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关了门窗,我之心跳如雷鼓,难保这朗朗皎月之下不被他们捕了去,炖成肉汤,届时不知珺潋可会望着汤想起我来。
床上之珺潋睡意未消,坐起身挑开床帘,望向鬼鬼祟祟的我。
灯烛幽暗,只看清他珠帘里若隐若现的面庞,他两只眼睛奇怪地盯着我,接着拉了拉身上之被子,将自己盖严实了以防我意图不轨……
窗内红烛摇曳,隔着珠帘的罗帐映着窗外的细长竹影,他书案上的字画铺得满桌都是,过堂风一吹,几张宣纸飘落到了地上。
此时我二话不说,掀起青色裙摆轻悄悄地朝他那处跑去,拽开珠帘,哗啦一声。
待他睁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我已经拽着衣衫坐在了他床边。
未等我跟他解释一番,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咚咚地敲门声,铁定是要来捉我的御妖师。
我乱了心神,见小珺潋身形娇小,床榻又大,我便扯着他床被,从床尾处一溜秋钻进了他的床榻之内。
他僵硬着身子,此番我同他挤在一张塌上,实属委屈了他。
门外之人得不到回应,大力破开了门,这几个人顺顺当当进了屋,隔着帘子对着珺潋拜了拜。
“公子,有一小妖于附近出没。不知公子是否看见?”
他瞧着躺在自己旁边的我,我扯出可怜巴巴的脸皮,更扭着头颅贴近了他。他咽了口唾沫,转脸对那几个人淡然道。
“本公子不曾见过什么小妖……”
“那小妖现已逃进了公子府中,属下见他往公子屋内逃窜。”
乱序浓厚的鼻息洒在他腿上,我扯了扯他裤子。
“哦?你是说小妖会在本公子眼皮子底下藏匿?”
他声音冷冽。
属下赶紧道了几声不敢,便退了出去,须臾间他们已不知跑去了何处捉妖。
我暗道妙极,果真是抱紧了珺潋大腿万事无忧。他身上之清新竹香让我心神俱安,被窝中香甜温暖,我倍感舒适,实在想赖着不起了……
在这种环境下,我的眼皮子越来越重,等我快要打上盹时却听到头上珺潋轻咳声。
他冷冷道:“从我床上离开。”
我只好坐起了身子,裹着娇小身子的青衣薄衫也变得凌乱褶皱。我抬起脸墩对上他的眸子,玩心又起。
捏了个咒将烛火吹灭,伸手不见爪子。我伸出胳膊搂住他瘦小的身子,糯糯道:“好阿落……不若你就收留我一夜吧。”
“外面实在太危险了……”
我脸皮子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没得我反应过来,便被吸溜进了玉佩中。
他拽着玉佩打量一阵,漫不经心地置在床头,空气又静谧下来,他捏了捏被子盖好后十分舒服地继续睡着。
淡黄床帐遮了我视线,他的睡颜朦朦胧胧却十分安详恬静,我这块玉佩静静躺着看着,心生甜意。
这十二岁的少年,年华正好,尝过百般苦难,纵然他在别人眼中如何,此时他以最美好的模样住在我心里。
要躲避一干御妖师,不能单靠珺潋的庇佑,我将自己藏匿得很好,只在人少隐秘时才现身出来。珺潋曾夸我说:“你躲藏之术实在高超。”
那可不,这些偷窥躲藏之术,而今我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光阴似水柔情,我同他一起处在这场看似平淡美好的记忆中,我时常想着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现实中他已经死了,死在他要护我之时。
若我一直陷于真不得真假不得假的记忆中,现实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或许太子殿下已将我同珺潋埋在了一起……
“你在想什么?”他摸着我的头顶,眼神像看着亲人一样温暖。
我愣了愣。
“我在想,我的家人。我想找到他们……”
“不过现下,我又舍不得离开你……”
“我做了个梦,梦里都是美好的回忆。我倒不愿意醒来了。可是我知道,终有一日会醒的。”
我擦了擦脸墩子上晒出的汗。
听到我说舍不得他,他别扭了一番,对于自己的玉佩伤心难过,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玉佩是自己的,自己不疼谁来疼呢。
他托着腮看着我,饭桌上之佳肴也没能吸引来他的注目。
“因为现实诸多不如意,才叫自己不愿面对,甚至害怕面对……”
“所以我们才会更喜欢美好的梦境。这是人之常情。”
“不必挂怀……”
我故作乖巧地点点头,不过他哪知我心中真实所想。我的确已经害怕面对现实,只想着和他于这段记忆之境中细水流长。
这算不算自私……
珺潋对我多有照拂,我非无恩不报之妖,是以他遇到险境我拼了命都会好好助他一把。
对此他虽十分欣慰,不过他还是劝慰我说:“你这么些点妖力,不要给我徒增烦恼为好。”
想来他是嫌我没本事,帮不上他。
说起来实在羞愧,每次他遇上强妖纠缠时,我打不过这些妖,反而惹得人家恼羞成怒,使了狠劲。
原本珺潋还有那么些个胜率,后来只能抱着我仓惶逃窜、四处奔波。
不过我一向机灵聪慧,纵使帮了不少倒忙,偶然还是会干一些正经事的。
譬如珺潋在打坐修炼时有妖雾要吞了他,机灵的我叫醒了睡着的珺潋,珺潋起了戒心斩了那黑雾才没叫它吞成。
又譬如他爹唤出一只凶猛烈鸟要考验珺潋这厮,那鸟凶猛非常,我觉得十个珺潋也不是其对手,还好我机智如我。
我扯了胸前玉扣,不识我们这些小罗罗,无鸟不顺从的凤归它是识得的。果然烈鸟不做任何反抗便归降了珺潋。还好珺潋免受了皮肉之苦。
后来珺潋找来他爹,问道:“父亲也没想道吧,我能活着回来。”
珺潋以为自己父亲这般狠心,这考验太没有度,若没有我相助,自己必死。
他父亲却道:“虎毒不识子。”
“我自然不会让这烈鸟取你性命,你以后要遇到的敌人可比它危险百倍。为父是锻炼你能吃苦的本事……”
他爹很是失望。珺潋对道:“你孩儿吃过的苦,父亲应该不知道吧……”
珺潋曲解了他爹的苦心,还没有悔改之意。他爹越想越急,约莫觉得这孩子越长越不如意,若不多罚罚他,以后难成大器。
因为珺潋顶嘴,被罚此后七日都跪在他爹房外一个晚上。
依我的记忆,他很小就能主管族内不少事,而后他使着狡诈手段,一步步将族内大权收入掌中。到最后连他父亲不能管束他。
我暗自想着,珺潋多挨几年,等收揽大权之后,便不会这般动不动就被罚了。
青柳飘洒的声音,在浓稠的夜色里如同旷古清幽的琴音一样,几声虫鸣,挑起轻絮般的惆怅。
我躲在长廊的柱子后,眼巴巴看着珺潋跪了好几个时辰,嘴唇干燥苍白,怕是已经吃不消,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规规矩矩跪着。
忽而皎月没了踪影,雾气变得浓重,不消几刻,夜雨便淅淅沥沥下着。屋瓦如琉璃华玉,雨渐浓渐重地敲击着,声音却似无序无章的歌。
这可把我愁坏了,我当软糯小猫时,每每淋到一身的雨,会难过好一阵子。浑身猫毛湿透的感觉可不好受。
我起了把暗黄的油纸伞,跑去给珺潋遮雨。
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地上一颗颗水花飞溅,门外的芭蕉叶也已垂了身子。一切鸟虫的浮聒喧嚣,此时在雨里皆化为云烟。
他抬起湿巴巴的脸皮看着我。
我陪了他良久,雨渐浓渐浓,快要把我们吞噬其中。
他好似不大耐烦,我待到这时辰还不走,此时他便下起逐客令,表示不想看见我。
我之耐力可非他能想象,即便是陪他到天亮。我握着清凉的伞柄,对道:“因为淋过雨,所以总想为别人撑伞。”
“我说过,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我不知他喜了还是怒了。他不再逐客,由着我立在雨中给他撑起伞,没有雨水的敲打,他轻松了些。
他怕是跪热了,耳朵泛着燥热的红晕,我挥着手给他扇扇风,他倒是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我不知他这笑为何意。
过了罚跪七日后,他时常带着我逛酒楼逛街,我之吃喝花了他不少银两。
我以为他会气得扯我脸皮,哪晓得他变得十分阔绰,差点要将整条街给我买下来。
我制止了他的荒唐行为,对他突然亲近有些不适应。
他果真扯着我的脸皮,眯着眼笑道:“因为你是一只憨妖......”
摊子上的花灯勾来我兴趣,他二话不说一下子买下十只花灯。
我:......
花灯塑得是莲花花型,花瓣红透如胭,珺潋笑了笑:“果然惟妙惟肖。”
我摇摇头,告诉他:“是假花而已。”
赏了几眼这假花,不知是否是自己看错了,这花瞬时间如烟雾般流逝,我心惊了惊,回过神来后,莲花又安然无恙的在我手中。
终究这些都是假的。
从我脱了玉佩现身后,这境况也算不得珺潋的记忆了,是我的出现扭转了许多事。
怕是这记忆之境越来越扭曲了。
不过这扭转的记忆是假的,是从来都不存在的梦而已。手机用户看裳灯梳零落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371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