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直到黑夜已经降临,暮色完全消失殆尽的时候,他才缓缓起身去简单地吃了一个晚饭。
达马克不在,他需要去金斯布里奇的市政厅,和执政官内布罗斯谈谈有关这次兽人行动的事。但他在临行之前就已经对这次出行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只希望内布罗斯那个蠢货不要一边洗脚一边见我就行了。”达马克一脸无奈地说。“谈完之后我还要派人送去这封兽人作战计划,哎……贾老头,你看好这群新兵,不要让他们出什么乱子。要是胆敢有人在我回来之前逃出这里,你就杀无赦。”
“啊?我不干……”
贾诺德一边咬着一个大鸡腿,一边迷迷糊糊地又喝了一口大麦酒。
“我知道你行的,贾老头!”
这顿晚饭吃得其实并不好。整个餐桌上就只有詹姆斯,贾诺德和阿尔塔三个人。之前达马克还会叫那些表现比较好的新兵来会议室吃饭,但是现在达马克没有去邀请,他们也没有兴趣再来到这里。
吃饭的时候,詹姆斯非常虚弱,基本上只能喝几口大麦酒,就再也咽不下什么东西了。贾诺德狼吞虎咽,跟没吃过饭一样,整个宴会上都只顾着吃,而没有想着花些心思来活跃气氛。至于阿尔塔,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和叉切开面包,接着涂上干巴巴的黄油,做了几块三明治,也只咬了一口就推说自己没有胃口。
贾诺德呼呼大睡,阿尔塔则毫不掩饰地观察詹姆斯。詹姆斯浑身发毛,但是没有力气去解释什么,只是用几近哀求的眼神看了几眼阿尔塔。阿尔塔收回自己的目光之后,就开始把眼神落在面前的酒杯上。烛光在摇曳,贾诺德的鼾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帐篷。
“吃完了吗?”阿尔塔面带笑意。
“是,女士……”他很饿,但是身体不允许他吃多。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啊?这个……”
“我是说,冥想教程,你有空吗?”阿尔塔开始自顾自地在桌子上叠起了手帕。
“有……”
“那好,我去准备些东西,你可以回你的帐篷了。在金斯布里奇的大钟敲到十次的时候,到我的帐篷里。”
阿尔塔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让詹姆斯实在想不出来她能够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到阿尔塔离开了食堂,詹姆斯才心烦意乱地抱起贾诺德。他很虚弱,但是贾老头更瘦,自己的帐篷离这里并不远,可詹姆斯却走得很慢。
“呜……”
贾诺德就像个孩子一样,不断地吐气说话,说的话也都是疯疯癫癫的酒话,有女人的名字,有地名,也有一些詹姆斯根本听不懂的魔法术语。
在詹姆斯等待去阿尔塔的帐篷里接受冥想训练的这段时间内,他一直都坐在自己的床边,脑袋里一片浆糊。他不想躺下去,怕一躺下去就睡着了,误了大事。可是自己一旦坐起来脑袋里面就昏昏沉沉的,好像供血不足。他安慰自己说这是治愈祈祷的副作用,而那白色的人影和真实到令人怀疑的世界,却不断地萦绕在詹姆斯的心头。
“你很混乱,詹姆斯,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我建议你等等。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长到你无法想象……”
当詹姆斯迷迷糊糊踏进阿尔塔的帐篷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清醒过来。
“哦,哦……没事,我刚刚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坐吧。”
这个帐篷和詹姆斯的帐篷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由于只有她一个人住,所以显得还稍稍宽敞了一点。阿尔塔用手指着一个躺椅,让詹姆斯坐上去。詹姆斯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内心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时就应该把这件事情推辞掉,可每当他看到阿尔塔平静无瑕的目光和洁白柔嫩的皮肤,他就会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逸之中,使他的大脑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允许詹姆斯思考退缩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詹姆斯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他看见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一个香炉,香炉上冒着缕缕青烟。
“帮你镇定用的。”阿尔塔正在一个小盒子当中翻找着什么,看到了詹姆斯的目光所指,便解释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多拿一点给你。”
“不,不了……谢谢你……”
“毕竟是第一次学习冥想,药物辅助也是必不可少的……”阿尔塔突然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吊坠一样的东西,然后微笑着看着躺在椅子上的詹姆斯。“怎么样,你做好准备了吗?”
詹姆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不,不,女士,我想我需要再等一会儿。”
“好。”阿尔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詹姆斯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皮。
“女士,为什么要来军营里?”
“为了帮助人。牧师传播三圣教,也是为了帮助人们获得正确的信仰。”阿尔塔笑着,将那个古铜色的吊坠放到自己身旁的一张小桌子上。
“这样很危险……”
“牧师……这一辈子都生活在危险和责任当中。”阿尔塔微笑。“但是我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责任,而不顾自身的危险。金斯布里奇只有我一个牧师,为了保护这座城市,我必须选择进入军营帮助那些士兵,抵御兽人的进攻。”
“你是金斯布里奇人吗?”
不知怎么的,詹姆斯忽然被刚刚阿尔塔手中所握着的那块古铜色的金属挂饰感兴趣。他情不自禁地调转自己的目光,瞟了一眼摆在桌子旁的那个小物件。
“是的。我出生在这里,一生下来就被三圣所选中,因此被送到了伊尔马瑞接受牧师的培训,学成之后就回到了我的家乡。瓦西里亚的贵族们不相信三圣,但是他们至少不像默西亚一样,只要信奉三圣教就会被砍头,他们不会采取什么强制的手段阻止三圣教的传播,而且这里的民众普遍选择接受正确的信仰。”
“你们的祭坛,我是说,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更大的教堂呢?”詹姆斯眼皮子快要合上了。他强打精神想让自己振作起来,但是每当他睁开眼,他又会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个铜挂饰——圆形的,雕刻着花纹,镂空的铜挂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被勾勒,被破坏,又被勾勒,再次被破坏,循环往复。
“三圣教原本在金斯布里奇有一个大教堂,但是帝国因为各种原因把它毁坏了,所以我们就像在其他城市一样,只在路边简单的建造了一个面积不大的祭坛。即使是这样,每天还会有大量的民众在祭坛进行祷告和捐赠。”阿尔塔顿了顿,又说。“并且三圣不允许我们在除了尼瓦兰之外的地方建造太大的教堂,因为这样过于奢华,不符合三圣教清廉的教义。”
詹姆斯现在顺应自己的睡意,闭上了双眼。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精神还在勾勒那个奇怪的青铜挂饰。它仿佛是有魔力,是有灵性一样,占据着他的内心。他想阻止自己,但是做这样的一项工作,会使他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安逸的感觉。
“和我讲一讲三圣教呗。我听说你们在瓦兰纳里土著人那里,并不是什么好的组织。”
“是的,但是他们仅限于不喜欢。在安达利亚人来到这个岛之前,托西亚人曾经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他们的领袖,也就是传说中的死神托尔,据说掌握了死亡的规则,想要让他们的子民永生不朽,最后却只是造出来了无穷无尽的亡灵——僵尸,骷髅,幽灵……
“后来,瓦拉纳岛的另一大人种,瓦兰纳里人,出现了一个叫做奥格格的女巫,她带领人民击败了死神托尔,但是结束战争之后,她变得比托尔还要残酷。因此在安达利亚人刚刚登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遭到了奥格格女巫的疯狂反击,后来是伟大的三圣在蒂尔山击败了奥格格,创造了和平。”
“当然,关于这件事情还有其他的解释。有人说是三圣击败了托尔,但有人说三圣和托尔没有关系。刚刚我所讲的故事是《月亮经》上记载的,因此可信度很高。”
“嗯……”
詹姆斯还沉浸在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古铜色的吊坠镇悬浮在黑暗的世界之上,散发着温柔微弱的光芒。
“三圣,顾名思义,一共有三个伟大的神灵,他们分别是治愈和祝福女神尼瓦日安,战争和火焰之神阿比努斯,智慧和理智之神瑟拉姆。他们三位帮助了殖民领袖克索雷登建立了伊尔玛瑞王国,其中有关于尼瓦日安与克索雷登的爱情故事也是家喻户晓。”
阿尔塔并没有理会詹姆斯含糊不清的回答,眼神中的笑意依然存在。
“因为克索雷登的死亡,尼瓦日安女神在尼日瓦湖沉睡,智者瑟拉姆则住在水晶宫殿的最深处,数百年来从未接见过任何一个人,而战神阿比努斯则隐居在蒂尔山上的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等待这个世界再次需要战士的时候才会降临。”
“嗯……阿比努斯么……嗯,阿比努斯……”
詹姆斯脑海越来越混沌,可是那古铜色的挂坠却越来越清晰。他在心中不断地描绘勾勒出挂坠的样子,而挂坠的神奇力量则充塞于黑暗精神世界的每一隅。
一幅幅残破的景象迅速如刀光剑影一般在詹姆斯的眼前穿梭,他现在已经听不到阿尔塔的说话声了,仅仅能望见遥远的黑暗深处,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那里摇曳。
詹姆斯大惊失色,因为他记起来,在上一次自己进入到那个奇怪的世界之前,所望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喂!”
这个字卡在詹姆斯的嗓子里,随后就有一股灼热的浪流击打在他的身上,使他浑身热得像是要融化一般,瘫倒在一个还没来得及多望一眼的世界。
……
伊尔马瑞王国和图兰王国交界处,蒂尔山脉上的一处无人知晓的高峰。
炽热的熔岩从火山口喷发而出,带来滚滚令任何生命都难以忍受的热浪。死亡和荒凉成了这片土地唯二的代名词。
在这一片不毛之地的深处,在火山口的岩浆池的最中心,有一块凸起的红色岩石。一个黑袍红发的男人端坐在上面,双目紧闭,毫不在乎扑打在身上的炽热熔岩。在他的背后,有一把鲜红的巨剑插在岩石之上,这把剑和他的黑色长袍一样,都有着诡异而恐怖的红色纹路,散发着红色的雾气和诡异的光芒。
男人睁开双眼,露出火红色的双眸,平静地注视岩浆池的表面。
这是数百年来他第一次睁眼,也是数百年来他第一次在大脑中感受到人类对于他的影响。就在刚刚,有一股讨厌的力量钻进了他的大脑之中,使他不得不费心解决掉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动动眼,想轻松结束这股力量的入侵。
岩浆仍然在拍打石壁。
几秒钟过后,他第二次睁开双眼,撇了撇眉毛,用手握紧了一次,接着又松开。
他长舒了一口气,再一次闭上双眼。
又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从石头上站起来,浑身散发的力量在岩浆池的中央击起了数丈高的红浪。
他愣了一会儿,又探查了一番自己的大脑,摇摇头,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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