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孩子没有一丁点的好转,依旧如初;老奶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悲伤到了极点。端来的饭食,不曾见她们张口过!
风游僧这时抵了抵王大石,小声说道:“嗨,昨天,你的巴掌是怎么用的,教教我,让我来展示展示!”说着抡起袖口,两个巴掌将打向孩子。
“哎,你别瞎能!”王大石说。
风游僧疑问:“他娘的个嬉皮的,我这两巴掌下去,准让他还魂!”
“嗨!”王大石提醒道:“他的魂魄被鬼牵走了,身上附着鬼怪的灵魂,跟那牛犊子撞邪不一样,你这两巴掌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嘿嘿,我管他呢,他娘个嬉皮的,我看这孩子就不顺眼,直想痛揍他一顿!”风游僧举起巴掌将扇去,突然,他见到孩子的面相由刚才的平静逐渐凶恶起来,吓得把手收了回去。
“好,不扇你耳巴子,完全是看王大石的面子!”风游僧说完,立刻转过了身子,离了远一点处站着。
大福右和大福左没再耽误时间,拽着风游僧扯着王大石一起出发了,出门前,吩咐黄修仙做好饭菜等着。
出乡土派的大门不远,绕上一道,朝西走去了。
这条道路宽敞了很多,算是交通的要道,向前行了十几里路,遇一三岔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
这时风游僧说道:“娘的个嬉皮的,咱们出门也该算个卦,不然怎知道往哪里走?——走,你们跟上我,我来领路!”
大福左说话了:“第一咱们要先想好,确定下来之后再做决定,这也不至于茫无头绪。嘿嘿,昨天找个死尸,却跑到人场上生马下骡子的,这样能成吗?第二,咱们要迅速,找了死尸扒下衣服也要快捷,不能再磨磨唧唧的,不然等咱们回来,恐怕那个病孩子就撑不过去了!”
经过大福左这么一说,王大石很赞同,道:“是的,咱们抓紧!”
大福右说道:“哎,就要像这样,先想后做,节约时间,井井有条,不能跟屎壳郎走地道,哪里有臭味哪里钻!”
他这话分明就是反驳风游僧。
风游僧也不是饶人的主,若说大福右的嘴巴能撑船过河,他的嘴巴就能走针穿线。他说:“我说我领路,你说不能跟屎壳郎钻地道!嘿嘿,你们瞎海龟背瘸王八,去走水道吧!”
王大石怕他们吵起来坏了气氛又耽误时间,拉到了一起圆场商量。
几人议论了一番,决定再到街市上寻一家棺材铺子。但是,街市离此地太远,至少需要半天的路程,些人不愿意,特别是风游僧,懒得屁股里头生蛆也不伸手拍一下。
就在这儿胶着,王大石又想出一个办法。
他说:“这里有个风俗,死了人要请哭丧婆娘哭丧,只要找到哭丧婆娘,就不愁找不到死人,咱们顺村口打问去,只要找到置办丧事的,咱们花些钱把死人穿的衣服买下来,省得厚着脸皮去讨要。”
几人表示赞同,于是摸索着,找来了附近的又一个村庄子。
村庄不大,在山沟旮旯里,离乡土派很远。
风游僧敲打一家户的前门。从门缝里看,这家院子很大很深,显得空荡凄落。
听得门响声,屋里头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她没有直接打开院门,中途打弯进了厨房,摸出一块玉米馍饼走过来。
大福右看得嘴馋,说道:“哎呀,真倒劲,她手里头拿的怎么像一块猪板油呀!这猪板油抹脸油光滑滑!”
中年妇女打开门,将玉米馍饼搡给风游僧,说:“我家不是大户,只剩一块玉米馍饼了,你们将就将就吧!”说完,转过身子,撂下一句话,“嗨嗨,这都是什么世道了,一个讨饭的,身后还带了三个!”
“咱,咱不是讨饭的,是想打问……”风游僧没说完,被吃了闭门羹。
大福右哈哈大笑,打量了一下自己,说:“咱们,咱们是不是寒酸了点呀!哈哈,真倒劲!怎么都把咱看成讨饭的了!——啊?我觉得咱们该闷头自杀了!”
风游僧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手中的馍饼,哭笑不得,说道:“咱再寒酸也不至于像个讨饭的!虽然你是一片善心,但这也是一种侮辱!——苍天呀!——”
大福左说道:“咱们的身上长了鬼铺子,被黄修仙弄得乱七八糟,衣着也很久没有浆洗了,倒是真有些像讨饭的!不过,咱们不必在意,咱们还要继续,还要坚持!”
“这话还用你说吗!”风游僧嚷着,咬了一口饼,极是不乐意。他扯着大福右的衣服说道:“他娘的个嬉皮的,咱们怎么就像讨饭的了,你看你身上的这棉袍子,怎么也能换三碗手擀面,你再看这衣着上的脏油,刮下来能煎两筐鱼,一看就是吃喝不愁的普农,怎么就成讨饭的了!”
大福右呵呵一笑,踢了风游僧的脚,说道:“是呀,真倒劲!怎么就成了讨饭的了!——你寒酸我的衣服脏,嘿嘿,你自己看你的鞋子破成什么样了,你那鞋子张开的嘴像敞开的锅,能添水下饺子!——咱缺什么也不缺吃的呀!把咱们当成讨饭的,真是绳子拴狗蛋,胡扯吧!
王大石听他们又在闲言,说道:“咱们办正事呢,都别说了。”
风游僧又咬了一口玉米馍饼。且别说,这饼非常好吃,别人家锅里的饭总是香的。
摸索着,大伙儿又找了一户人家。
大福右说:“哎,这次,让王大石走在前面敲门,咱们不要在自我作践了,王大石年轻,看起来总也不像咱们邋遢!”
王大石听着自顾了一下,就准备着敲门。
风游僧不相信还会有人把他当成个要饭的,抢在王大石前头又敲了门,然后,憋了个“优雅”的腔调:“哎,我说有人在家嘛,大哥哥,大嫂嫂,请开个门嘞!”
大福右几人听着那是先肉麻再抽筋。
这时,院里头一阵扑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似跑着过来迎接的。
风游僧心底甜美,转过身子朝大福右几人挤了挤眼,笑了笑,之后又点了点头。他的意思很明确,便是有人来为他开门了。
门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前后摇晃了几下便被打开了,没见人影,只听“汪汪”两声,窜出两条狗来。
风游僧吓得撤腿便跑,一只狗从半空中扑来,另一只狗直接冲去。眼见危险当即,风游僧急中生智,把手中的玉米馍饼摔了出去,意图引开恶狗。可是那恶犬并不稀罕,一齐猛攻,一只狗咬了他小腿,一只逮了他的屁股。
两只恶犬咬后便跑远了,风游僧疼得大叫,走起路来也是一跛一跛的。
大福右和大福左又是一阵子的大笑,王大石赶快过去扶着风游僧。
风游僧无奈地说:“我要是被这两条恶狗给咬死了,哎,你们就扒下我的衣服给那个病孩子穿上吧!哎哟,哎哟,我的妈呀!疼死了,吓死了!额,额……——我说王大石,我把屁股扒开,你,你帮我吸两口,把狗嘴中的毒给吸走!……”
大福右哈哈大笑:“你那屁股的臭味,能熏醉两亩地花草!谁给你吸两口,踹你两脚还行!”
风游僧咬牙切齿:“我都成这样了,你却还在取笑,你那屁股也好不了哪里去,你那屁股的臭气能掀开屋顶、冲散乌云!”
一阵啰嗦和一阵争吵过后,王大石举步敲开了第三户人家的门,开门的仍是一位女子,经过询问,她告知村上有一位哭丧婆娘,整天在外哭丧,很少在家中呆着,更不知何时会回来。但她听说几人要找死人扒衣服的意图,直接怂让四人去了西边的大凹沟子。
这个村庄坐落在荒山野岭之处,山不高,不大,少长草木。秃岭、沟渠和深壑较多,错落交纵,布满整个山野。
大凹沟子便是这里的一个深沟,沟里有水,在一个山坡的尾处。从这里登上高处,向东北望去,隐隐约约可见远处的山影,那里大概便是乡土派的周遭吧,相离如此之远,让人惜叹。
又跋涉了几十里的路程,便来到了大凹沟子。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几人稍歇了一会。这里说的是山沟,其实就是一个不深不浅的凹溏子。在这个地方碰到死人,那大概就是贫穷得死了连棺材都买不起的,或者是被山林中的古怪害死的。
这里距离村庄稍远,杳无人烟,阴气重重,且无耕种,见不到人踪。死在这里,若非特意去找,也不会有人发觉。
山壑的一边有个黑乎乎的洞,边上存积着一滩浑浊的水,水下是淤泥。就在洞边口,有一个死娃,穿着一身浅白色的衣裳,缠着白布,映得脸煞白煞白。
大福左看了看风游僧,他分析着说道:“太可怜了,这世道太残忍无道了!这孩子穿着衣裳没有破,也没有撕咬的痕迹,想必不是被野兽畜生害死,一定是孩子生病没钱找郎中医治而病死的。唉——虽说钱财不是万能的,但关键的时候也能救命呀!”
风游僧有些烦恼,说道:“谁跟你扯皮,我若是不被恶犬咬伤,这孩子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我扒到手了!哼哼,你们还不动手,休闲的看蚂蚁排阵吗!”
不一会儿,这天便黑了起来。
天色不早,大福右跟着王大石走到孩子的身边,两人刚要动手,被风游僧叫住了。
风游僧说:“对了,死人穿身上的衣服不能随便乱扒,若是扒了,灵魂会跟着你的!”
大福右骂道:“你—— 屎不到嘴巴里不吐的东西,你说该怎么办!”
风游僧说:“按照风俗,在扒衣服之前要打死人的脸,还要说出名头来。”
大福右着急,回道:“真倒劲,你的嘴巴被黏米粽子塞了,黏黏扯扯的!你再磨蹭,留给你来扒!”
风游僧教他说:“你扇死人的脸说‘你欠我钱,我扒你衣服’。只有这样才平衡,死去的鬼灵觉得愧疚,才不会跟着你!不然,你无缘无故扒了人家的衣服,人家准不饶你!”
大福右“呸”的一声,说道:“撒尿活泥巴的孩子懂个屁钱不钱的?你少啰嗦!什么风俗,纯属吹牛胡话!”
说完,大福右就去取孩子的衣服,就在这时候,孩子站了起来,悄悄地走进了山洞,脚步轻轻无声,犹如轻功高手一般。
天气说黑未黑,依稀昏黄,居然发生这般古怪的事情!
四人都看得清楚,吓了一跳,浑身一阵阵的冷麻。风游僧早就觉得不对劲,转身要跑,被大福右抓住了:“别跑,你可别独自躲了别处,快跟我们一块壮胆子!”
王大石满腹疑问:“你们说,这孩子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怎么站了起来,难道是鬼!”
大福右抹着脸上的冷汗,抖着两条腿:“哎哟,我的妈呀,我,我哪里知道呀!咱们回去吧,别把咱们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听完这话,几人都要跑走而不及。
“不可以,咱们算是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摸索到的这里,不能前功尽弃!”王大石说。
几人觉得不易,都没有在动,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哭哭咧咧的歌声传入耳朵。
“亲乖乖,好乖乖,你是我心头的一块肉,肉连心,心连肉……”歌声所唱的大概意思是:父亲死了儿子,不舍之心。
这歌声是大福左唱的,意图是安慰这孩子的灵魂,只不过他唱得有些阴阳怪气的,闹得几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笑,紧迫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大福右朝大福左看了看:“哎,我说大福左,你独木一只,无儿无女,倒是唱得动心动情!”
“嗯,啊,我是安慰这孩子,你看多可怜呀……”
风游僧说道:“听说过哭丧婆的,我看你可以做哭丧爹!”
几人又哈哈一笑。
笑声打破了恐惧和寂寞。
风游僧被大福右拽着跑不掉,此刻也不打算临阵脱逃了,他对几人说:“都别瞎扯了,先进洞里看看再说!”
几人之中算是风游僧见识最多,大福右、大福左和王大石猫着步子,跟着风游僧走了进去。
洞内漆黑一片,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东西。大福左打着了火,刚到洞口,被一阵风吹灭了。
大福左又把火给点着了,刚烧着还没有全亮,一阵风吹来,灯火又被吹灭了。
几人算是见识了这个地方的奇怪。接着,大福左又要点着火棒,被风游僧制止了。
风游僧说:“他娘个嬉皮的,这个地方很阴森,可能随处见到鬼怪,大家尽量提高胆识,不必太过惊慌。鬼吓人,吓死了也罢,若是人吓死了人,那才叫冤屈呀!”
几人点了点头,紧紧地跟着风游僧。
洞内入口很窄,走着走着便宽敞了许多,没有一丝光亮,全凭着双手触摸着洞壁向前走。这时,大福右摸到一个东西,用手试了试:“这是什么东西,真倒劲!不要是死人头啊!”
风游僧夺了过去:“是,是,是只碗……”
“碗怎么会跑到这里!”大福右说着,这时,好似踩到一样东西:“哎哟,我的脚底是什么,软软的,可以肯定不是石头块子,啊,是不是个死尸呀!……”
风游僧挠头:“你的什么娘娘脚呀,死尸与石头块子差哪里去了!”
“哦,不是,不是,是个破枕头,里头塞着麦草呢,我试出来了!”
大福右说:“哎!枕头和碗都出来了,我说这里是不是住着人家呀!那,那,刚刚这个孩子是不是大活人呀,如果说洞内是人家的房舍,孩子在外头睡觉,见到我们吓得跑了进去,这可是很正常,很正常的呀!”
风游僧说:“他娘的个嬉皮的,再穷也不会住这里呀!”
大福右说道:“哎,风游僧,你可别说,咱还小的时候,家里没钱,便是住山洞里的!”
几人继续慢步向前摸着。这时候,洞中又出现那个孩子,影影绰绰的,轻轻的脚步向前走,轻灵,迷茫。孩子的后面跟着一个大人,个头很高很高,穿着通白透亮的大袍子。大人的脸粉白,面无表情,头上戴着一折白色的帽子,脸上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无异于一般人的麽样。他拿着一只黑色的长长的链条向前走,铁链相互摩擦发出声响。
王大石几人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深黑的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彼此看不到你我,可是面前的情景仿佛开了眼界,一清二楚。
——孩子张大嘴巴,好似在哭喊,可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大人跨步到他的身边,用铁链拦腰绕肩将他锁起来。洞的一边,有两个人拖着脚步,抬着一只担架走来。这两个人穿着深灰色的大袍,脚上被铁链锁起,低着头,耷着脸。他们的脸很大很大,如椭圆的腰盘,走路时脚上的链条拖着地,荡起泥尘。两人的脚步轻熟又沉重。
那只担架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隐隐散出白色的暗光。
王大石四人看得傻了,感觉面前所发生的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时候,他怀中的藏有女鬼的玉珏突然间变得冰凉刺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玉珏发生变化……
风游僧这时候小声说:“这就是鬼差过河!”
大福右一怔说:“是的,鬼差过河,我听说过!——那位拿着铁链就是鬼差,抬担架的两个便是鬼奴。……”手机用户看九品九道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252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