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眼默立,感受身侧和体内不时有阵阵阴寒剔骨掠过,每一阵都应是个阴魂沉默的途经。∵※書荒閣中文网www.shu huang ge .com→它们躣躣而行至少已半个钟头,不知几时能。
我觉得冷,忍不住抱臂哆嗦,而且还饿,胃部隐隐的揪疼。
“你,不走吗?”耳边传来提问,似曾相识。
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留驻在跟前的中年妇女疏眉厚唇脸似圆月,微侧头将几灰白的短发荡在颊边。她身处尸海末端,木无表情话音温和,身后只剩像被洗刷过的空寂大地。
我疑惑四顾,发现异相还在,只得将目光转回这张空蒙如雾凝成的脸上,我想自己应是认得。她死的时候,据说她的儿子顾宝石还不太懂死亡的意义,围着棺材蹦蹦跳跳唱了半宿的童谣,而无视于周围面呈惧色,没有敢上前去阻止的大人们。
“走,你须得与我们一起。”轻柔说罢,她又将手伸来,指间有液体在渗滴,使我的鼻腔里充斥浓郁的血腥和尸腐味。
尽管心生恐惧,而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与她回握,然后被牵引地融进队伍的末尾,就如汇入海洋的一水滴,看不清方向也认不清自我。
本是缭绕在周身的阴寒收尽,而我的身体逐渐如浮尘般轻盈,跟着周围的魂体兀自飘游。
拉着的手不知何时放开,顾宝石的妈已经遍寻不到。
“抚娘娘”坟地近在咫尺,它的上空血光盈照,显现不同于白天的瑰丽风光,那些黯淡颓败的坟包全部消失,只剩一具具光彩四溢红漆莹亮的棺材摆在那里,那些女尸们如纷纷归巢的鸟雀一个个钻进灵柩,不争不抢井然有序。
我学着她的样,恍然步向渠边的毛槐下,那里散发出一股家的温暖气息,譬如屋顶上晒着的菌菇和锅上煮茶的苦涩清香,又譬如我妈从樟木箱里拎出棉袍子抖在大太阳下的霉气,又又譬如我爸在院前的磨石上劈柴时的汗酸。
果然,我俩能看到是有很大的区别。我决定不跟他再绕上这话题,又迅速离他几步,虽然自己身上也不好闻。
“快走吧,警察们已经到了。”风中送来的杂音中开始有微弱的人语,听起来数量还不少。
张天民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低头瞪向自己满是黑泥的手,好久吱不出一句话来,眉头紧锁满脸憋屈。
我看向他的手,那个值上十万块的骨灰罐不见了。看他这般郁悴,就像一夜豪赌散尽万贯家财。
“大哥,别想着那罐儿了。我带你出村,只不过又要趟一次脏水沟了。”
看那妖诡的玩意儿不见,其实我是松口气,于是不嫌弃地去拉这位愁容满面的张记者。
村头传来声声尖锐刺耳的鸣笛,在这死寂如坟鬼魅重重的地方,不知道警察想要警示给何方神圣或是鬼魅听。
张天民却不动,回头怔怔地凝望来时的路,抿嘴呲牙目光炯炯。我心感不妙。
果然,他朝我笑了笑,摸出湿嗒嗒的皮夹子挖出串钥匙,捏着其中一支递向我。
“小姑娘,那种罐子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我还是要去找只带回去,否则这趟白来了太可惜。”
“你就沿这条路朝坟地外围走,经河塘堤能看见三棵杨树,树下有辆普桑车。你用这个钥匙开门去等着。我找到罐子后会去载你出村,这样好吧?你一个小姑娘这三更半夜瞎跑跑也不个事,找车去等着吧,啊?”
说完,不等我点头或摇头,他就独自噔噔噔地一跛一拐地就顺着路往村里奔去。
我从被汗湿浸黏的手心里剥出一条糖塞进嘴里,边嚼边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在月色下成一小条黑漆漆的竖影,最后消隐在苍茫夜幕中。
我目送他许久,莫名有些心悸。
车子停得相当隐秘却不算难找,毕竟抚娘村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它每棵树的位置每条渠沟的走向都像刻在了脑袋的经络里。但打开车门这事就够戗了,着实花了点时间才琢磨开。
月已偏西,我将书包置在后车位上,人在驾驶座和副座上爬来爬去兴奋了会儿,毕竟这是个山娃第一次坐进一辆货真价实的私家小车。当然不敢触碰车上任何操作装置,只在车台下翻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和几小袋饼干。
喝了水吃掉饼干后,我又爬回后座摇开车窗,头枕书包伴着不停息的虫鸣沉沉睡去,竟一夜无梦。直至被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醒,睁眼就见到贴在玻璃前的人,脸廓瘦削浓眉俊目。
不是张天民,那就应是宋笑影。夜里看不太清楚,仅隐约记着他双眼的形状。
天已大亮,杨枝拂在车窗上,太阳照在空荡荡的驾驶座上,被喝掉一半水的透明塑料瓶正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
张天民终究没有回来,车内就我一人。抬眼见宋笑影皱紧的眉头示意拨开车门锁,不由心生惴惴。
果然,车门一开宋笑影直接坐上驾驶座。
“马上送你出去。张天民死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手伸向我,“车钥匙?”
我脑子似被敲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扔给他。然后,发现自己的左手里还紧捏着那半包口香糖,糖包装上画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香蕉。
“他……张大哥,怎么就没了?”我艰涩地吞着口水,问得很辛苦。
宋笑影绷着一张脸,启动车后磕磕碰碰地倒出几米,然后直接拐上煤渣路。
当车能平衡行驶时,他才慢吞吞地开始回答:“早上七点十五分左右,巡视的警察发现村后的祠堂塌了几面墙,后来发现有人被压在砖头堆里。他们说他可能想挖什么东西,震动了烧朽的墙体,墙一倒梁也跟着砸下来了。初步判断就这样。”
“宋、宋大哥您又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我颇有疑虑,这个男人不像张天民那样的随和多话。他让我感觉出一种始终不散的沉重压力。
“这车是我的,我将他带进来的。”他简洁明了的回答,还瞄了我一眼,“你趴在车下,赶快。”
车已拐进村,村道边上停着好几辆警车,还有人员走动。路边有一幅担架车,严实的灰绿色塑料袋呈人形地搁在上面。我很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谁,或者下车去拉开袋子瞧上一瞧。
但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连忙照着他的话将自己整个塞进后座底下,屏息聆听车内外的动静。
车稳稳地行驶,只能看见对面车窗显露出的晴天薄云。过了一会儿,那道升降杠也高高竖起在视线内,车停了停。有嘶哑的人声从车窗前响起:“宋老师,你这是回局里还是回家休息啊?”
我紧张得全身都在沁汗,拼命将身体摊贴在车座底面后。
“回家休息一下吧,下午回局里去。瞧这一夜折腾的。”宋笑影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应,从车窗前摸了一张证件递出去。
“就是说啊,这个鬼地方真是破事儿多。您走好喽!”
“唉,你们也辛苦,还要守几天哪,晚上哪组来换班啊?”
“谁知道啊,上头都没给个明确。赵科那组吧,您下午回局让他们给多带点烟来,咖啡都不提神了!”
“好咧!”
车又开动,醒目的升降杠消失在视线外。
“起来吧。”随后,宋笑影淡淡地吱了一声。看得出,他心情也极其恶劣,额下两条纠结的浓眉就没有松开过。
我连忙爬起来,缩在后座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嘴里还含着那坨淡而无味的糖胶。内心充满沮丧和难过,为那个才相识一天一夜不知道能否称之为“朋友”的人。
宋笑影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又低沉地开了口。
“张天民这家伙行事一向鲁莽,他对抚娘村的事追踪了太久也没有结果,有点心浮气燥,只能怪运气不好吧。”
我不知道这人算不算是在安慰,还只是在表述事实。
“张大哥为什么要追踪抚娘村的事?”
宋笑影挑了挑眉头,稍作迟疑后却反问:“难道他没跟你说?”
“说什么?”我回望他。
“张天民也是从抚娘村出来的。”
我彻底愣了,甚至没发觉粘在牙边的糖胶掉下了嘴,黏乎乎地沾在手背上。手机用户看尸生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6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