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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辉心里一惊,赶忙抱住了肩上背的干粮兜子,因为里边是他四五天的伙食,如果兜子不在了,就意味着自己得挨几天的饿。
可他立刻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陡坡太足了,表面又尽是砂砾,没有多少柴草阻挡,陈辉的身体就像一块从山顶往下翻滚的巨石,飞快地往下滚去。
陈辉顿觉天旋地转,头部、肘部、膝部、臀部等部位被山石剧烈碰撞着,划割着,身体不由自主,飞速向沟底滚落。
陈辉顾不了许多,口中情不自禁,发出了恐怖而绝望的呼号,他已经意识到,此时和昨天老牛河中没什么两样,稍不注意也可能粉身碎骨。
他睁开眼睛,目光中充满恐惧,尽力搜寻着能够抓得到的东西,一棵树或者是一丛灌木。
忽然,他在偏离自己滚落方向的左侧,有一丛干干巴巴的刺槐树。
刺槐是北方常见的薪炭林树种,枝干表面有密密麻麻又扁又长的尖刺,扎到人后奇痛无比,陈辉和村里的小伙伴们都认为刺里含毒,因为那种痛太剧烈,令人难以忍受。
为了活命,陈辉也顾不了许多,就在身体滚落到刺槐树旁边的时候,陈辉奋力伸手,用力抓住了刺槐树底部的树干。
几颗大刺实实在在,重重刺进了陈辉的手掌手心,伴随着一阵钻心的剧痛,陈辉的身体停了下来。
“啊,啊!”陈辉的衣服破了,头、脸、膝盖、脖颈、胳膊肘的疼痛都转移到了右手上。他的叫声充满着恐惧,在深深的山谷中回荡着。
此刻,他知道,还不能轻易松开手,因为一松手,还要往下滚落。于是,他定了定神,左脚找到了一个支撑点,用力蹬了几下之后,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的右手,鲜血淋漓,几个被刺槐刺刺穿的血窟窿往外流着血,血沿着手腕流进了袖管里。
四野静寂,连鸟的叫声也听不见,陈辉听人说过,这个沟底出现过狼,就在去年的年末,村里一个健壮的哑巴从这条路经过,与一只狼搏斗了很长时间,哑巴的脸上手上都是抓痕,见人就向人比划。
那只狼后来去过村里几次,咬死过几只羊,与村西的大黑狗也搏斗过。
此刻,自己是遍体鳞伤的伤者,如果那只狼真来了,自己真是没有搏斗的力气了,只能束手待毙。
想到这里,陈辉鼓足勇气,忍住身体各处的剧痛,用另一只手扒住身旁的山石、草木,一点点往上爬去。
他想起了电影《雁南飞》那个抗联战士受伤之后得情景,他也是这样一步步往前爬的,当时看电影时,陈辉心里就非常受震动,没想到,自己真就经历了这样的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陈辉终于爬上了那条小路。
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灿烂的阳光已经照在了这条蜿蜒的山路上。陈辉睁开眼睛,开始检视身上的伤口和衣服的破损情况,还有,兜子里的口粮损失程度。
右手掌上有五六个刺穿的血窟窿,有两处刺槐刺折在了里边;左手的四个手指节被磨破,有两处已经露出了骨头;两个胳膊肘和双腿膝盖都被磨破,其中右膝掉了一大块皮。
衣袖的肘部都被磨烂,裤子的右裤腿膝盖处被磨穿,还好,臀部没破,否则,太难堪了。
他看到了干粮兜子已经浸湿了一大片,知道那个罐头瓶已经摔碎,解开兜子带一看,果然,罐头瓶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外形,兜子里是一堆玻璃碎碴。
所有的干粮都已摔碎,没有一个完整的,最大块的还不到整个的三分之一。
陈辉看着眼前的惨景,忍受着身体各处的剧痛,茫然无助地坐在小路上。
再回去,可回去又怎样?只能让父母更加担心,让家人更加惦记,而且家里人也没有办法。
不回去,可怎么办呢?一周没有咸菜,干粮只剩了碎渣,还有,衣服又成了这个样子,在同学面前真是太窘迫了。
“陈辉,像个男子汉一样,家里就指望你了......”父亲的殷切希望在耳畔响起,不由得令陈辉精神一震。
“干什么都得付出,你们也知道,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尹老师班会上的讲话铿锵有力,与父亲的嘱托一起,在整个山谷回荡。
“走吧。”陈辉将兜子里的玻璃碎渣捡拾干净,将干粮重新整理好,背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去。
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陈辉才走进了校园。
校园里静悄悄的,从大门到甬路,陈辉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感到异常紧张,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第二节课,他记得周一的第二节课是英语,而他,最怕的是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姓任,三十多岁,是县一中英语培训班毕业的学员,当时由于英语课刚刚开始设立,英语老师奇缺,县进修学校就联合县一中,办了两期为期一年的英语速成培训班,说是一年,有的不到四个月,任老师便是其中之一。
任老师个子不高,说话语速奇快,话语也尖刻,专门往人痛处揭,有人发音不准,她就把学生叫到前边,逼着学生发出不标准的声音,全班哄堂大笑,前面的学生却难堪无比。
果然是任老师在上课,陈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任老师笑着迎了出来,陈辉最怕这种笑,因为笑声里没有同情,只是嘲弄讥讽和挖苦。
“哇,从老山刚下来吧?打死几个越南佬?”当时老山前线,解放军正和越南鬼子打仗,每天都有这方面的新闻。
“我从山上滚下去了。”陈辉脸上发烫,提着装满碎干粮的兜子,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是石头还是土豆?真有意思,你用的词真好,滚下去了。”任老师近前一步,加着重号地重复着陈辉的话语,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陈辉没再说话,此时,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因为心理上的窘迫难堪比身体的疼痛难受得多。
“我看看,兜子里装的啥?呵!全是棒子面啊!真有心眼,你妈真怕你饿着,你也真有本事,滚山下去了还保护着一兜子棒子面,精神可嘉啊!”任老师看着陈辉兜子里的干粮,嗅了两下,语速极快地说着。
陈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全班六十个学生的六十双眼睛就像一百多把刀,在和老师一起狠狠地剜割着自己的自尊。
“全是棒子面,没有一张纸,还迟到了,你叫啥?”任老师敛起笑容,目光中带着严厉,看着陈辉。
陈辉的身高比任老师略高些,任老师稍微抬起头,声音极大。
“陈辉。”陈辉垂下眼帘,小声说着。
“成灰?是蜡炬成灰还是草木成灰,我看也成不了大器,越吃越像棒子面......”任老师不放过每一个嘲讽点,又回身看着学生们讲解着。
陈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切割的生物标本,被任老师随意摆弄着。他的头不断地在变大,愤怒开始冲击他的头脑。
任老师似乎毫不在意陈辉的心理和神情变化,从对陈辉的嘲讽中,她似乎得到了更多的乐趣,这乐趣比教学生学单词要快意得多。
此刻,陈辉的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一起,目光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拳头也已经握紧,可任老师似乎丝毫没有注意陈辉已经忍无可忍的表情。
“你说吧,成灰,你是蜡炬成的灰还是烧完草叶子变的灰?我看你三年下来会成什么样呢?像棒子面......”任老师的语气越来越尖酸,指着陈辉大声质问着。
“任老师,前天我过河,被石头砸伤......”陈辉忍住怒火,想解释一下,他实在不想和老师闹僵。
“你到底是过河还是爬山啊?你是特种兵吧?什么科目都得过?”任老师拉长声音,逗得全班又一阵哄堂大笑。
陈辉的忍耐到了极点,他忽然瞪起眼睛,冲着任老师大声吼道:“这是我一周的口粮,我两个小时前从山上滚下去,差点没被摔死!你看看,这是伤!”说完,陈辉的泪水就稀里哗啦流了下来。
任老师被陈辉的表情吓呆了,她愣怔了片刻,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不能被学生镇住,得维护自己作为一名教师的尊严,于是她冲着大家,继续说道:“大家看看,明明他迟到了,还这样嚣张跋扈,你还把我吃了怎的?陈辉,滚出去!”
全班鸦雀无声,许多同学开始同情起陈辉来,有的低声“嘘”了起来。
“这是我的班级,我没错误,我迟到了,可我觉得我今天坚持来就不错了,大家看看我的伤口!”陈辉索性挽起裤腿,撸起袖子,一块块渗着血丝的淤青伤口呈现在大家面前。
有的男生开始惊呼,有的女生开始唏嘘,有的皱起眉头,甚至落下泪来。
“老师,陈辉没错。”易超第一个站起来,郑重地对任老师说道。
“对,陈辉没错,还没完没了了呢。”有些同学没站起来,在下面轻声责备着任老师。
“老师,陈辉能来已经不错了,要是我至少得养一个星期,不能再为难他了。”邵霖站起来,直视着任老师,一字一顿地说着。
“哦!闹了半天是我的不是了,你们还有谁,都站出来,要翻天吗?”任老师怔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冲着全班吼起来。
话音刚落,大部分男生都站了起来,女生中,韩蕊和同座对视一下,也站了起来。
“好,他不走我走,你们支持他让他给你们上课吧,我走!”任老师说完,一步跃下讲台,摔门而去。手机用户看当时年少春衫薄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12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