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印象中不同,眼前的风强智多了几分世故,少了些许安分。
王玄知道,出笼的鸟儿再也没有笼中时的心态了。
“小民见过陛下,陛下安好,神采更胜往日,乃小民之幸,吉祥之幸。”
王玄笑道:“你风老板才是风采更胜往日啊。”
二人笑着落座,除了稍许拘束,并未见风强智有何异样。
坐后不久,风强智开口道:“不敢欺瞒陛下,小民此来一为北星耀河货运,二为胡越购买火炮之事。”
王玄笑而不语,只盯着他看。
这是心理学中的一个心理暗示,会让对方说出本不想或不愿说的话,对待下位者尤其好用。
风强智也只坚持了几息时间,便败下阵来。
借着喝茶掩饰尴尬后,便开口道:“小民听几位好友谈及北星耀河货运之事,说是王国想加强水运线路控制,所以小民便厚着脸皮自荐而来。”
随后,风强智便将其过往经历及眼下的业务范围介绍了一遍。
起初,风强智受雇于政务院,从事吉祥同胡越的私下贸易往来。
当初吉祥还是大夏的一个领。
但大夏与胡越有隙,双方并不似明面上友好,都很不得一下子掐死对方。
所日吉祥当初所行之事,实属大逆不道,风强智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活的。
由于表现突出,功绩不小,所以内阁分了两套吉祥城的沿街店铺给他和他的弟兄们,完成了原始积累。
吉祥建国后,便同胡越的私下交易转为两国间的贸易往来,风强智便正式舍了公务员编制,转而借用丈人势力做起了水上客运的生意来。
得益于同吉祥政府的良好关系,昔日与漕帮打下的深厚情谊,又背靠胡越的大力支持,北星耀河的客运生意做的极为火爆,一家独大。
可做人的生意终究不如做货来钱快,按风强智的说法是民间资本做货运好过官方亲自上阵,至少能减少大夏的忧虑,缓解两国误解。
王玄知道,走私才是最大的财源,这事他继位后便从赵升的口中知道了,风强智的一家之言不过是为了粉饰自己赚钱的借口罢了。
这时又听风强智道:“小民若是承包了吉祥的北星耀河货运,王国的所有运费降低两成,优先发运祥园和政府货物,并愿为王国提供一切便利!”
王玄习惯性敲起了茶几,翘着的二郎腿不由跟着节奏抖了起来,显得很不尊重人。
早已做好准备工作的风强智清楚,陛下已陷入自己的思考世界中,成败不久将见分晓。
说完这些,风强智便陷入了沉默的等待中。
祥园的选择太多了,他的优势在眼前这位面前根本不够看,这点在王玄手敲茶几时他便醒悟到了。
他起初找的是总理张云,依张云的性子,他的依仗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奈何张云根本就不见他,几次三番被拒绝后也就死了心,后在媳妇的劝说下鼓起勇气求见祥园的这位正主。
王玄沉默的越久,风强智心跳的就越厉害。
足足晾了一盏茶的时间,王玄见他头上冒汗,焦虑不安时便开口说道:“这些理由还不够。”
不够?
风强智稍一思索,便听出了话外之音,自己开的筹码没骚到痒处啊。
自己的优势已然说明,降价是必然,他相信不管是谁接了这活都有这条,两成的降幅并不是极限。
祥园及政府的货优先发运,这也是必然,并无突出之处。
也就是说,不管祥园选谁,这两条都必然存在,那么他的优势除此外仅有两点,就是同漕帮的良好关系以以及胡越的背景。
可他刚想张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张云或许会顾忌漕帮的庞大势力和他胡越的背景,可眼前这位……
还是算了吧,若是这些所谓的条条框框有用,吉祥早已不复存在了。
再说,漕帮再大再强能强的过大夏王国?
连大夏王国都不惧的主,又岂会受制于漕帮?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那么余下的只有胡越背景这一条。
可细想之下,又让他冷汗直冒。
胡越之所以把公主下嫁与他,与他产生瓜葛,就是为了加强胡吉的友好关系,不幸的是自己就是双方心照不宣下的那颗棋子,只要两个下棋之人不闹翻,那他这颗旗子就翻不出浪来,因为换谁来当都一样,棋子就是棋子,只有象征价值,没有实用价值。
除却这些他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挖空了心思思来想去,风强智最终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以至于心灰意冷,打了退堂鼓的念头。
王玄始终关注着风强智的一举一动。
他不在乎对方依靠渠道赚钱,商人本就逐利,乃是天性无可厚非。
他在乎的是,赚钱之余还能为吉祥做些什么。
这点尤为重要,考验的是人性、是责任!
风强智先前承诺的条件太过平凡,只要他王玄愿意,瞬间就有不下十家船运企业来找他谈合作,条件只会比他的更好更有诚意。
但王玄要的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各种便利,他最终的目的是掌控这条南北运输命脉。
的确,风强智同漕帮的良好关系是一大亮点,是加分项,但用钱喂出来的情谊也就只是情谊而已,随时都有情变的风险。
再者,只要吉祥愿意,漕帮的人分分钟就会将风强智出卖的底朝天。
比财力,吉祥连大夏都不怕,还有谁?
若对方只有这点诚意和情商,即便合作了也达不到自己的预期,所以王玄也有结束这次谈话的念头。
至于胡越申购火炮之事,哪怕来个乞丐都能谈,有他没他已与大局无关。
此时再看对面的风强智,早已没了刚来时的洒脱,神情萎靡,眼神失了焦距,一双手已无处安放。
“可还有其他要补充的?”王玄礼貌性的问了句,只待对方摇头,便结束这次没有营养的会面。
也许是风强智瞬间开了窍,又或是想起了眼前这位的生平与性子,脑子突然就闪了灵光开了窍,急忙起身道:“陛下,小民方才说的那些有欠考虑,小民明白,陛下可选择的余地太多,小民与他们相比只能说互有优劣,但小民有一项是他们所不能及的,小民是吉祥人,是吉祥养育了小民全家,又让胡越公主下嫁于小民,陛下与王国厚恩小民无以为报,只愿借着货运的外衣继续为陛下,为吉祥服务。若生,则赚些糊口的钱财养家;若败,就当小民用这条命偿还陛下与王国的恩情,我一家老小就拜托陛下了!”
王玄悠悠抬起头,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像换了个人似的风强智。
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冷漠的态度刺激了他,让他有如此判若两人的转变,也不清楚对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思想纠缠与碰撞,但眼前这人给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当初同意加入‘敢死队’的刘智,像同他一同赴大夏王都的六位内卫,像有些憨傻的大姐夫刘流,像为了不让他胡思乱想,拼命用蹩脚的方式吸引他注意力的杨涛……
真诚,他闻到了真诚的味道。
与此同时,风强智也感受到了对面国王陛下的摇摆态度,于是更加笃定,便将动情道,“小民贪财,小民惜命,但小民也知国家大义。下辈子还很长,小民想过得有价值些,赚钱,为国之强大而努力都是小民追求的目标。如今两全之路就在小民脚下,请陛下开恩,全小民两全之路。生,则小民名利双收,山河无恙;死,则小民之命,盼陛下善待小民家人,来世再为吉祥人,愿还能追随陛下左右!”
动听的话王玄听得太多太多,悦耳的话更不在少数。
可他还是分辨不出风强智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该说的都已说透,他想听的也一句不落的听个通透。
再三思索后,便又问道:“若是王国需要,让你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你会像你所说般那样毅然决然?”
风强智很想说是,但对面之人不是他能忽悠得了的,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来调教他,所以深思熟虑后回道:“小民想得清楚,两者皆得我幸,失之我命,既然小民选择了机遇,就应承担风险,天下之幸事总不能都让小民占了不是,我吉祥男儿一个唾沫一个钉,陛下当面,断无忘语。”
事已至此,王玄也没了继续考究的心情。
就像风强智所想的,上不上船是自己决定的,可一旦上了船,何时下船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享受了待遇,就要承担责任。
于是王玄道:“此事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回去好好冷静一下,想明白了我们再谈其他。”
风强智只得先行告退,结束了这次让他心惊肉跳的谈话。
此时他才清楚,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虽然他早前见过王玄,可与之独处又是另一番情景,局外人永远不得知!
风强智走后,王玄的心情还是很矛盾。
他这人是个完美主义者,风强智起初的糊弄心思减了不少分,尽管后期有所挽回,哪怕做到十分赞赏,也不抵前期的三分失误,可后来对方的表态不似作伪,乃是情之所至,所以王玄陷入了两难。
晚饭吃的都没什么心情,哪怕清儿不断迁就于他,又是夹菜又是盛汤,他仍像局外人般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花儿气的筷子一摔,说吃饱了,然后转身上了楼。
小王静扒拉着专属小碗中的青菜,面有不虞,见一向疼爱自己的阿爹第一次对自己不理不睬,也起了小性子,大声道:“哼,小姑姑走了,我也要走了。”
王玄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安慰小祖宗道:“阿爹在想事情,有件事让阿爹两难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就分了心走了神,怠慢了我们的长公主,可要好好吃饭,不然长不高就没人娶了。”
清儿听罢杏眼一皱,王玄顿时媚笑起来。
小王静见阿爹态度不错,立即转变了态度,好奇问:“什么烦心事啊,我,我能听吗?”
王玄看着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儿,思绪霎时回到了十五岁那年,自己带着花儿前往城北二叔家吊唁时的情形,那时的花儿也是如此,大姐二姐都是倾国倾城,为大陆传奇,可如今,过往的只能成为回忆中的记忆。
“爹,说不?”
听着不完整的问话,王玄笑道:“静儿,若是你表哥大虎小虎起初对你撒了谎,然后又说了实话,你会原谅他们吗?”
只见小王静有模有样的抬着头,双手托腮好一阵纠结,最后在征求母亲和小姑,以及奶妈及一众伺候佣人后才艰难回道:“我,我表兄若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王玄起初笑的前仰后合,心中郁结解了大半。
可笑着笑着,却发觉比哭还难受,更难堪。
第二日,商务部副部长直接到了风强智家中,明确告诉他此次货运招标就不要掺和了。
听罢,风强智面若死灰。
明面上,对他而言失去的只是这一个项目而已,可实际上,他失去的则是整个王国的机遇!
此时他后悔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他当时清楚的感受到了国王陛下心房的松动,哪怕最终决定弃用他,也该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才是,断不会如此之快做出决定。
于是他动用了以往的老关系,其中一名知己的老娘就在祥园伺候王花的起居,方知是长公主的一句玩笑话决定了他的命运,一时心有不忿,醉酒后大声嚷道世事不公,任由一黄口小儿定国策,实乃王国之命云云。
这话被二级情报人员上报到到了王玉处。
他们没敢报到陛下处,这话,他们从业这么久来也就这一列,实属罕见。
王玉犹豫再三,挣扎数次,最终才在媳妇和一双儿女的支持下,将此事完完整整的禀与王玄。
王玄心中顿生一股羞耻之感。
说他不公倒也能接受,起码还有辩解余地。
可将此事归咎于不谙世事的孩童身上,尤其是自己的嫡亲女儿,吉祥的长公主,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上,哪怕再是大度,再是民主,再是胸怀若谷,也难咽下这口气。
想当初,他可是为了讨花儿欢心,做了太多太多让世人诟病之事,他王玄,这辈子做事顾虑过谁的看法来?
此次之事,他确实动了真怒。
不管风强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而说出了这番话,都不可饶恕!手机用户看调教异世界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067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