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一直为吕家效力,因有几分谋略,经常被委以重任。七十年前被遣在无双少主麾下,辅佐其争夺圣帝之位。然则如今,不但无双少主已是身陨,吕家麾下数位圣境供奉,也因我而死。实在不敢想象,返回圣庭之后,自己会是如何下场。”
那吕无病话虽如此,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平静,仿佛他口中所言之事,面临的窘境,与自己全然无关一般。
“吕家颇有容人之量,只是如今无双少主折戟此地,我之过错实在太大。虽还不至于身亡,却必定要被重惩。”
秦烈静静的听,并没有意思打断此人的话。这人的际遇,他用不着在意,不过他倒想听听这人卖的什么药。
接着却听那吕无病言道:“左右权衡之下,我已走投无路。恳请殿下收留。自此之后,侍奉殿下左右。”
嗯?
秦烈不由一怔,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说了半天,这吕去病是打算投靠于他?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意思。是要用此法,保全自己一命么,略一思忖,秦烈就又摇头。
“我这里,还不缺人。即便如此,你觉得你有资格做我的臣子吗。”
“之前无病,忠心为主。哪怕用了那些手段,也是理所应当。想来殿下,不会连这点气量也无?就定要除无病为后快?”
秦烈默默不言,这句话,倒是不假。
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他小气了,不能容人。
吕无病又继续道:“如今无双少主已死,无病为臣,自问不曾有失节之主。良禽择木而栖,故主不在,如何就不能改投他主?在无病看来,殿下实是一位远远比无双少主,还要更值得辅助之人。”
秦烈一声失笑,摇了摇头:“吕家虚空圣帝?孤无此意。你若欲依凭于孤,想要在吕家捞取些什么好处,怕是要失望。”
方绝如此,这个人也是一般。
“不争却也无妨!”
那吕无病淡淡一哂:“吕家虽有八百世界,势力固然雄大,可掣肘也多。君上不卷入这泥潭,实在再明智不过。只是我观殿下良将不少,却独缺谋臣。吕无病不才,自问运筹帷幄的本领,超于常人。或能对殿下基业,有所裨益。”
秦烈微微动容,心内微微松动,仔细看着此人。
这说出这番言语,对他如今的境况,必定是了解极深。
一时是犹疑不定。
那吕无病深深看了秦烈一眼:“在无病看来,殿下若不愿入吕家之门,就更需在下辅佐于左右才是。臣为玄烨国主效力六十载,奔走四方。自问对这一域世界,诸方势力,都了然无遗。更精擅阵道,尤其时空之法,钻研极深。对那囚仙死界,臣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
若说吕去病先前的话语,还只是有些筹码交换,那么他口中对于囚仙死界的言论,便不得不令他生疑。连身为苍炎殿主的方绝,也不能尽知。
这吕无病,怎么有如此大的信心自称是对这吕家死界,了如指掌?
“殿下有所不知,臣便是从囚仙死界中逃出来的。我的父母,百年前皆因罪获刑,被打入囚仙死界,之后才有了臣。有人慈悲,才使臣侥幸从囚仙死界逃脱。”
“对那囚仙死界之内的情形,这世间除了吕家那几位灭尊之外,只怕再无人,能及得上臣。旁人对君上说起,一定是说那囚仙死界,一旦入内,就再不得出可对?可据臣所知,就至少有两人,从死狱中逃脱。”
两人?
秦烈疑惑的看着他,有不灭境尊者神念看守,怎么会有人从那囚仙死界中逃脱?
这吕无病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吕无病看出秦烈目中狐疑,说完这句,就不再言语。秦烈也无法判断,此人到底意图何在。
思量了少许,秦烈复问道:“你的话我难以相信,你有何证明之法?”
他秦烈即便可以放过此人,可也不能贸然选择相信他。
那囚仙死界之说,他实不知这吕无病是在撒谎,还是真有其事。若是真的中了陷阱,毫无准备前去,反而困在死狱之中。
那他就真正是愚不可及了。
“殿下不信自然在情理之中,囚仙死界的秘密知者甚少,然而都有据可查!只因族内担忧损颜面,才把消息封锁。说来这两人皆以身陨,然则其逃脱之法,无病却都曾有幸目睹。”
那吕无病说着,话音一顿:“至于臣下,想说日久见人心,少主必定不会轻信。此时也无有方法,取信殿下。然则臣,对殿下存有二心,又有何好处?臣这一生,只求权求势。舍了殿下,虚空吕家,谁能给臣这些?”
秦烈怔然,旋即就又笑了起来。
还以为此人,会以魂誓之类的手法。然后最后这一句,真正又出乎他意料。
求权求势?这吕无病倒是坦白。
微微摇头,秦烈最后一丝迟疑,也消失散去。
心中虽是并不全信,不过且此人收留下来,看看无妨。
至于那囚仙死界,即便无有吕无病此言,他也是必定要看看的。
从方绝说起,父亲曾在那处,现出行踪之时他就已起意。
只是一直因实力不足,才未能成行。
也不知父亲秦无涯,此时到底情形怎样?该不会也被困在囚仙死界,那可就丢人了。
还有母亲,在囚仙死界中,不知可撑得下去?
他这个儿子的,当真无能。
母亲一生,本该是富贵荣华。却为自己之故,被困死狱中二十余载,也不知受了多少磨难。
直至片刻之后,才一挥大袖。
“这些事,且容后再说!”
也同时将那种种迫不及待的念头,都全数抛开。
秦烈身形,也从空中降下,到了那梵灵身旁。
当注意到秦烈到来,立时是慌张失措,感觉自己的手都没地方放。
这可是他们佛呢!无量终始,梵天如来。
未来之佛,真正可创造极乐世界之人,片刻之后,才想起要行礼。可旋即就又望见秦烈,负手踏立虚空,气势沉雄,又飘逸如仙,仿佛是傲视红尘。
却莫名的,又想起那几日,为秦烈擦身之时。
其实佛也不过如此。这念头一起,自己也吓了一跳。
连忙又肃容,把头低下。心中不断企求,这些想要,最好不要让佛听到才好。
秦烈却不知梵灵所思,此时正觉头疼。
今日这一战,虽是爽快,不过也正因此,是后患无穷。
若只限于佛门还好,大不了就耍无赖,难道佛门那些佛祖,还能强迫不成?
可秦烈却绝不指望,那般的动静,其他势力,会一点都不知?
还有吕家,吕无双在此身陨。损失这枚重要的棋子,那玄烨国主,不定会怎么报复。
丢失了苍生界,那虚空圣庭,只怕也不会善摆甘休,免不了大动干戈。
好在这里,还有他唯一的一线希望在。
“梵灵,记得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此间事了之后,就要诚心诚意,为我做一件事!想来不会食言?”
“诶?”
那梵灵诧异的抬头,看着秦烈。
佛经中说,未来的梵天如来,有全知全能之力。
哪怕此时还办不到,也有着无边之威,无边之能。
心中奇怪,梵灵却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记得就好!那就跟着我念,记得需要全心全意,不得有丝毫杂念才行!”
秦烈满意的微微颔首,而后口中道:“愿今日此间之事,被众人遗忘。愿今日一切终始佛之事,都不能被人知。”
遗忘?不能被人知?
梵灵更是奇怪,为何要如此?
却又随即想起,秦烈那‘全心全意,不得有丝毫杂念’这一句。忙又把这些念头,全数压下,神情肃穆,跟着秦烈的话音复述。
初始还只是有些奇怪,后面梵灵,就连面上,也显出了古怪之色。意念也再做不到至清至澄。
又道:“天佑秦烈,早日登圣。一统此域,千秋万世。”
梵灵终念不下去,张开了大眼。
怎么感觉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了佛?
秦烈嘿的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算是收住了口。
后面的这些话,果然是过份了。固然是有梵灵,不能全神灌注之因。
不过,那前二句说出,他却真正是感觉到了,这苍生界内,某些变化。
不是对那因果命运之力的干涉,而是见知障!
扰乱见知,使旁人无法知,这个时间段之事。
恍恍惚惚,似乎经历过,又似乎无有其事。
便连他自己,都是如此。又何况山脚之下,那数百万人。
可以想见,日后若有人来此界,欲探知详细时的情形。
不能见,也不能知。
这就是预言之力?真不是一般的诡异。
却又觉心中一松,秦烈面上,多少恢复了几分笑意。
本来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若是不成,就需应对那种种后果。
真没想过,此女的预言之力,居然强横到这等程度。
如此说来,这个小尼姑,无论如何,他都需带在身边才好。
此女的预言,固然可干预见知。然则那些人物,却仍需寻根溯源,直接从这见知障的根本着手破除。
此间诸人,唯一有所察觉之人,就是吕无病。正是神情惊异的,看着梵灵,也同样是在震惊其能。
这苍生界之事已了,秦烈直接大手一抓,把晗曦化成的银茧,收入到了袖内。
正欲把啸日与碧火玄龟,也一并收回。
就听吕无病问道:“君上这只护驾灵兽,可是圣兽麒麟?”
“你认得?”
秦烈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正是圣兽麒麟。”
晓月梵灵,都不知奇异。只吕无病眸中,是波澜掀起,久久都不曾平息。
圣兽麒麟,食气之兽,常伴圣人左右。
秦烈却在在意,接着又朝晓月道:“善后诸事,就劳烦禅师了。”
那晓月禅师,忙躬身一礼:“谨遵未来佛法旨!”
未来佛么?
秦烈嘿然一笑,就一步粉碎壁障,踏出了这苍灵世界。
梵灵也欲行礼,可下一刻就被一股力量卷起,而后眼中一花,就发现眼前之景,已换了模样。
一片漆黑,无法目视。却能感觉,周围似乎有无数暴虐危险的力量,可轻而易举,将她撕成粉碎!
不过却也有一股力量,在护持着她,使她免遭粉身碎骨之灾。
又一股温暖的真力,冲入她体中,耳目也终于可听可见。
到了外域虚空站定,秦烈却又目光复杂的,看着来处,那苍生界的所在。
“君上可是心忧吕家之人,报复此界?”
既是知晓,秦烈无意回归吕家,吕无病言辞间,也就不再称殿下,直接以君上称呼。
秦烈闻言挑眉,转过了头:“那么依你看,是否有这可能?”
吕无病,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沉吟道:“臣观这见知障,只能维持三载时间。若然梵灵大师,修为足够,或可更久。不过想来最多,也不会超过八年。”
秦烈静静的听,微微颔首,示意赞同。他自己也是如此判断,而且时间,还更短些。
“玄烨国主姓情行事,并不嗜杀,却只惟功利是从。若全知苍生界之事,多半会以此界中,君上的信众相挟。再有虚空圣庭,重掌此界之后,会遣何等样人,来掌管此界,都是未知。若然是仁厚之辈,就是此界之福。可若是与吕炎天一般,此界之民,只怕会更是苦楚。”
言辞之间,是全不提守住苍生界的可能。
梵灵在一旁听,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时才知,今日秦烈虽覆灭了天炎府,然而一切都还未结束。
“不过也非是无有解决之策。”
那吕无病神情淡淡,似乎浑然不觉,身旁二人的目光注视。
“若无病所料不错,三五日内,佛门必定会遣人至此。若然布置得好,无双少主与吕炎天之殒,可轻易栽赃于佛门之人!”
秦烈不禁一乐,此法甚佳!细细一思,他在苍生界的所为,何尝不是代佛门受过?
让这些菩萨佛祖,为自己背一背这黑锅,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梵灵却是受不了,对着吕无病怒目而视、“此法当可以拖延数载。”
吕无病接着又道:“至于这一界之民,君上可以使苍炎殿之人接手!”
秦烈容颜稍霁,却只觉万分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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