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婉儿伸手,去碰那只装酒的篮子,轻轻一扯上面盖着的布。
酒露了出来,可她看了片刻,却没有去碰酒。
而是拿着那块布,就走回到裴谈的身边。
裴谈望着她动作,她也望着裴谈,一点一点沿着布的边缘,撑开了这块布。
原来这块看起来最普通的碎花布,将那里面翻开来,却是纵横交错的线条,和无数的图案,藏着有让人目瞪口呆的玄机。
裴谈目光深凝幽紧:“大唐疆域图…”
这一尺见方的碎花布里面,竟是隐藏着幽幽一幅大唐地形的疆域图!
裴谈的声音冷的像是暗夜一样:“荆婉儿,你哪来的胆子?”
从大唐开国开始,所有领土就是军中禁忌。有人竟敢私藏大唐、疆域领土图!这不用审理,不用判决,直接就是死罪!
荆婉儿神色幽凉,却唯独看不见惧意:“婉儿知道,所以婉儿才孤身前来见大人,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婉儿自知难逃死罪。”
裴谈盯着她一动不动:“被本官看见,你就能逃死罪了吗?”
“本官”已是他动怒的标志,他也没想到荆婉儿竟连大唐疆域图这种东西都能弄到手。这也让裴谈第一次产生不确信,荆婉儿某些举动似乎已经超出了胆大的范畴。
这时,荆婉儿只默默跪在裴谈面前:“这张图里,藏着宗霍的行踪,大人让婉儿将话说完,婉儿可以听凭大人处置。”
当听到宗霍行踪那一刻,裴谈的目光才收缩了一下。
就是说时至今日,哪怕已经从宫里九死一生逃出来,荆婉儿还没有放弃对宗氏父子的紧盯。
而她紧盯的方法,自然是这遍布长安的眼线。至今除了紫婵儿,裴谈还没有从荆婉儿口中得知其他
“宫女”的下落。
裴谈的目光,迅速在那张铺开的疆域图上扫了一下。
裴氏并不是像普通书香世家那样只出文官,应当说裴氏从不缺武将,早在太宗时候,裴氏的裴行俭就已经名震大唐。裴谈自小对大唐征战的疆域就了然于胸。
但他是裴谈,他是裴氏之子。
他了解这些无可厚非。
可荆婉儿她是…
“距离长安最近的城镇,共有十一座,长安周围都有守军戒严,所以宗楚客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宗霍绕开这些地方。”
荆婉儿的声音,响起在包厢内。
裴谈目光幽深望着她。
荆婉儿垂下眼睑,接着道:“婉儿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除开这十一座城镇,宗霍能走的只有两条偏僻的路,而其中一条山路险峻,因为他们伪装成胡商携带物资众多,必然会放弃这条。而这些…大人若派人去跟踪宗霍,必然已经得到了这一消息。”
裴谈确实已经知道了,可这不能代表什么,尤其是荆婉儿足不出长安,是如何推断出这些的。
荆婉儿有些不安捏住衣角:“婉儿还能继续说吗?”
裴谈目光幽深:“说。”
荆婉儿便望了他一眼,便直接用手,迅速点出了地图上,其中三个重重圈出来的地方。
只见那三个地方分别是,曹州、梧州、梧州。
当裴谈目光一接触上的时候,就立刻瞳孔锁紧了。
“婉儿知道宗霍的弱点在哪里,知道他最终去的…是哪个地方。”
他看出来了,荆婉儿一点儿都不是在班门弄斧,她是有极可怕的洞悉力,甚至这种洞悉力超出她自身所接受到的范畴、而称之为一种…天赋。
荆婉儿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来这一趟,她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其中一个地方;“婉儿知道,大人一定早暗中做了准备。”
…
“但大人的准备,只是先清楚宗霍的落脚点,以图后效,却无法抢在宗霍的前面,提前预判他的行为,甚至请君入瓮。”
都说用兵之道,在抢占先机。裴谈若一直被动着,裴家护卫的能力自然不用怀疑,最终定能知道宗霍想藏身的是什么地方。可是荆婉儿却说的,是抢在宗霍的前面。
倘若一切都能提前准备,那当然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荆婉儿的手指,渐渐在她停留的地方,狠狠划出了一道指甲痕。
“大人若相信婉儿,宗霍,一定去的是这里。”
裴谈目光看着那个地方,梧州。
——
宗楚客这次进宫连随从都没带,从早晨待到日落西山才从宫内出来,出来以后他的神色里就从进宫的凝重多了几分阴狠之情。
马车悄无声息回了尚书府,宗楚客才咬牙切齿:“把陈顺叫过来。”
少顷,夜色中一个身影来了,抬起头露出精明如鼠的脸,却是那一手策划宗霍逃走的师爷。
“大人,莫非今日进宫有什么发现?”陈顺睁着一双鼠眼。
宗楚客面冷如外面夜色的霜:“什么长乐王、什么一定是被长乐王带走的宫女,真是好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陈顺目光一动:“大人说是骗局?”
宗楚客一掌劈在了太师椅上,足见他的愤怒。
陈顺的贼眼急速转动,他也听说了宫里那件事,可是他们派人多方打探的结果,就是宫女是被长乐王带走了。
“大人今天进宫、是见的皇后娘娘…?还是?”
能让宗楚客亲自去见的人,不是韦后,就是韦玄贞。可是韦玄贞已经亲自去醉情楼见过裴谈了,想必他也没有耐心,愿意再见宗楚客。
“太液池的画舫里,其实当夜过后,厢房内经人盘点少了一件太监的服饰,却多了一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低品宫女服。本来这是件小事,打扫画舫的宫人也没上报。”
今日韦后在宫中,派人调查后,缓缓告诉了宗楚客这件事。
能想象宗楚客当时的恨意多深。
裴谈这竖子,敢在他面前又一次玩花样,还差点又骗过了他。
丹凤门的守将更是被韦后亲自叫来在宫中严刑拷打,终于说出了真话。
长乐王走的时候车中根本没人。
这一切一切,都说明了之前故意被排斥的那个答案。
带走宫女的,根本不是长乐王。
陈顺的神色也在幽暗中瑟缩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一定万无一失,可若是并不是如此,那他指望在宗氏父子面前邀功的事就彻底不成立了。
“这么说杂役房崔尚宫,竟敢欺骗大人?”
这件事是崔尚宫先信誓旦旦,也就是说有她推波助澜。而崔尚宫撒谎的原因,已经可以预见就是为了自保。
只见宗楚客的目光由深恨、渐渐竟然挤出一丝狞笑:“他裴谈以为能骗过所有人。…老夫就让这个竖子尝到后果。”
陈顺立刻眼珠转了几下,万想不到裴谈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而若非宗楚客天性多疑,这件事几乎要被放过:“大人有什么打算?”
如果裴谈竟然悄无声息做出这种安排,足以说明、宗霍逃离长安这件事,很有可能已经被裴谈知道了。这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是极可怕的后果。
偏偏宗楚客此时的神情幽冷,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笑。
就在下午宫中,韦后最后摇着扇子,悠悠对他说道:“本宫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名宫女的身份并不是寻常人。她五年前进宫,是曾大都护荆哲人,荆府的女儿。”
还记得当时宗楚客的震惊。
荆哲人他怎么会不记得,还有荆府,不就是被他当做棋子弄死的一家人吗。
想不到,…世上这么多因缘际会。
普通身份的宫女和荆哲人的女儿,已经是大不一样了。
宗楚客眼里露出疯狂跟恨意,自然还有他冒出来的计划。
真是天在助他。给他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一个罪臣之女,本就重罪在身,现在还加上私逃出宫,简直已经是不可能赦免的死上加死的罪。而助这个罪孽逃出去的,却正是大唐最温谦如玉、大理寺卿裴大人。
准备出宫的宗楚客,向韦后要了一张荆婉儿的画像。
打开看见那清秀的少女,宗楚客的手指抠在她脸上,就像已预见到她的死期。
“把这幅画像临摹一百份,分发给长安城的暗探,看到这女人立刻杀掉。找到这女人的日子,就是他裴谈的死期。”
杀掉是灭口,只需要带着不能开口说话的荆婉儿的尸身,进宫告诉中宗裴谈勾结罪臣之后,就足够了。
陈顺看着宗楚客有些狰狞变态的脸,精明的眼里也终于露出一丝回过味的笑:“小人要恭喜大人,心愿即将达成。”
少了裴谈这个碍脚石,可以说长安的天都会从此清明一块。
杀子之仇,宗楚客几乎从未忘记。
“找到这女子,裴谈共犯之罪就是板上钉钉。那时候就算他发现了霍公子的事也早就不足为惧了。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相信他。”
想一想,长安城清贵无双的大理寺卿,竟然成了一名低贱宫婢的共犯。这件事公布天下,谁还会承认大理寺还有威望呢?
而宗楚客此刻的双眼,已经蒙上阴鸷,他不仅是要裴谈死,还要他背后的裴家也跟着受牵连,就算不可能扳倒这个百年世家,也要让这个自诩清贵的家族,因为那个竖子而蒙羞不可!手机用户看长安秘案录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14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