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挪下拥堵的高速路口,走走停停地穿梭在完全陌生的风景里。●⊿☆书荒閣www.shuhuang ge .com∷◎红绿灯交错忙碌不休不停,平整的水泥路面车来车往热气腾腾,路两侧商家林立招牌琳琅。初秋暑气还盛,行者各色衣袂飘飘香气宜人。
多么美妙的文明世界,太阳底下的他们何惧什么魑魅魍魉。
我趴在车窗口,近乎贪婪地沉浸在目不暇接的光怪陆离中,几乎要忘却昨晚自己还流连于抚娘村的尸魂洪涛中难以自拔。就像游走在阴冥和尘世间的野魂,有时我会迷失正常面对天地万象的平和心态。
由于堵车,时近下午一点,宋笑影才将我送到他自己的住处,二室一厅的凌乱小公寓。他还用手机给我叫了顿肯德鸡,顺手取了一只汉堡又匆匆驱车赶去警局。
“先待这里吧,罗娆。我晚上回来后再送你去安置的住处。茶几下有电视遥控器,怕热就开空调,要洗澡去卧房里面的浴室。”他临走丢下这几句话。但没有给钥匙,我就不敢离屋,只能窝在客厅里尽可能地找点事情做。
生平第一次独自享用一大桶的对我来说无比昂贵的洋快餐,只可惜乡土出身的嘴无法察觉其美味,直觉还不如山野鸡肉的鲜香。
宋笑影的公寓明显呈现单身男性的特征,凌乱无序就像我高中男同学们的宿舍,但没有强烈的汗酸和袜臭,只有淡香,像被暴晒的木头所散发的。
我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晃了几圈,然后局促地端坐在地毯上,并不敢擅动任何物品。坐到实在困了就只能将沙发上的衣服书籍等杂物堆齐,整出一块能让自己栖身的空地。
刚想屈膝躺下,却猛然闻见一股强烈的水污腐臭在鼻下涌动,它来自我一身脏兮兮的衣裤。我赧然,突然有些明白宋笑影临行前为什么要特意提到“洗澡”。这位专家真正是君子,竟然毫无戒心地把我这个臭不可闻一身污秽还不知来历的野丫头随便地扔在家里了。
我僵立在原地不敢坐下,怕亵渎了舒适松软的绒布沙发。可是站到背痛脚酸,只能下定决心去推开主卧房门,找到衣柜旁边那间吊着大花洒的小浴室。蹲在温热洁净的水流之下,我差点忍不住抱头痛哭,为自己这好几天的磨难,为火烧般肿痛的受伤脚底,为认识一天就阴阳两隔的张天民,为向我伸出焦指的顾宝石……为太多值得痛哭的诡异遭遇。
而我终究没再流泪,好像自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后,动不动就爱奔涌而出的泪开始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冰冷。
在浴室里整整洗刷了两个多小时,我才慢吞吞地踱进客厅。厅里铃声大作,然后在一堆书下面拎出了电话机。
“喂?”我迟疑片刻,终于在铃声的催促下举起了话筒。
“啊,终于接电话了,”话筒里传来低沉温和的笑声,“我还想你会不会自己走了呢。”
是宋笑影,他显然正处在嘈杂的环境里,周围各种人声涌震耳鼓。
“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我莫名有些哽咽,抽了一下鼻子,“有事吗?”
“我在单位里把那相机储存卡里的照片全部拷出来了,压包寄在邮箱盘里。你帮我打开家里的电脑收一下,顺便理理这些照片,量挺多的。你就凭着感觉把重要和不重要的分类一下……啊,对了,你会操作电脑吗?”
“会。放心,我马上弄。”简洁回他后就挂了电话。现在的高中课程里会有份量较重的电脑课,他不必顾虑这点。
客厅西窗前的桌上摆了一台银白色的笔记本电脑,非常优雅漂亮。我摸索着开了机并顺利完成了下载和解包的步骤。
不得不说,张天民有着非常不错的摄影技巧,呈现在屏幕上的图片或灰暗或鲜艳或简洁或芜杂都有其明确的主题,跟普通人的随手一拍绝对的天壤之别。
我将这些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发现这五百多张的照片都是近十天内拍摄的,俨然是抚娘村被焚毁后的风景集合。各个重要的角落都面面俱到,有些甚至是白天傍晚夜里各三张,同一风景同一角度。我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思,只能将同种样式的组图分开存放,或者宋笑影会明白他的用意吧。
大致分类完毕,离宋笑影下班还有段时间,我又琢磨着给这些照片标上名称,譬如“村口两米处有井”,“土丁根家门前”等等,把自己认为可以标上去的信息都一一加以备注。
然后再次一张张地放大翻阅,曾经熟若无睹的地方以各种极其陌生的惨状呈在眼里,我的手指几次抖得按不动鼠标键。直到家院前那棵本是茂盛鲜活的枣树,仅以几根焦枯光秃的枝桠孤独指天状出现在图片里时,我只得埋头在掌内,久久不敢望向屏幕。
不管在幻相里看过几遍,都比不了别人拍在镜头里的震憾和真实,它静态地竖在那里,赤裸裸地告诉着我:在真实的世界,你的家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所有与我有过密切关系的人,都没有了。
这一刻,心中有种想自毁的魔障在滚涌,几乎要克制不住。
“你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当头炸响,将我从这种疯狂的魔障中震回些神智。
我茫然地瞪着眼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一身火红的俏丽女子,她攥紧手里的钥匙,也正极其惊讶地瞪着我,双眼里有抹显而易见的敌意。
“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真有些难倒我。
“宋笑影呢?他干嘛关机?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几天,这是在干嘛呢,当专家还是特务呢?!”对方显然更是个急性子,一连串问题噼哩啪啦地轰过来。
她甩掉脚上的白色凉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在距我一丈远时却警觉地停了步。
我只能沉默以对,又觉不好,对方显然是宋笑影熟悉甚至是挺亲密的人。
“还有你,问你呢,你是谁?”她又连续地追问。
“我……我是他同事的女儿,”我艰难地编着谎话,极力想让它变得可信些,“到宋大……到宋叔叔这里查点资料。他回警局办事去了,晚上会回来。”
红衣女满脸疑虑地瞅了我一会儿,四下张望后,脸色终于有所柔和。想是看到我搁在茶几上的书包和堆在书包旁的脏校服。
她又盯向我身上的男式衬衫,嘴里挺明显地冷哼了一声。
我颇觉羞愧,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书包里没有换洗的衣服,而原来的那身臭不可闻,只能从沙发上的衣堆里翻出件干净的衬衫和沙滩裤用于遮体。就算再是懵懂,我也知道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只是不曾想过声称单身的男人家里会突然闯进来这么个看起来跟屋主关系匪浅的同性。
“阿姨……”我只得极力缩小自己能被误会的条件,“我晚上就走的,现在宋叔叔让我帮忙整理一些照片。”
红衣女被我叫得有些不高兴,但神情终究放松下来,使我略宽了心。
“叫姐姐。”她朝我白了白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拎起块鸡塞嘴里,又吱吱唔唔地问,“读几年级了,现在还没有开学吗?”
“高一。脚受了伤,所以请了假。”我温软地回她,一边将手里鼠标按得卡卡作响。
这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精致时尚浑身充满鲜美的活力,还有着城里女人特有的矜持和娇蛮劲儿。作为一个刚有些外貌意识的女孩,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同性,甚至曾经向往过自己或有一天也会蜕变成这样的鲜活明艳。
她的漂亮娇悍配宋笑影的内敛沉静,挺相得益彰。所以我只能骗她,这样美的女人眼里通常掺不得沙子,我不想因自己这个不必要的存在让宋笑影难堪。
可能我专注于电脑的沉默还是冷落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贵客,于是她吃了两块鸡就又晃到我身后。
“嗳,你在干嘛呢?”
“给宋叔叔整理照片。”
“他要你整理这个干嘛?”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直觉宋笑影如果想和这个女人保持关系的话,应该不会愿意告诉她任何关于抚娘村的事,尤其关于那个血咒。
“不知道,大概是宋叔叔在警局里的工作吧。”
她不再吱声,只是趴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我剪切图片和打字备注。身后传来清甜的香水味,轻轻地撩拨着我的鼻子,让它奇痒无比。
“嗳,你是谁家的女儿?张队长的还是王局的?笑影跟人都处得一般啊,怎么会把同事的女儿带回家……”或许是我抬手揉鼻子的举动惊动了她,探问的架势又拉开。
看起来,她并不是个容易被忽弄的女人,光亮的电脑屏幕把她凑近我耳边的狐疑表情映得清清楚楚,同样我的局促也一览无遗。
我对自己多余的动作真是深感后悔。
“姐,对我的身份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宋叔叔啊。”我头疼如裂,无奈叹气。
她突然抿嘴笑了,支着鲜红的指甲戳我的脑门:“小丫头!姐可没怀疑什么,不就是随便问问嘛!”
宋笑影开门进来时,估计就看到我和这位红衣女之间貌似亲昵的互动,让他着实愣了一愣。
“莫莉?”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手里拎着的一塑料袋饭盒,打量了一下我,然后转头问的是红衣女。
这位叫莫莉的美女立即把她曾轰过我的“枪弹”直接扫向最终目标。
“宋专家,你还真好意思问啊,干嘛关机?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几天,这是在干嘛呢,当专家还是当特务呢?!”
真是一字不差,我默默吐槽,又觉自己杵在这里挺尴尬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因为所熟悉的男女关系只有父母,而他们从来不吵架。
“你这是干嘛啊,没看到有人在嘛……”宋笑影看起来比我更尴尬,他一把扯过莫莉的手臂,试着往厨房里拽。
“叔叔你们聊,我去热饭!”我总算有所识相,连忙离开电脑,无视宋笑影古怪的神情,拎起茶几上的饭盒直奔厨房。
关上厨房门,终于长吁一口气。
单身男人的家,果然不能多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女性,安身立命受人恩惠都将麻烦多多。
当初薄途重塑我时,怎么就没想改一下性别?
我头疼地抚了抚额,缓缓坐倒在墙角,颇觉自己前景凋零。手机用户看尸生佛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586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