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浑身一颤,撇过头闭上了眼,一直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被压弯了下去,像是所坚持之物终究还是被抛弃。
林云羁哽咽了下,脑海里全都是林芸梦看似冰冷实则温柔的模样。
对不起…大姐。
次日,相府虽未向皇上申请撤回寻人圣旨,但已经开始准备葬礼的事情了,没人认为时隔半年之久,手无缚鸡之力的林芸梦还能从歹人手中逃脱。
而林麟断是万般悲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仆人换下了本该迎春的红灯笼,挂上那如雪般白的白灯笼。
这一幕和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合,林麟心间一刺,密密麻麻的刺痛宛如万蚁啃噬,痛的林麟呼吸不上来。
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亲眼看着白布挂满灵堂,看着棺椁被送进土壤之中,与世间融为一体,他的心也一并被挖去同她埋葬在了一起。
林麟缓缓闭上了眼,旁边林云羁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林麟眼角透明的水珠,心中的震撼甚至一下盖过了悲哀的情绪。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林麟落泪,印象中的林麟要么是一袭乌纱帽官服正经威严,要么就是严肃面容的教导他人生道理,他的父亲好似铁面无情的石头,只有在提及过世的妻子时才偶露难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哭泣。
周身流露出的死寂叫人也跟着心神俱疲,林云羁嘴唇轻颤,安慰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麟苦笑,似乎人都是这样的,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再懂又能如何?妻子和女儿,都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他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后悔了。
他记得妻子临终之前,死死拽住的手和满是流连的目光,他又恍然记起…妻子最后的那句话:
——“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明明一开始,他也时常幻想和妻女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可当亲眼看着爱妻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幕后,那美好的梦境便猛然破碎,残忍的现实几乎将林麟刺的千疮百孔。
在这绝望和痛苦的折磨之下,林麟彻底封闭了内心,甚至将美梦破碎和妻子死亡的罪责全指向了林芸梦。
可他痛恨的,哪里只是无知幼小的孩童,而是这无情的世界。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发泄怒火和绝望,他也确实的泄出了仇对的情绪,可付出的代价却是林芸梦彻底冷漠的目光,和如今加倍的痛苦。
若说之前林麟对林芸梦改观并且关注,是因为她逐渐展露的才华和嫁出去能为相府带来的好处,那现在林芸梦死去后,林麟才真正的想要去关心爱护她。
可惜,追悔莫及。
“老爷、少爷,门外萧府萧少卿大夫求见。”
丫鬟小心翼翼的禀报。
“告诉萧少卿,本相忙于葬礼之事,恕不招待。”林麟收了情绪,冷冷的说。
丫鬟前去复命,但不一会儿又再次回来,额上带着小跑的汗,断断续续的说:“老爷,萧大人说他是前来求亲的!”
“什么?”林麟一愣。
说来可笑又可悲,如今他相府的女眷只剩一个几乎不存在的林晓茗,萧遇北求个什么亲?林麟并不认为他会愚蠢到拿这种事来消遣自己。
林云羁缓缓皱眉,说来,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萧遇北,因为他看得出林芸梦很不喜此人。
两人很快见到了萧遇北,一向惯爱黑衣的男子如今却一身白衣如雪,锐利的眸却并未因为这颜色而变柔。
林麟神色冰冷:“萧令郎这是何意?求亲?求谁?求甚?晓茗已有中意郎君了。”
他的语气可算不上好,毕竟这人先是娶了林昙儿,一向温柔的昙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随后又追求林芸梦,而林芸梦却落了个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萧遇北沉默片刻,忽然一撩衣袍,直挺挺的冲林麟跪了下去。
奴仆们的低呼声此起彼伏,连林麟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睁大了眼。
“丞相大人,卑职想要求娶的不是林晓茗,而是梦儿,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让您难过,但…”萧遇北微微垂眸,深呼吸后开口:“梦儿已经过世,但卑职爱她…或许之前是我看错了人,错过了梦儿甚至伤了她的心,在她过世之后,我这才备觉痛苦不已,在下请求丞相大人成全,将梦儿嫁给我!”
这番惊骇世俗的话语引起一片的倒吸气声。
林麟彻底愣住,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的青年虽然跪着,脊背却挺的笔直,一身白衣配合他眼中偶尔泄露的痛苦显得越发萧条绝望,跟他同样后悔不迭的林麟自是感触颇深。
他深深的看了萧遇北一眼,略带不确定的回问:“你可想清楚了?梦儿…梦儿已经过世了,且我林麟的女儿无论如何也得做个令人尊敬的正妻,冥婚娶一介牌位做主母,你确定想好了?”
萧遇北几乎连犹豫都没有,重重的点头:“在下想的很清楚,还恳请丞相大人成全。”
他答应她的,要十里红妆娶她回家。
“…好,本相看在你不顾世俗的份上,答应这门亲事了!”
“多谢大人成全,但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吾父之事尚在调查,在下想等这事儿过后再娶梦儿,否则圣上那边不好交代。”
“也罢,梦儿能遇到你这种痴心之人,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林麟立刻将刚刚还视他命格不详的想法抛却,只觉得此人想极了自己年少气盛之时,爱的轰轰烈烈、光明正大。
待差人送走了萧遇北,林云羁立刻劝阻:“父亲,此事你怎么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世上难得有如此痴情之人。”
“可大姐不喜欢他。”林云羁拧眉。
林麟当即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云羁,逝者已去,生者却要继续活着,且,你怎么知道你大姐不喜欢他呢?”
“父亲……”林云羁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麟一挥手阻止。
“莫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林云羁咬牙,怒火一下子壮胆迸发:“我看你就是因为萧遇北未来不可估量!所以顺手推舟与他结亲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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