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庭院,花墙蜿蜒。
傅骊骆抬眸去看门匾,纹清波纹的横梁上至有一方梨木匾额,上面题着三个清隽大字:“清月斋”。
字体娟秀又不失风骨。
傅骊骆看的出神。
“窦将军来了,快请进。”清新温润的绵音飘过来,随即一着薄绿宫纱的女子聘婷行来,一股子腻软香柔的气息随风窜了过来。
傅骊骆跟着窦骁扬上前,抬眼去看近身的女子,大约二八的年岁,却生的一副好模样,鹅蛋的脸儿,纤细的柳腰。说话间那略低的领口曝出她那雪白的脖颈,满头的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桃花髻,上头只簪了跟镶绿松石的步摇,行动间,端的是一种温文尔雅的别致气韵。
这般美的女子,与这闲适的庭院倒也相得益彰!
很是相衬!
想必此女子定是大家出身的贵女吧?
只是这京城里头的贵女,自己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上次在那祝少卿生辰的宴席上,京都出身名门的大家小姐们都去了,但眼前的女子瞧着甚是面生,想必是刚来京城的新秀之女?
傅骊骆螓首微垂,清润的面儿悄然覆上好些疑惑。
“宛清小姐,如此突然上门真是叨扰了。”窦骁扬牵着傅骊骆的细手上前,面上笑的如沐春风。
那唤宛清的女子笑着摇头,“将军何须如此客道!您能来我这寒舍,我当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罢又打眼望向窦骁扬身侧的傅骊骆,清凌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睨着两人紧紧拉住的双手,“想必这位就是古大小姐吧!这通身的气派果真是无人能比肩的过!”
听着赞誉的话儿,傅骊骆不觉摇头浅笑。
素手却不自觉的勾紧了窦骁扬的修指。
她小小的动作,窦骁扬全数感同身受,他心下很是欢悦!
这小女子不知何时竟也学会吃醋了么?
哑然一笑,窦骁扬觉得一路上的燥热都清减了不少。
庭院面阔六间,宛清引两人进去,槿同和蔓萝嬉笑打趣的跟在后面。
众人迈腿步进仙鹤飞天裙板隔扇门,窦骁扬笑着又道:“上次来便见宛清小姐这里的藏书颇多,所以今日来,一则是来消暑解乏,二则呢,是来借你的贵宝地阅阅书卷。”
宛清立在黄琉璃大川屏的拱手门前,拢了纱袖,她轻笑了笑,“说来真是多亏了将军您,倘或不是你上次及时帮衬,我娘那一室的卷书便全给毁了。现如今虽说晒了几个日头,那书卷里头的霉气总归还是有的,您要是不介意我这便引您过去?”
“如此就有劳了!”窦骁扬朗声浅笑,不觉握紧了傅骊骆的葱指就要跟上去。
傅骊骆自诩不是捻酸吃醋的小家子气,但听到那女子说窦骁扬上次帮衬的事,又看他们一副很是熟络的样子,她不觉心下不太受用。这窦骁扬一向是清冷肃然之人,前世便是那清河郡主那般追在他的后头痴缠猛打,他方冷面置之不理!亦从未听闻过他与哪个女子亲近,但如今他与这宛清攀谈,这股子亲密劲儿浑然跟知己一般。
心想着,傅骊骆便有些恼了。
从他宽厚的大掌里挣出葱指,她垂着眸子悬上赤木阶梯,眉尖处蹙成了一道弯儿。
窦骁扬怔了一怔,偏头去看她微紧的面色,那绒绒的眼睫下眸底晦暗,这小女子真真是喜欢耍小性儿!
他不禁扶额,一直在回想自己刚刚是哪句话,哪个举止惹的她突然心里不快!
“吱呀”一声响。
纹引枝的镂空漆木被腾的推开,宛清立在高几旁伸手去拉暗流光的素锦幔子,一股子霉气夹杂着些许灰尘蔓了过来,她抬手捂住口鼻,转头看向身后神色古怪的男女:“晒了那几个日头也不顶事,窗子一关,热气一蒸便又蓄了一屋子的霉味。”
这个宅院原是极好的,周遭不但风景雅致,也合着她喜静的性子和她如今的处境。但就是这般好的地儿,许是树枝繁茂太甚,加上盛夏连日来的雨水充沛,岂料仅仅闭了几日的窗棂子,这满屋子就又霉沁沁的。
傅骊骆越过窦骁扬,抬眸去看,屋子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嵌琉璃的大案,案上并数八方宝砚,各色笔筒,颜色杂乱种类颇多的毫笔插 入其中。映着外头的大日头,那上面尽是攀满灰尘,像是好久没动过一样!傅骊骆拢着心思细瞧,眼眸不觉被东墙上一副董其昌董大师的《丹树碧峰》图给吸引了过去。要说董其昌的魅力,不单在他书画的精妙,便是他那极通透的为人处世,以及他那不折不饶的气度更是令傅骊骆为之欣赏。
可这副画怎么看也不像是董大师的真迹。
“临摹版的。”窦骁扬不由得凑近她跟头,“兮儿要是喜欢,我府中就有现成的真迹,回头送你便是了。”
“谁要你的!”傅骊骆轻嗔,又转眸去睨满室的书架子,倚墙而立的檀木架子大大小小足足有十几个,每个架子分四层,每层木板上都堆垒了厚厚薄薄的泛黄书籍,走的近些,傅骊骆便也看的清晰,原道每个架木梁上已用小牌匾做了分类,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
真真是细致!
立在方技略的檀木架前,傅骊骆俯身捡起一本《经方录》翻阅。
宛清提着木锦什盒掀脸而入,拿帕子去散空中的灰尘,她笑着道:“这里灰尘大,古大小姐不妨捡几本去隔壁的清室里头翻阅,那里头早已备下了消暑的冰晶块。”
“如此叨扰了!”傅骊骆笑了笑,跟着那抹花姿袅袅迈了出去,轻咳了咳,她便打开了话头,“宛清小姐这满室的藏书,看着真是喜人!先前听小姐说你娘亲的书,莫不是这一屋子的书籍都是你娘留下来的?”
“蒽,是我娘留下来的。”宛清抬手推开雕花门帘子,又颦眉去看身后的傅骊骆,“我娘亲是顶爱读书的,可我却不大看,成日里头对着那些个白纸黑字,我觉得着实是没意思的紧!有那份闲功夫,还不如做首曲子来的有趣儿。”
宛清边说边把手中的锦盒放到临屏的香案上,转眸望着傅骊骆身后的男子道:“窦将军,我前儿刚谱了首新曲儿,等哪日您得闲了,我抚给您听听。”
傅骊骆在香案旁的海棠花开软几上坐定,一双琉璃眸定定的看向靠在门边的窦骁扬。
哈!果真是新鲜了!
这久经沙场的窦大将军竟也爱听小曲么?
真是令傅骊骆大开眼界!
窦骁扬看她玉润的嘴角蜿出一抹嗤笑,他不觉心下慌神。不理会宛清的话语,他只讪着面色往傅骊骆跟前凑,急急的扬唇道:“原...我也是不太懂那些曲的,只是随耳听听罢了!”
不知为何,看着她陡然暗沉的面色,他就有些无措起来。
“这是早起冰镇过的红豆汤,两位尝尝看。”
宛清挽了手袖,亲自从锦盒里端出两碗细羹放到案上。朝神色紧凝的窦骁扬看了看,她心下有些气闷闷的。
愣了愣神,宛清又旋步迈了出去。
身后的翠绿珠帘被拨的叮当乱响。
见雅室里头没有旁的人,窦骁扬不禁拉傅骊骆素腕,笑着看她清澈的眸底:“这又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又不痛快了?嗯?”
“别这般拉拉扯扯的!被人瞧见像怎么回事!你既心悦那个宛清小姐,不如就此我们丢开手罢!”傅骊骆甩开他的手坐定身子,看也不看俯身在她跟头的清俊男子,他总是这般的讨厌!成日在外勾三搭四的,亏的自己还一门心思想跟了他,傅骊骆闷头暗想,一颗清泪就滚了下来。
抬手遮眼,她侧过身子对着阳光刺眼的窗棱子,奈何阳光太盛,她眼中的泪越淌越多。
真是烦人的很!
傅骊骆小脸闷红,拿脊背对着他,细肩却一颤一颤的。
“你这女子,当真是气性儿大!”窦骁扬反握住她盈盈的香肩,抬手轻抚她面上的湿滑,喉结微动,他轻手搬过她的身子,刮着她通红的鼻尖,窦骁扬润声道:“我对宛清的好不过是念其身世可怜,何曾有过半点的喜欢!你如此编排我,竟还自己先哭上了!”
若不是那越王几次三番的委托自己,窦骁扬也实不想与这宛清多有接触。
“这个宛清小姐,她究竟是何人?”
傅骊骆扯着他的衣袖去问,见他面有难色,她又蜷了盈睫,口是心非的道:“你不说也罢了!我原也不想知道。”
窦骁扬无奈扶额,把凉丝丝的瓷碗递到她跟前,他凑近她耳根,“她原是....”
话正欲出口,门口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传来。
他骤然就止住了。
宛清推门进来,抿着嘴儿笑看着别扭的两人,“越王和东阳王来了,两位要下去么?”
窦骁扬颔首点头,凝眉去拉傅骊骆的细腕。
傅骊骆偏过身子,从腰间摘下丝帕抚面儿。
略顿了顿,方不急不徐的站起身,拂了衣摆便随了出去。
这“清月斋”当真是个好地方,不但不理风月的窦大将军光顾不说,合着那两位贵胄无极的王爷也是这的入幕之宾么?
-
“东宫三司会审一事切不可再拖,依本王看,那宇文景逸多半是在装疯,他以为他装疯便能安能无恙的躲在东宫么?真是可笑之极!”
一楼花厅大案旁的玫瑰八角椅上,东阳王宇文明雍一双凌厉的蹙眉紧蹙,大掌倏的就拍在了梨案上。
一旁的越王抚了掌心,方搁了茶碗沉眉道:“太子干的那些事着实是有违祖宗规制,圣上此番也是动了大怒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宇文景逸终究是安南王的嫡长子,圣上再生气,总归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安南王与当今圣上感情亲厚,当年旭莽山野猎,年仅双十年纪的安南王为了从狼口救下还是太子的宇文凌雍,自己生生折了一条手臂。这等情分,放眼整个北奕皇室,也没有一个能做到的。手机用户看骊骆传:繁花似锦终归处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907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