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甚苦。
上古,人聚十而成群,百而成族,蜷于山洞,年过三十,即是高寿。
山间有猛兽,腹饥之人,凿石成刀,猎于山间,或为兽食,或食兽肉。山脚有草,秋草结籽,老弱之人,遍尝草木,毒死盈野,而知五谷。
天降白雷,劈于古木,山起大火,大火过后,兽成焦炭。大火之后,翻检焦炭,挖肉食之,滋味不是滴血之肉可比,食之更少生病痛,由此而知火。大火之后,来年草旺,五谷更丰,更由此奉火为神。
刀耕火种,族群渐大,年寿渐长,而成万物之首,然恒忧惧死亡,由此而寻长生仙道。
华夏中土,道教源远流长,苛求飞升天际,脱去肉身凡胎,为九重天上永寿之仙,即是五大仙宗。
五大仙宗之外,知长生无妄,练气只为轻身,修心只为去妄,而有当今四大道门,四大道门之下,其余山头也有道门林立,甚至还有居于荒野的野狐禅门。
青城内门,居于四川青城山,四十二年前,彼时青城掌门,老来得女,大喜,正自欢庆宴饮,忽见霞光漫天。
青城内门掌门,追着光芒,在山脚水边,见一男童,似是刚出生,被遗弃在此,小猫似的,浑身赤裸,气息微弱。
俯身细查,只觉男童筋脉尽断,后背一身一条狰狞伤疤从脑后玉枕沿着脊椎直至尾骨,似被人生生抽去脊梁。
掌门摇头叹息,即使自己以的修为受此重伤,也只能苟延残喘了,更何况这一孱弱童子,本着道门慈悲,将孩童带入山门。
过了六日,药石下肚,孩童仍昏迷不醒,气息更低若有若无,掌门知道,此孩童怕是将死,自己也无能为力,正自摇头叹息,忽然天昏地暗,雷鸣震天,
“咳咳”
孩童惊醒,睁开眼眸,不哭不闹,只是一片茫然,掌门大喜,缕着胡须,赞叹道,
“汉朝将军钟离权,位列八仙,初生下来,六日六夜不哭不闹,闭目睡觉,直至第七日,方才睁开眼睛,放口大笑,你,就以钟离为姓吧。”
“今日二月初二,正是惊蛰雷响,苍龙抬头,嗯,钟离龙不好听,还犯了忌讳,龙为阳,阳数之极,为九,就叫钟离九。”
钟离九,做了二十年青城弟子,后叛宗,其后十年,自囚于青城禁地,后破阵而出,不知所踪,据传有弑师之行。
外人不知究竟,青城内门闭口不言,钟离九自己,更不会说,只是变得酒不再离身。
时值初秋,开天岩顶,漫天乌黑雪花,钟离九长剑顿插在地,掩去一身雷光,任由雪花飘落。
绵软乌黑的雪花似是刀剑,落至山石上,山石随即碎裂成粉,可一旦靠近钟离九周身三尺,瞬间消融不见。
拎起腰间酒壶,仰头畅饮一番,钟离九隔着天开一线,看着对面岩顶的彭星莱,淡淡的说到,
“如果珍惜自己十年寿命,今天这蓬莱仙山,是飞不上去了。”
彭星莱叹了口气,看着对面悠悠品酒的钟离九,风华正茂,一副神仙模样,心生感概,
“方画丈真是该死,竟放走你这般人物。”
钟离九低头系好腰间酒壶,轻声一笑,
“宗主谬赞,寒夜星若画,你蓬莱仙宗为星宗,不出六壬阴星,宗主今天只能束手就擒。”
伸手空中虚握,一直漆黑长剑剑身闪烁点点璀璨星光凭空而生,彭星莱伸手握住长剑,彭星莱侧头看了眼缓缓飘荡的蓬莱,嘴角扬起,
“一个左统领,一个天卫,隐卫真是觉得本宗老了,这么看不上我蓬莱仙宗?!”
话音一落,长剑直指钟离九,漫天雪花更急,开天岩顶一片漆黑,枯瘦手指掐起剑决,
“敕,遥遥十万里,汉河天际悬,摇晃九州畏,倾倒鬼神惊,一夕震怒星如雨,万条银光动天地,临,流光星陨。”
一音既落,彭星莱浑身气息猛然一弱,随即猛然攀升至巅峰,一身水鹤云栖银光璀璨,似繁星点点,放开手中幽蓝长剑,任凭他浑身飞舞。
奇门遁甲,六壬属气,一入君临境界,体内自生阴阳气息,阳气火热明黄,阴气冰寒暗黑,搭配以六壬阴阳气息修行方法,或修炼至刚至阳,或至柔至阴,或阴阳双修,习练至绝顶,自开天地。
蓬莱星宗,六壬阴星。
彭星莱一口真气入腹,双眼陡然漆黑,正中一点银光似星,鬼魅邪阴,枯瘦手掌一丝阴寒黑气带着细碎银光,转瞬间弥漫全身,手中长剑星光更甚,似手持银河,身影消失,闪现在钟离九身后一丈,长剑轻颤,一只乌黑巨爪似鬼,奔向彭星莱身侧,带着细碎星光,破开钟离九身边三尺屏障,直抓脊梁。
钟离九嘴角扬起,浑身青光一颤,一只庞大青牛凝实若真,笼附身体,浑身紧缚精钢搅缠的粗绳。转身抬手,青牛随着转身,头颅一扬,一只粗壮牛角撞上那只碎星鬼手,一声沉闷牛吼响彻山间。
正在追着前方提剑林怯的铁凌霜听到熟悉牛吼,朝开天岩顶看去,漫天飞舞的黑色雪花间,一头青牛,正是囚牛断缰虚影,不过凝实若真,钟离九身影隐现其间,那青牛正奋力扬角。
两人使出,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境界差异,还是这厮藏私,铁凌霜暗字悱恻,十成十是钟离九藏了私,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看牛,手中博浪锤紧握,骤然加速。
青牛一角挑开彭星莱的鬼爪,鬼手和青牛随即溃散消失,彭星莱嗤笑一声,抬头望天。沉闷轰鸣声响,天际陡然火光乍现,似天地崩塌,密密麻麻的大石如车,通红似火,朝着开天岩顶,轰然砸来。
“嗷!”
虎吼响起,一方漆黑牢笼罩住钟离九,血虎在其中翻腾嘶吼,流星陨落轰炸下来,开天岩顶霎时乱石飞溅,四起尘烟,人影不分。
战成一团的众人微微停滞,望着那天际无数流星坠落,划出道道黑烟,天色顿暗,似末日降临,开天岩顶已是一片狼藉,想必金陵中人,都能看到。
“好!哈哈”
幸灾乐祸之人,正在凤翔凤顶端坐着,伸手拎起桌角一坛美酒,酒坛子上贴着三个锋芒毕露的大字,“剑南春”。
四川有山,名为剑山,剑山之南,有传世酒窖,秋以五谷投入其中,来年春自成美酒,酒色清冽湖,粼闪间剑光摇曳,美酒入腹,酒气如剑,直冲天灵,顿开毛塞,八十老翁饮之,腹中豪气亦可开胸胆,焕发青春热血,是为剑南春。
拍开泥封,仰天豪饮,看着天劫流星陨落,开天岩顶瞬间崩塌大半,朱棣摇头叹息,
“胸中剑气三千里,可恨此身非游侠。 ”
一语过后,唉声叹气,满目萧瑟,朱棣身后一丈,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手拎着一柄大刀,目光左右扫视,丝毫未在开天岩顶停留。
天际流星丝毫未停,轰砸在山上,爆响巨响不停,锦衣卫纪纲耳朵忽地一抖,前掠两步守在朱棣身后,轻声说到,
“陛下,有两人飞掠而来,须臾即至。”
放下手中酒坛,眉间微凝,手指轻轻敲了两次桌面,方才长出一口酒气,摇了摇头,挥手让纪纲退后。
纪纲点了点头,也不敢退的太远,后退了一小步,手掌摩挲着刀柄,冷冷的看着前方。
“敕,下,铁滑车”
敕令一下,一道黑影飞冲而起,翻身站在山边,转身看见一道人影正抱起酒坛大口畅饮,只是撇了眼自己,连道正眼都没有。
瞬间辨明两人此人身份,林怯手中长剑微颤,历来刺客之巅,当是荆轲,图穷匕见,惊天一刺,始皇帝也只能绕柱而走,全无九五之尊风度。
想到自己也能与荆轲一较屠龙之术,林怯眼中幽蓝光芒波动一瞬随后平静,扫了眼高大雄壮的纪纲,只看到一双狼眼,毫无感情,淡淡的盯着自己。
纪纲,锦衣卫指挥使,手中血债累累,是大明朝野王侯将相六部九卿都畏之如虎之人,林怯自然也清楚明白,不过自从吃人血肉爬出齐云锁龙洞,这凡尘俗世再无可以让自己畏惧之人,幽蓝眼神闪烁,心中盘算起来。
放下酒坛,朱棣看也不堪林怯,只是看着山崖,等着另外一个人。
“当!”
铁凌霜正飞速上掠,看到那身影一闪不见,怒气滔天,脚尖点在石角,飞身而起,头顶一道轰鸣坠下,黝黑铁柱,大树般粗,闪烁着狰狞尖刺,砸落下来,铁滑车。
战场之中,重甲盾阵,最是无敌,箭雨不能破,刀斧冲不开,只能用悍不畏死之牛马披上重甲,蒙着眼睛,点燃尾巴,拖着如此沉重的铁滑车,撞开盾阵。
可惜长枪戳在那块飞起来的大石头上,没法学着高宠枪挑滑车,铁凌霜一声轻喝,左锤猛然上击当的一声震天巨响,铁滑车冲天而起,飞至半空,力道耗尽,恰好对着朱棣头顶砸了下来。
山壁间,铁凌霜冷哼一声,飞身掠上山顶,侧身双锤横砸,林怯长剑一格,借着巨力飘然后退,铁凌霜正要飞身追上,眼角一瞥,身行猛然凝滞下来,双目陡然血红,杀气冲天。
开天岩上,满天碎石陡然一窒,飞速旋转间,化作一道道青黑的刀剑枪戟,正是青城山百兵所向,朝着空中仍然坠落不止的流星陨石冲去。
“呵呵,不知道大明朝永乐皇帝,能否活着下山。”
半空中碎石坠落,烟尘飘散,钟离九看着山边呵呵轻笑的彭星莱,眉头微挑,看向凤翔峰上,淡淡的说到,
“宗主修仙修傻了?可曾见过自陷险境的皇帝?”
话音刚落,耳朵一颤,回身看向桃花湖,只见水面猛然阵颤,湖水霎时间殷红如血,凶戾煞气冲天,正在湖上激斗的张铁察觉脚下异样,就要飞身而起。
持玉杜慕嘴角挑起,青藤陡然变黑,挂在上面六个铃铛瞬间血红一片,飞闪至张铁头顶,飞速旋转间,陡然变大,阵阵血腥扑鼻,一只接着一只对着张铁头顶砸下。
脚下一股血浪涌起,一张狰狞巨嘴,披着黑黄相间的鳞甲,根根齿牙似是刀枪,闪着尖锐寒光,对着张铁撕咬而来。
南海一战,钟离九护卫四去其三,张铁能活下来,靠着可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冷哼一声,手中黑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黑光,直直钉向持玉人脖颈,周身淡薄黑气闪着丝丝金光蔓延。
左手横托而上,施无畏印,右手直插而下,施触地印,浑身紫黑光芒萦绕,周身一道虚影闪现,面现愤恨,手掩日月,脚踏须弥山尖,阿修罗,罗睺相。
轰
六个血色铜钟轰然碎裂,一只三四丈长,浑身黑紫鳞甲的巨鳄携着殷红煞气冲天而起,带着满天血浪飞溅。
一道身影倒飞而出,转身飘落在凉亭顶上,挺直身躯,嘴角一抹血迹,伸手一招,黑刀飞掠回到手中。
那只巨鳄丝毫未作停留,尾巴一摆,在山间游荡,乱石飞射,凶鳄嘴巴大张,朝着凤翔峰顶冲杀而去,转瞬间,就已经冲到山脚下。
朱棣微微点头,纪纲长刀出鞘,横扫敲飞那要砸在当今皇帝头顶的铁滑车,对着朱棣微微躬身,纪纲冷冷看了眼铁凌霜,飞身而起,朝着冲过来的巨鳄一刀砸下,气息爆裂,带着山腰巨石乱飞,一人一鳄,一上一下,朝凤翔峰底部砸去。
开天岩顶,看着面无表情的钟离九,彭星莱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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