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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走后,我仍旧以“入定”的名义窝在自己的小院里浑浑噩噩。即便一直都睡着,也能感觉到身边风声多了许多,大约是那些觊觎着横公酒,又没有能耐拿起来喝掉的幽灵妖精们搞出来的动静。
万幸黑白无常趁着甲子月的机会时常来找我,于是就将看炉子酿酒的功夫都交代给了他们。守着炉子的当口还顺便能替我吓吓那些乱窜的幽灵,颇有用场。
一到这种阴盛阳衰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十分不得劲儿,连带着分不清日出日落,睡得昏天黑地。趁着我睡着,黑白无常大约偷偷摸摸顺走了我不少的酒。那天天将将擦黑,我从榻上裹着毛毯坐起来的时候,望着西厢房里空落落的酒架子,如是想。
没一会儿,二人又来了。
“姑姑醒了?您那生魂眼泪酿的酒,到今夜亥时一刻就得了,闻着很是上品。”白无常口齿伶俐很会哄人,只是这时候看起来就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
我冷笑两声:“谢爷是觉得替老身酿酒辛苦,所以就偷偷将我酒架子上的酒都搬了干净?!”
白无常嘿嘿两声:“是喝了些许,都是微末次品,想必姑姑也不会介意。”
我瞅他两眼,不忿道:“谢爷面皮白净,不知道的还当是拿石灰当作蛋壳粉擦了,忒厚!”
黑无常站在一边听我们拌嘴,乐得傻笑。
“姑姑脾气还是这样耿直。罢了,既然惹了姑姑不高兴,不出点血看来是不行。”说着拿出一个小匣子,我探头看了看,里面灰不溜秋的两颗丸子。
“什么东西?”
“应当是可以续命的药丸吧,除了续命大约也可以治一治一般的病症。”
我将那盒子揣起来,道声多谢。
虽然看这两颗丸药成色不俗,搞不好是他从哪位上神那里偷来的,不过相较于我损失的那些横公酒,也不能说我就占了他多大便宜,更何况那些酒酿制时还混了我许多精力……
这么想着,我揣药丸就揣得十分心安理得。
“如此,我兄弟二人就告退了。”
我点点头:“不送。”
亥时一刻,陈妃的酒制得了。官女子以上妃以下,用琉璃瓶子就可以。
我挑了一个空的琉璃瓶,将漏斗放在瓶口,可是酒却聚集在漏斗中没有往瓶里走半滴。
难道不是妃位?一夜云雨还得咸丰那小子亲口封了贵妃?皇后?
虽然想着不可能,还是用白瓷瓶试了试,自然也是聚集在漏斗里不动分毫。
不是宫嫔,也不是皇后……
我想了想,将架子三层上的紫砂瓶拿下来,这酒就一滴一滴艰难地进了瓶里。
心中微有些诧异,还是决定等酒里头的小娘子出来了,再听她慢慢说。
不出所料,那酒里出来的小娘子,平平板板一张脸,木讷呆滞,还不如先前的辛夷长得好看。
“你才是辛夷吧?被丢进井里的那位,才是你们陈妃娘娘。”
小丫头规规矩矩行了礼,看样子并不打算否认。
“奴婢是景阳宫的粗使宫女辛夷,陈妃娘娘,是奴婢一家的恩人。”
故事不外乎此,扫地的小丫头得了宫里娘娘一时兴起的恩赏,从此俯首贴耳甘为牛马,时刻准备着要报娘娘救命的恩德。
“所以你就连陈妃与人私通都不告发,任由大行皇帝当这绿帽子的乌龟?”
辛夷抖了抖,还是趴伏着说了个“是”。
东宫皇太后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不认得几个字,但于德行上却是十分难得的一位好皇后。平常都在后宫吃斋念佛,要紧关头却也很能拿得定主意,譬如之前的缉拿辅政大臣,还有这一回处置陈妃,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她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是你听闻了风声,出主意与你们陈妃娘娘调换了衣服,替她喝了鸩酒?”
小丫头仍旧说“是”。
那一天,距离两宫皇太后与圣驾回銮不过三日,正是大丧举哀的第二日,陈妃娘娘因为在殿中晕倒,被嘱咐了先送回宫里来休息。
人是过了晌午送回来的,半下午的时候,陈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芝兰出来吩咐辛夷,让她将宫门口那里扫一扫,再泼一些水。辛夷答应着,去做了。
辛夷知道,每回半下午去宫门口扫地泼水,当夜就会有个影子翻进宫墙,身手了得,大约是御林军或是御前侍卫之类。
只是这一天,辛夷扫地时总觉得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没来由就后脊发凉,回头去看,自然是没什么人的。
心下害怕,辛夷扫完了地,匆匆忙忙就回了宫里。
“奴婢被送进宫时,还是道光年间,跟着当时的浣衣局管事嬷嬷。那时候奴婢尚小,不过三四岁,所以夜间跟着嬷嬷过夜。一天夜里,屋子里忽然窜进来几个蒙口巾的人,将嬷嬷按在铺上,又塞了什么东西给她吃,然后嬷嬷就……就当着奴婢的面吐血咽了气……”
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孩子,这样的情景大约能印在她心里一辈子。
“所以你直觉陈妃娘娘当夜有危险?”
辛夷点点头。
“奴婢当时就觉得,是陈妃娘娘做的那些事给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放在哪宫都是屠宫的下场,不止娘娘,几位姐姐都是要一同陪葬的,所以就让娘娘跟奴婢换了衣裳,好伺机躲出去。”
“东太后亲自来送陈妃上路,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们换了衣裳?”
“奴婢当时跟陈妃娘娘一起在幔帐后头,陈妃娘娘说,鸩酒死相难看,恐怕惊了凤驾,也恳请东太后给她留一些脸面。”
“然后你就在里面喝了鸩酒?”
辛夷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换了你衣裳的陈妃一出寝殿,就被人绑了扔进了井里?”
平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诧异,却转瞬即逝。
“怎么,你竟然知道了?”
“奴婢不知,但是临死前,奴婢看到了。”辛夷平平静静,说了这么句话。
“没想到,你倒是要比那陈妃聪明许多。说给我听听吧,你看到了些什么。”
“当时喝了鸩酒,那药性却迟迟未曾发作,奴婢在宫里捱了两三日方才毙命,奉东太后懿旨进来呈送鸩酒的老太监检查了杯盏,确保奴婢已将酒完全喝了,就出去复命。东太后在外头略站了一会儿,吩咐将景阳宫贴身伺候陈妃的几个人全部赐死,这才出了宫门。只是紧跟着又进来几个蒙面的人,将陈妃娘娘的居室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将她说的,与酒里自己看到的两相印证,确实如此。应当是有两拨人,东太后的人马确实是为着陈妃私通而来,另一拨人么……只怕易了装的陈妃是被他们干掉的,为的是什么,也不难知道。
“你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奴婢知道,是陈妃娘娘受召前往昭化禅寺侍寝时候,先帝赏赐的一枚玉扳指。”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若是早知道她们的目的就是那扳指,奴婢也不费那么多事了。”
“无论如何,你因救人而死,这是功德。不要多说了,老身就替你超度了吧。”
“谢姑姑。”辛夷伏在地上。
“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看她的神态,不免又问。
“先帝所赐玉扳指,回程的马车上陈妃娘娘倦极,握着睡着掉在了马车车厢里,是奴婢收好的,陈妃娘娘却错记为放在了妆匣里,姑姑若是得闲,还请去替奴婢送往娘娘尸身边放着。就这些,再无其他了。”
我点点头:“这本是举手之劳,我应承下来,自然不会忘记做。”
将酒喝完,也就超度完了。
辛夷因报恩而死,我也就不愿意多嘴,她所救的那人是不是值得她付出性命。神态表情语气可以骗人,死后的眼泪却骗不了人。我看了看方才辛夷跪着的地方,正是那一块地砖,陈妃跪在那里哭时,眼泪都渗进了地下。也就不说她初死时,追着我要我替她将尸身运出宫的事了。未出头七,混沌未开,所思所想所做的都是发自本心,她那时候要我运送的,也切切实实就是自己的尸身,半点儿辛夷都没有想起来。
这样的主子,也就傻乎乎的辛夷能这么贴上命去护着。
只是看辛夷方才言论,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就……?难道是一早看破,却仍旧要护着?
人啊,真是傻。手机用户看宫墙夜话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426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