡嗡’乱响,昏昏沉沉。
刘辩等人定了定心神,赶忙望向了前方,如被一道焦雷劈中,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只见冉遗鱼安然无恙的游弋在江中,狂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迅速咬住了船首的龙角,欲要掀翻楼船。
这艘五千料巨型楼船的主体,是由南海铁沉木铸造而成,这种产自于十万大山以南的木材,极为珍惜,硬度比起铜铁还要强上一线。
整艘船的龙骨,则是由一条东海蟠蛟构成,常言道三百载成虬,五百年变蛟,大汉水师当初为了斩杀这头六百年的大蛟,深入东海上万里,损失了足足三千名精锐。
这艘蟠蛟楼船建成以后,也成了大汉帝国威震八方蛮夷的主舰之一,撞碎了不知多少蛮夷楼船,如今竟然没能伤到冉遗鱼一丝一毫,也难怪刘辩等人震惊的无以加复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又发生了令他们更加震惊的一幕。
细雨蒙蒙的天空中,陡然飞来一道雪白色的流星,迤逦出一条莹光滚滚的月华长河,‘咻’的一声划开苍穹,直棱棱落向冉遗鱼的头颅,破开了鳞甲,穿透了骨骼,收走了生机。
天空中汾汾淋淋的春雨,霎时变成了洁白色的小雪花,漫天卷舞,纷纷扬扬,犹如万千碎玉梨花,落向波光浩渺的江面。
阳春三月,有一白衣男子,踏雪而来。
004
春江水暖的江面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在这漫天雪花之间,有一位白衣少年缓步走来,雪裳翩飞,白发飘飘。
整个人仿佛由一块蓝田美玉雕琢而成,气质出尘,仙机缥缈,直如一位从仙宫走来的谪仙人。
虎贲营的士卒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心智极其的坚定,看到白衣少年的一瞬间,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燥热,下体硬如钢铁,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撕碎白衣少年的衣物。
他们并没有龙阳之好,也知道对方是一个男人,但白衣少年实在是太俊美了,比起洛阳秦楼楚馆的名妓,都不知要美上多少。
别说是他们,纵是见过了唐婉儿这等倾国倾城美人的刘辩,喉结依旧忍不住上下鼓动了一下,也只有一下,很快便压住了不该出现的欲望。
“赵云!”兀突骨如临大敌的惊呼一声,狂野的脸容出现了一丝骇然,凝声道:“殿下,这人出身于东海蓬莱城,是蓬莱王的关门弟子。”
“传闻赵云被月旦评点评过‘舍枪之外,别无他物’,是数百年以来罕见的枪道奇才,未来有望一品四境的指玄境。”
月旦评对于赵云的点评,还有略有一些不足,赵云的道心之坚,犹如昆仑山巅的千载寒冰,心中除了武道以外,再也掺杂不了任何杂质。
当年,东瀛一族为了笼络这位蓬莱城的绝世天才,送上了钟灵东瀛百年神秀的第一美人,赵云在见到这位绝代佳人之后,心境确实产生了一丝波动。
不过,赵云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没有纳入房中,而是一枪洞穿了绝代佳人胸口,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乱我心境者,皆可杀’,随后头也不回的踏着漫天风雪离开了庭院。
刘辩见到谪仙人一般的赵云,并没有一丝恐惧之意,双目中火辣辣的光芒,更加炽热三分,心道这可是在八十万曹军七进七出的赵云,三国之中仅次于吕布的无双猛将,这么快就让他碰到了,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刘辩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后,第一时间冷静分析过自己的身份,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这对于素以忠孝治天下的大汉,向来把忠孝二字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大汉子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无敌杀器,绝对能够收服一大批寒门猛将和国士。
但可惜的是,朝堂的党争太过激烈,刘辩一直被何皇后牢牢的护在后宫,不让他走出后宫一步,倘若不是他要学武,就连一墙之隔的红符巷都难以进入。
刘辩本以为进入红符巷,便可以过上左牵黄右擎苍的纨绔生活,逛逛青楼,欺负世家子弟,顺带收服一批可堪大用的文臣武将,可谁知红符巷只许进不许出,又在里面闷头练了几年的武艺。
现在刚出洛阳,就碰到了未来数一数二的无敌猛将,刘辩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深吸了几口略带一丝寒意的空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平静道:“来人可是常山赵子龙。”
赵云手臂用力一抽,拔出了插在冉遗鱼脑壳中的亮银色长枪,大量的兽血喷洒而出,溅向了四面八方,还没靠近赵云,便又化作了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血珠,‘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
赵云转过冷峻的脸容,双眸射放出两道寒芒,直刺刘辩的双眼,冷冰冰的说道:“太子。”
刘辩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没有兴奋的忘乎所以,反而冒出了极大的戒备,赵云既然知道他是太子,显然是为了他而来,再加上赵云舍枪之外别无他物,那么就不是为了投靠他。
不是投靠,便是宦官们使了非常手段,诱惑赵云前来刺杀他,但赵云刚才分明救了他,又有些说不通了。
刘辩略一沉吟,没能想出赵云的目的是什么,只能悄悄摆手,命令虎贲营暗中戒备,平静道:“没错,我就是太子。”
“呼——”
大雪纷飞的江面,忽地刮起了一阵凛冽之极的寒风,缓缓飘落的雪花,陡然化作了呼啸而去的暴风雪,裹挟着无限的杀机,刮向了位于数百铁甲士卒之中的刘辩。
“不好!”兀突骨一直都在防备赵云的袭击,看到白茫茫一片的暴风雪,当即呼吼道:“放箭,射杀刺客。”
数百张三石强弓不停被拉动,一支支锋利之极的箭矢,破开白茫茫的天际,直冲卷舞着无数风雪的暴风。
朴一靠近暴风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暴风雪当空炸裂开来,冲散了所有的精铁箭矢。
与此同时,一点寒芒,以流星滑落苍穹的速度刺向了刘辩的喉咙,欲要一击洞穿他的脖子。
刘辩只是达到了四品的境界,而赵云却是二品宗师,深知不是敌人对手的他,一边不停的向后退去,一边呼喝道:“虎贲营弃掉强弓,换上环首刀,结阵杀敌。”
此时的虎贲营在暴风雪的冲击下,七零八落的散在甲板四周,听到刘辩的命令,身为百战精锐的他们,见自己这么快便被敌人冲散了战阵,一个个羞愤的无地自容,赶忙抽出腰间明晃晃的环首刀,结成了一座层叠交错的鱼鳞阵,死死的挡在刘辩前方。
兀突骨见麾下的百战精锐,这么不堪一击,忍不住老脸一红,之后看到刘辩这么快便组织起虎贲营,并且焕发出更加强大的战斗力,心中讶异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一股没来由的敬意,狂吼一声冲了过去。
虎贲营的士卒单个拿出来,不够赵云一枪,但普通士卒作战从不讲究单打独斗,而是以配合为主,如今在刘辩冷静的指挥下,再加上虎贲营的士卒皆是天下少有的精锐,很快挡住了赵云。
赵云眉角一挑,宛若冰晶雕刻而成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他也没想来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沙场作战的经验这么丰富。
“死!”赵云稍微愣神之际,兀突骨果断抓住这个战机,纵身一跃,跳出虎贲营战阵,当空劈向了赵云。
兀突骨作为蚩尤后裔,体内气机的充盈程度远超同辈武将,这一击又是有心算无心。
可谓是占尽了天时人和。
传闻道教天君张道陵有一手一符封山的神威,单手镇封龙虎百余载。
兀突骨这一跃,势要开山。
005
赵云早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达到了二品宗师的境界,虽说因为讶异于刘辩的应变能力,出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破绽,但也不是三品小宗师兀突骨随便就能击中。
亮银枪直如一张蓄满力量的大弓,绽放着数十道耀眼的银白色亮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咣’的一声,轰然砸中了镔铁大斧。
兀突骨在失去古代蚩尤血脉之后,一身无人匹敌的巨力,十不存一,只此一击便被力量不如他的赵云,以登峰造极的枪术技巧扫飞了出去,冲开濛濛细雨,带起一片白色的雨雾,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然而,这一击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赵云枪道修为之高,已经可以比肩一些一品境的绝顶高手,亮银色长枪在击中镔铁大斧的一瞬间,顺势向下一压,把所有力量宣泄在了兀突骨的胸膛。
“噗——”兀突骨砸落在甲板上,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胸口的战甲塌陷,虎口也因亮银色长枪力量过大,崩裂开来,殷红色的鲜血流落一地。
刘辩睨视这一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之前只是觉得赵云强大,没想到赫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一般情况下三品小宗师与二品宗师交战,最起码能够战上几十个回合,而兀突骨又是古代蚩尤的血脉后裔,即使血脉已经被抽走,但遗留的一些血脉,足以让他远超一般的武将,达到曹洪、关平之流,如今,竟然没有在赵云手下走过一招,着实令他惊讶不已。
他只是略一惊讶,很快横举着锟铻刀劈了过去,因为赵云下一枪已经紧随而来,犹如灵蛇吐信,直刺兀突骨的喉咙。
“咣咣——”
刘辩脚下生风,在绚光气劲的加持下,化作一道赤色惊虹,越过大步杀去的虎贲营士卒,接连劈出了两刀,斩飞了呼啸出一道道银色光漪的亮银枪。
矫若惊鸿的亮银枪,前刺的势头为之一顿,在锟铻刀千斤重量的压制下,刺出的轨道由直冲变成了下刺。
只听‘刺啦’一声刺耳的尖啸,亮银枪在南海铁沉木造就的甲板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线,溅出了大片火星。
赵云雪白的眉毛又是一挑,凝视那柄土的掉渣的锟铻刀,冷峻的脸容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波动:“锟铻刀。”
经过几息时间的耽搁,大步踏来的虎贲营,再一次簇拥在刘辩的身边,刘辩瞧见赵云又有些愣神,善于抓住战机的他,不由分说,大喝道:“展开鱼鳞阵,给我压上去。”
如鱼鳞一般排列成五层的虎贲营,霎时化作一道道汹涌而去的波浪,一层一层的挤压而去,俨然变成了一顷钱塘江大潮,黑压压撞了过去。
赵云在看到锟铻刀的一瞬间,冷峻的脸容更加冷酷,几近于无情,极速刺出的亮银枪再次加快了三分,好一条游走在人群中的银白色蚺虬,吐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蛇信,咬断了一名又一名虎贲士卒的喉咙。
鲜血喷放,碎肉迸溅,银白色弧光在鱼鳞阵之中跳来跳去,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斩杀了近乎二十名虎贲营士卒,遗留一地捂着喉咙倒下的尸体。
“该死!”兀突骨暂时压下胸中翻滚的气血,恨恨的骂了一句,狂野的竖瞳冒出了一丝凝重到极点的肃穆,这些虎贲营士卒全是大将军从西凉铁骑、并州狼骑抽调的百战精锐,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当二十的悍卒。
如果配上大宛良驹这等精良战马,这五百虎贲士卒足以冲击五千人的匈奴部落,并且把五千匈奴人杀的干干净净。
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悍卒,在赵云面前竟然羸弱的如同小鸡仔,任由赵云肆意宰割,关键对方还不是一品金刚境的绝顶高手。
着实让兀突骨暴怒不已,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他御下无方,把虎狼之师变成了一群待宰羔羊:“给娘个憋,老子和你拼了。”
“吼!”狂暴无比的兀突骨,浑身的肌肉暴涨开来,险些撑坏身上的镔铁战甲,满脸的狮发如钢针似的竖起,双目圆瞪的杀了过去。
赵云手中跳跃而出的银色闪光为之一顿,颇为郑重的看了一眼兀突骨,随后向左一撩,一道疾若银白色闪电的皎光,瞬间洞穿了兀突骨的肩膀。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赵云这一击明明可以一枪挑出兀突骨的喉管,亮银枪却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只是刺进了无伤大雅的肩膀。
“嘶——”兀突骨感受着一阵阵直欲昏厥的剧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底不仅没有一丝恐惧,神情反而更加的狂暴,宛若一头发了怒的龙狮,暴吼连连的又一次冲了过去。
赵云抬手一枪,先是横扫了四五名虎贲士卒,随后又是一枪洞穿了兀突骨的另一个肩膀,把他击飞了出去。
三次........
十次........
二十次........
本来能够一枪挑杀对方的赵云,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兀突骨,只是频繁的用长枪洞穿那具肌肉横生的魁梧身躯,激起兀突骨更大的凶性。
刘辩眉角紧锁的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兀突骨,以及行云流水一般运转亮银枪的赵云,这哪里是一场生死大战,分明是一次江湖切磋。
兀突骨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又爬起来,挥动镔铁大斧继续杀向赵云,半个小时过去了,那副坚固的镔铁战甲,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窟窿,一股股殷红的鲜血不停流传,洇染的他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但兀突骨的精气神并没有因为损失大量鲜血,变得虚弱很多,反而越发的振奋,或者说气势如虹。
就在刘辩心思百转的思考原因之时,兀突骨忽地发出了一声怒吼,浑身散发出一股来自蛮荒气机,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古老纹路。
“啪——”
怒吼过后,兀突骨仰面摔倒在地,狂暴的脸容不在狂暴,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欢喜。
三品入二品,小宗师转为宗师。
“难道是母后留下的后手?”刘辩注视着倒在不远处的兀突骨,心中一惊,继而产生了更大的喜意,暗道难不成真有机会收服赵云。
倏地,他的目光一凝,身躯一凝,就连思绪仿佛都凝结了在了这一刻。
只因刘辩的眼前出现了一株梅花,一株飘荡在白茫茫风雪下,妖艳如血的梅花,破开满城风雪,直落刘辩的心田。
而这花瓣却是由死亡构成,这花香却是血腥弥漫。
这一刻,刘辩从未觉的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在咫尺,而又镜花水月。
006
春风和煦,最醉人,秋风萧煞,最杀人。
吹绿大江两岸的春风,在那一杆亮如白阳的长枪裹挟下,化作了一把消杀生机的剪刀,刮向了远方。
今日是惊蛰,也是二月,二月的春风本就似剪刀,可以裁剪出细细的柳叶,亦能剪尽人道气数。
“汪。”刘辩挥出锟铻刀拼命之际,耳边突然传出了一声似是而非的狗叫,以及一道熟悉的影子。
一只手,一只枯瘦如柴如同鸡爪子一般的手,就像当初捻起四脚蛇一样,只是伸出两指轻轻一夹,赫然夹住了足以斩杀天下半数武将的龙胆亮银枪,令杀机无限的枪尖,不能前进分毫,也让这一切化作了镜花水月。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挺着随时都会被寒风吹到的小身板,如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或者说更像是一座巍峨屹立的昆仑山,横亘在刘辩面前。
二指夹长枪,挡住了所谓的春风、秋风……所有风。
“蚍蜉!”
兀突骨和赵云同时呼喊了一声。
不过一人是如同见到老爹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震惊。
另一人则是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夹杂了一丝如释重负。
“蚍蜉?”刘辩接连倒退了四五步,这才压制住锟铻刀倒飞的冲击力,看着不停的甩头发,装作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的老酒鬼,嘴角抽搐道:“没想到红符巷的九品‘高手’,还真是一位高人。”
兀突骨忽然以看见大汉第一杀神的速度,狂飙似的冲了过来,死死盯着面前的糟老头子,就如当初在南疆战场小半年不见荤腥,猛地碰到青楼花魁一般,目光炽热的都能融化精铁了:“敢问先生可是天下剑气十斗,一人独占九斗半的剑尊王越。”
老酒鬼收归枯瘦的爪子,一边挠了挠胯下,一边灌了一口老酒,呲着满嘴的黄牙,嘿嘿笑道:“你猜。”
刘辩瞧着又在装蒜的老酒鬼,强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如释重负的说道:“原来你叫王越。”心中默默补了一句:“东汉末年的那位剑道帝师,原来是你。”
兀突骨绽放着炽热光辉的竖瞳,始终不离开那只枯瘦的手掌,神情极为激动的说道:“除了剑尊王越,谁人还会‘蚍蜉撼大树,弹指断神罡’的蚍蜉。”
“谁人能够单凭手指,击退二品宗师掌中的长枪。”
亮银枪似是在印证兀突骨的言辞,直到这时,还在‘嗡嗡’乱震,光滑如镜的亮银枪身,泛起无数细小的空气波纹,直教赵云的手掌有如无数细针在刺扎,令他几乎拿捏不住温养了十几年,已然成为第二生命的龙胆亮银枪。
赵云是谁?未来仅次于战神吕布的无双猛将,更是被蓬莱王寄希望为独领枪术数百年的用枪奇才,并且达到了庙堂人、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二品宗师境界。
如今竟然被瘦小枯干的酒鬼一指击退,最骇然的是,赵云差点没能控制住十几年未曾离身的龙胆亮银枪。
这一切刘辩全部看在眼里,虽然从史书上知道东汉末年有一位名叫王越的剑客,剑术修为不下于盛唐剑圣裴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赫然可以用手指夹住龙胆亮银枪,不禁心生好奇:“兀突骨,什么是蚍蜉?”
那位手上沾染了无数南疆蛮夷鲜血的沙场屠夫,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压制住胸中的激动,心驰神往的说起了剑尊王越。
世间武者进入一品境,会形成一种剑罡之类的罡气,这种罡气锋利至极,可断钢铁,能斩磐石,纵是蟠蛟楼船的主料南海铁沉木,也能敲出一个窝痕。
剑尊王越的这手蚍蜉,却能以血肉之躯的手指,折断罡气,并且还能借罡反杀,攻击罡气的主人。
当年燕蓟一战,老剑尊王越以二品之境力战一品金刚境的北地刀狂,一招蚍蜉,弹指折断玄铁铸成的九环大刀,令横扫幽州、并州、冀州三地无敌手的北地刀狂,此生不再用刀。
广陵大江一战,老剑尊王越依旧是一招蚍蜉,以敌人的罡气反杀三名伪金刚,当时也只是二品宗师境。
最惊人的要说神亭岭一战,老剑尊王越已进入金刚境,对手却是道教四大祖廷之一的终南山嫡传大弟子于吉。
于吉二十一岁从二品宗师,直入指玄境,被誉为道教近百年来悟性最高的弟子,月旦评更是评价他,有望指玄大境界。
再加上于吉本人长相俊美,深受江东世家嫡女、江湖女侠的追捧,甚至是几位藩王的郡主扬言要与他私奔,可见于吉的风头是多么一时无两。
于吉听闻白衣剑客王越,一指断刀狂,极为不服气,放出话来要与王越在神亭岭之巅大战一场。
要知道于吉不仅直入指玄境,更是一剑降服了一头五百年的大蛟,神亭岭大战的言辞一出,天下人都不看好白衣剑客王越,认为他必然死在于吉的剑下,只是撑的回合多少的问题。
可是结果呢,白衣剑客王越连剑都没出鞘,单凭一根手指,一式蚍蜉,便折断了终南山三大名剑之一的疥痨宾,于吉的指玄心境被破,跌出一品境。
这一战之后,白衣剑客王越便被称为白衣剑神,当年的胭脂榜第一美人,更为这一手空手折罡气的手段,作了两句诗:蚍蜉撼大树,弹指断神罡。
自此之后,无论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儿女,还是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皆以能够使出一手蚍蜉为莫大的荣耀。
但就算是白衣剑神王越公开了一指蚍蜉断神罡,竟没有一人能够领悟,其中包括几位天资卓越的剑道天才。
至于老一辈的剑道高手,则是拉不下脸面,不肯去学,不过有传闻说那几位执天下武道牛耳老祖宗,私底下揣摩过弹指断神罡的蚍蜉,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唏嘘感叹了一句江山代有人才出,从此默认了王越白衣剑神的称号。
正因为一指蚍蜉断神罡实在是太难了,在无数剑客的钻研下,衍化成了一种简化了无数倍的空手入白刃。
一句空手入白刃听起来简单,依旧如同那一式弹指断神罡的蚍蜉一般,罕有人能够领悟,因此那些左牵黄右擎苍的世家子弟,为了讨心上人的喜欢,往往会花上重金聘请一位名满江湖的四品高手,甚至是三品小宗师,合力表演一出空手入白刃的好戏。
虽说比不上折断一品高手掌中神剑的白衣剑神王越,但这手凶险无比的绝技,依然能够赚的满堂喝彩,让无数世家子弟、江湖侠客抱得美人归,
久而久之,空手入白刃便成了江湖豪客、世家子弟出风头的必备武技。
007
“蚍蜉。”刘辩听着那段荡气回肠的江湖神迹,低声呢喃了一句,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似是想要夹断世间最为锋利的罡气。
杀声震天的蟠蛟楼船,此时也是变作寂静无声,心肠早就硬如磐石的虎贲营士卒,一个个极为崇敬的望着那位站在船头,倚风喝酒的剑尊王越,颇有一副人不在江湖,江湖尽是传说的高人气象。
不过,老酒鬼时不时掏胯下的动作,实在是太煞风景,倘若不是他们亲眼见识到了那一式神乎其神的蚍蜉,说什么也不肯把这个糟老头子与那白衣飘飘的剑尊联想到一起。
“白衣剑神?”刘辩回过神来,心中略微有些不解,皱眉道:“按照你的意思,老酒鬼...不,剑尊王越应该叫做剑神,你们怎么会叫他剑尊?”
兀突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激动更加强烈了三分,凝视骑蛇而来的王越道:“那一战只是老剑尊成名之战,十年后老剑尊做下了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
“从此江湖上流传了一句‘庙堂有一位人道帝王,江湖有一位剑道至尊’,白衣剑神的称号也变成了剑尊......”
“嗝——”老酒鬼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极为响亮,也把刘辩心中好不容易积蓄的一些高人形象,冲荡的干干净净。
然而,在这道刺耳的声音过后,刘辩真的相信兀突骨所说的话了,只见赵云四周的空气猛地一抖,漫天飞舞的风雪,顷刻间变成了一阵白色齑粉,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
风没了,雪散了,一切重又回归了平静。
赵云冷冷的看着白色粉末,心底不可遏制的产生一个想法,欲爆发全部的实力,与老剑尊王越大战一番,失败是必然的,不过他相信以自己的悟性,绝对能够从老剑尊的招式中领悟一些一品四境的玄妙,从而摸到金刚境的门槛。
转念想到这一行还有更大的目的,冷若坚冰的心境当即湮灭了那个不可遏制的念头,冷冰冰的说道:“庚子洗剑录。”
老酒鬼看到他帮助兀突骨彻底激发遗留的蚩尤血脉,便知道赵云打的什么算盘,略一思虑,嘿笑道:“早就听说童老怪收了一个关门徒弟,号称什么枪剑双绝。”
“你不远万里从东海赶来,看似是想要刺杀太子,真正目的是想要引本大爷出手,然后得到我这一辈的练剑心得。”
老酒鬼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住了,见赵云被说破心事,情绪没有出现一丁点波澜,暗自嘀咕一声,道心真坚定,童老怪这次真是捡到宝了,继续说道:“难道一本破书你就满足了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老酒鬼蓦然转身,凝视那张与何皇后有五分相似的脸容,眼神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痴迷、憎恶、淡然......一直变作了一声叹息。
他轻拢斑驳而又稀疏的头发,神情有些落寞,对刘辩认真的说道:“我这一生总共出剑三次,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还能出剑三次,今天我便为你出剑一次。”
老酒鬼见刘辩想要说话,轻轻摆手,望了一眼濛濛细雨下早已变成朦胧黑影的雒阳城,倚风出尘的说道:“以后对小碗儿好一些,当年那件事是老夫对不起她,让她变的孤苦伶仃。”
话音刚落,老酒鬼再次转身,衣袍无风自动,头发如银蛇乱舞,恣意飞扬,一股股充沛到极点的剑道气机,从那副笔挺如利剑的身躯内激荡而出,几息之间便充满了整个甲板。
船舷四周蜷缩在一起的数十杆旌旗,霍然鼓动起来,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亮之音,就连庞大无比的风帆,都开始猎猎鼓舞。
在这股凌人的剑道气机冲击下,刘辩等人的双眼难以睁开,脸容如剑刺似的火辣辣生疼,不禁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船舱的入口处,退无可退,他们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眼前哪里还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分明是一座剑山矗立在那里,一个个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好似停顿了,怔怔的盯着剑山。
剑尊王越缓缓闭上了眼睛,乍然睁开,肃穆的喝道:“接我一剑。”
“哗哗——”
江面上滚滚东去的水流,轰然炸裂开来,一道道白色水柱如破空而去的神剑,声势浩大的直刺苍穹,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形成了九座龙吸水的奇异景象,叹为观止,而又惊心动魄。
刘辩等人愣住的心神,瞬间被这奇绝瑰丽的一幕所吸引,浩渺无边的大江之上,尽是席卷起无数风浪的通天水柱。
单是其中的一座,众人之中最高大的兀突骨与之相比,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更不要说此时的大江上出现了九座通天水柱,这副壮丽万端的景象,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无不被其夺走了心神。
“接剑!”老剑尊王越大喝一声,单手掐成剑指,裹挟着风雷之势,一指点在了赵云的额头。
赵云好像也被这一幕所惊呆了,没有做出一丝反抗的意思,只是紧握着龙胆亮银枪,脸色冰冷的站在原地。
刘辩暗呼可惜,心中还存着收服赵云念头的他,迎着漫天亟暴的剑道气机,大步冲了过去,想要让老剑尊王越手下留情,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让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小点。
赵云承受了这声势浩大的剑指,依旧是安然无恙的静立甲板上,反倒是老剑尊王越,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滴滴殷红的血珠,从捂住嘴唇的指缝间流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
“老酒鬼!”向来平静的刘辩,悲愤的大吼一声,神情慌张的跑到了老剑尊王越身边。
虎贲营则是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了刘辩和赵云之间,脸上虽然有恐惧之色,还是坚定的举起了精铁兵刃。
老剑尊王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灌了一口老酒,注视脸色阴晴难定的赵云,淡然笑道:“枪?剑?悟否?”
赵云万年不变的冰冷脸容,首次出现了难以抉择的复杂神情,一会儿握紧长枪,一会儿攥紧腰间长剑,眉角几乎拧成一团。
刘辩见他这副表情,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嘴角轻轻一勾,正要说出留在老酒鬼身边,自然有大把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还没等他说出口,却听老酒鬼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参透乾坤各半,人生两事难全,一半在你,一半顺其自然。”
赵云猛地睁开了双眼,放下了枪与剑,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随后,什么也没说,认真的看了一眼刘辩,消失在大浪滔天的江面上。
008
细雨蒙蒙,江风徐徐,刘辩身披铠甲站在船首,遥望那道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遗憾:“就这么放他走了,太可惜了。”
老酒鬼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没有搭话,只是嘿嘿笑了一声,抬腿轻轻提了一下四脚蛇的脑袋。
四脚蛇立即像个得到骨头的傻狗似的,屁颠屁颠跑到悬在半空的龙角上,撩开腿撒了一泡黄澄澄的水柱。
“吼——”“呴——”
骚气冲天的尿液刚刚落下,蟠蛟船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兽吼声,碧波荡漾的江面炸起了一道道巨大的水花,十几只不比冉遗鱼弱上多少的山海异兽,快速逃离了这里。
刘辩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脊背刺骨的冰凉,注视那条汪汪乱叫的四脚蛇,目光极其的复杂:“小花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凶威,撒了一泡尿便吓跑了这么多强横无比的山海异兽,太惊人了。”
老酒鬼还是没有理睬他,始终一边呲着黄牙嘿笑,一边灌着陈年佳酿,时不时的伸出手挠挠胯下,俨然一副市井匹夫的模样。
刘辩见这个爱吹牛的老酒鬼,不仅没有大吹特吹一番,反而是老实巴交的蹲在了一个角落,着实有点不习惯,笑问道:“小花不会真是山海异兽榜上的凶兽后裔吧。”
“咳——”老酒鬼略微清了一下嗓音,瞄了一眼簇拥过来的虎贲营将校,吧唧了几下嘴,仰望灰暗的天空,眼神深邃的说道:“这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在那遥远的东海傲来国,有一座花果山,传闻是娲皇踏入一品四境陆地神仙的成道之地。”
“山上有一块娲皇留下的五彩神石,每日吸收日月之精华,采集天地之灵气……”
刘辩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是说四脚蛇的来历,分明是他当初说给婉儿的西游记,就连字数都没变,只是把美猴王的名字改成了四脚蛇。
“什么!它竟然是陆地神仙女娲氏留下的神物。”
“乖乖,居然还敢大闹三皇五帝时期的昆仑墟,传闻那里可是有着十几位一品四境的大宗师。”
“哎,七仙女都被它定住了,居然没有做些什么,可惜了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刘辩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没想到老酒鬼吹嘘的功夫见涨,竟学会了抖包袱,而这些沙场悍卒显然把这一切当成了真事,随着老酒鬼的言辞,不停的唏嘘感叹。
“都散了,散了。”兀突骨见刘辩脸色不对,赶忙踢了几名将校的屁股,命令他们老老实实的回去戒备。
直到堆在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散去,刘辩才重新看到嘿笑喝酒的老酒鬼,颇有当得浮生一大白的意味:“老酒鬼,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老酒鬼与刘辩相处这么多年,早就对他的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
五年前,老酒鬼受到何皇后的昭见,前往后宫看到了这位太子殿下,这货说想要见识一下高人风采,不等他答应便怂恿一大帮没了活的阉宦张牙舞爪,不,应该是花枝乱颤的杀了过来。
辛亏他自从震惊天下的昆仑大战之后,休养了一些年,勉强恢复了三成的实力,不然的话,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了船。
但还是被那群尖声细气、翘着兰花指的阉人,从上到下摸了一个遍,恶心的他三天没能吃下饭。
这个思想活泛的小崽子,要么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要么狠狠坑你一把,就像当初把那个十二岁便杀的羌人哭爹喊娘的狼崽子,坑的差点哭爹喊娘。
若不是皇后娘娘赶来的及时,号称西北小阎王的狼崽子,绝对会被那一群饥渴了三十几年的中年宫女,生吞活剥了。
老酒鬼一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被刘辩坑害的险些落泪,脑门子忍不住只冒凉气,赶忙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等刘辩反应,说了一段佶屈聱牙的话:“在阴阳五行之中,天干之庚属阳之金,地支之子属阳之水。”
“因此,庚子寓意为金水相生。”
“金是至刚之物,水是至柔之物,至刚转化为至柔,暗合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相生则化物道。”
前半段话刘辩听的是云山雾绕,当他听到物道这两个字之后,脸上写满了惊喜:“你的意思是,庚子洗剑录就是当年你传授给我的物道经。”
可又有些不对,物道经中并没有一个字阐述剑道剑术,全是以律吕声音之数,穷动植飞走之数,穷日月星辰飞走动植之数,以尽天地万物之理的虚无缥缈之话。
而刘辩这么多年来,也没得到过老酒鬼传授过一招剑术,过去是以为他不会,现在看来,他要是不会天下用剑之人也就没几个会了。
老酒鬼看到刘辩的困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你好好在观星台看花看草,就是不听。”
“不然的话,哪能像现在这样连三品小宗师都不是。”
“早知道就把庚子洗剑录……”
话音一顿,老酒鬼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说话,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回忆到了什么,更多的则是一种落寞和凄凉。
“哎。”
刘辩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回头看去,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兀突骨,看向老剑尊王越的崇敬目光中,竟然也流露出一丝叹息。
老酒鬼缓缓起身,走到甲板边缘,看着浩渺无边的江面,徐徐道:“人间三千事,淡然一笑中,也付酒水中。”
话音落下,老酒鬼赫然把平时珍之若命的陈年佳酿,缓缓倒入江中。
009
刘辩从未见过老酒鬼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心生好奇,几番追问对方就是不肯说,无奈之下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兀突骨。
兀突骨虽说暂时效命于刘辩,但他并没有效忠,老剑尊王越不愿提起昆仑大战所发生的那件事,他也闭口不言,拎起精铁大斧走向了甲板边缘,装模作样的喝骂道:“他娘的,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江湖游侠都拦不住,还号称什么纵横北方草原的精锐。”
“狗屁!老子看你们连涂粉抹脂的俏哥儿都不如,今天非得好好操练你们不可!”
赵云可不是什么野路子游侠,而是继剑尊王越之后,独霸江湖无敌手的蓬莱王童渊,收的最后一名嫡传弟子,更是未来有望指玄境的枪道奇才。
虎贲营的悍卒们经常出入于皇宫御苑,以及达官显贵的府邸,一些流传于贵族王公之间的传闻,不免流入了耳根子,也对赵云的身世有一些了解。
纵是知道赵云的身世,他们也不敢辩解几句,一来是因为军纪不能反抗上官,二来是对兀突骨的粗暴脾气有着更加清楚的了解。
兀突骨在赶来雒阳之前,可是大汉第一杀神的亲军校尉,而大汉第一杀神所率领的黥字军,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从来没有鞭责多少、杖责多少的军纪,一旦违反了军令,无论大小,一律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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