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沉默许久,缓缓抬头道:“就算我相信你,那下一步该怎么做?藏起来?”
黄祖道:“藏也没用了。李冼找不到你我的话,必然会选择破坏大脉阵。光凭霊人的力量,就算勉强能守住一时,牺牲也定当十分惨重,李冼却可以凭借她的木制脉阵迅速恢复脉灵。折腾几番下来,霊人们将会十不存一。那我们藏起来,花费大量时间和灵体元身将叠梦术解除,也就没有意义了。大脉阵一破,脉界内再没有一处可安身之地。难道你还想在地下躲一辈子不成?”
林风呆呆道:“那怎么办?”
黄祖看看孑生,孑生道:“只有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办法或许能打个平局。”
黄祖摇头道:“那般做就跟那孽徒一样草菅人命了,算了,我们再另想办法。”
林风疑惑道:“跟李冼一样?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啊?”
黄祖正待回答,就听一个平和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起来。“说的没错,如果师傅你启动脉阵来汲取一部分霊人的精血,强行唤醒砺蛇,确实有可能阻止徒儿。可惜啊,妇人之仁掣肘了你,你终究会为此后悔的。”
黄祖昂首挺胸高声道:“如果我没有妇人之仁,当初也不会救你。要说后悔,我只后悔前时误入歧途也误了你。李冼,你真的不能收手吗?”
“哈哈哈,师傅,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让我收手,我怎么收?你是树灵,拥有千万年寿命。而我,困在这里,只能慢慢等死。”
黄祖道:“你现在的寿岁已经是常人的好几辈子了,你还不满足吗?”
“满足?如果我没有走进这个门,没有一窥天道,我确实该满足。可一旦看到,我就不甘心了。修仙,不就是为了能够长存不死吗?”
黄祖道:“看来你还没有明白天道的真正含义,生老病死顺势而为才是天道啊。”
“够了,不必多说,我自有考量。”李冼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和我再次联手毁了神殿,打破脉界,去找常左报仇。第二,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成功改良脉阵,现在的我可以用木制脉阵汲取斓花和你的精元。哪怕你有霊人帮手,也毫无胜算,你们全都会被慢慢耗尽。”
黄祖闻听此言,苦笑道:“哎,作孽啊——”
李冼道:“哼,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你若是真关心我,我们两个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到时候,别怪徒儿无情。”
“李冼!!!”林风如今彻底相信黄祖和孑生说的话了,心底腾起一股无明业火。“你他娘的骗得老子好苦!有种就给老子出来!”
李冼冷笑道:“小子,还没到你,等我了了恩怨,会让你领教厉害的。”
黄祖朗声道:“好了,也不必等了,你意已决,我意你知。今日,我们师徒就彻底做一个了断吧。”说着她的身影飘进树根丛消失了。顷刻,树根蠕动起来,尘土扑簌簌直落,根须撑开,竟在林风等人头上豁裂了一个直透地面的丈许宽深洞。接着一条大树根如蛇状盘旋起来。黄祖的声音道:“站上来。”众人依言站上那条树根,被直直托上了地面。
此时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在天地之间,红光刺目且毫无暖意。李冼背对着太阳悬停在半空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林风、孑生、游波筠遥望着李冼,李冼也望着他们,大家各怀心思,一时皆无言语。
黄祖的灵体元身显现在李冼十丈远处,“动手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不必客气了。”
李冼皱皱眉,将手抬起,“师傅——得罪了!”话音一落,只见漫天飞起花粉,跟着有无数花朵无茎自长。花瓣长到全盛,就如冰雹一样往枯荣大树倾泻下来。
黄祖也不是等闲。枯荣大树的枝叶上即刻生出不少指头大小的绿色果实,果实未老就纷纷脱落,跟着往天空激射而去。
花朵与绿果在空中互相碰撞,残花败叶和果肉浆屑如雨跌落。李冼的花朵越开越大,越来越密集,黄祖的果实也随之如此。
双方僵持了半炷香功夫。李冼微一摇手,空中的花长出了根茎,根茎自行拧紧,化作一根根木刺扎下。黄祖轻一跺脚,绿色果实聚成三指大小,射到空中,如炸弹一般爆射开来,将那些花朵和木刺震得七零八落。黄祖跟着抖抖手臂,从枯荣巨树上剥下一块树皮,散成十数块,如旋转的龙卷风,顶着果雨花雾直冲李冼。俄顷一合,就像一只青色袋子把李冼裹在其间。
林风等人正待欢呼,就听“嚓啦”一声,三条胳臂粗细的带刺藤蔓冲破了包裹。再一搅,把树皮搅了个稀巴烂。藤蔓倏地长长、变多,少间就缠上了枯荣巨树的树干,把树皮刮得“滋啦”作响。
黄祖肩膀颤动,轻哼一声,全身用力。枯荣巨树的树干蓦然膨胀开来,瞬间将藤蔓崩断了好些。可是眨眼间,更多的藤蔓缠了上去,少顷,树干的五分之一就已绕满了藤蔓。
黄祖也不急,双脚轻分,左脚轻抬,往左划了半圈,再抬右脚,往右划了半圈。就见巨树底部骤然冒出无数梁柱粗细的根须,它们盘旋着爬上树干,不停撕扯着那些藤蔓。
藤蔓细小,根须粗大,很快藤蔓就抵不住,被一一扯落。
李冼停了手,“师傅不愧是师傅,我若只用你教的手段,确实难分高下。”
黄祖朗声道:“李冼,我知道你还没出力,现在我能略占上峰,不过占着本体的优势。”
李冼道:“是啊,师傅,你明知绝对斗不过我,为什么还要坚持。我们联手吧,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人阻碍我们了。”
黄祖道:“道不同,多说无益。”然后把腿跨前一步。那些缠绕在树干上的树根都昂头冲上了天空。
李冼道:“我只是可惜你这几百年修为,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休怪我无情了。”将手一挥,身前鲜花绽放。树根冲入花障,李冼却不见人影。
天空中花朵不停开放又凋零,逐渐集成薄雾,枯荣大树周围飘散起阵阵浓郁花香。
“不好,致幻花粉,快闭住口鼻!”黄祖一边大喊一边张开双臂。巨树顶端枝叶迅速变得硕大无朋,随着黄祖双手的摆动而不停摇动。树叶扇起的风将薄雾很快吹散,可是却无法完全消除。黄祖又将头一摇,头发披散下来。枯荣大树南北边的树叶即刻变得枯黄,随风飘上半空,混迹在薄雾之中。黄祖再喝声:“着。”只见一抹火起,枯叶乍燃,火势蔓延,顿时将整个天空烧成一片艳红。黄祖晃动树冠一扇,须臾,花粉、花香荡然无存。
“好手段,我看你如何破这个!”李冼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地面紧接着裂开了,长出数根铁青色藤蔓,藤蔓长到三丈余,顶端结出蒲公英样的花朵。借着风势,碗口大的蒲公英种子飘得到处皆是。跟着这些藤蔓纠缠着组成一个奇异的形状,将李冼托在中央。
“是脉阵...”黄祖眉头皱紧。
藤蔓脉阵随即泛起蓝光,一道道蓝色波纹如水流,不断从地底涌出,汇聚到李冼体内。李冼像一盏通电的巨大灯泡,全身闪耀出刺目的蓝光。她高呼一声“去。”无数的蓝光从她头顶迸射而起,又流星雨般洒落地面,钻入那些蒲公英种子里面。片晌,种子扭动起来,如同出壳的小鸡,伸出了头颅和四肢。虽然有些颤颤巍巍,很快都站了起来。它们略比普通霊人更高更壮一点,通体是墨绿色的木质纹路。左手化形为一面木盾,右手化形为一柄长枪,屁股后面有一条尺余长的扁圆尾巴。更奇特的是,每个树人胸口内都有一小团耀动的蓝色火焰,时明时灭,仿佛在呼吸一样。无数树人很快汇成一股墨绿的洪流,浩浩荡荡杀奔枯荣巨树而来。
饶是黄祖,也不由露出一丝惊惧。她把手往下一压,空中燃烧的枯叶铺天盖地落下,将那些树人全部罩住。一时间,烟尘喧嚣冲天,火焰熊熊呼啸。林风等人又高呼起来。可只过得片刻,那片绿潮便冲出了汹涌的火海。它们的身体经火一烧,反而浑身闪耀出金属的光泽,就算个别木制部分被烧损得特别严重,也让李冼用脉灵很快修复了。
“孑生,你去通知他们吧。”黄祖的声音感觉有些虚弱。
“好的...”孑生应声后离开了。
此刻,树人潮已经奔到了巨树近前。黄祖使劲跺了跺脚,然后长吸一口气,暴喝一声:“起。”就见地面如火山爆发般冲出三根硕大无伦的树根。每根都有碉楼大小,犹如三位将军,带领着无数小树根一起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那些树人。
小树根负责将树人牢牢缠住,大树根负责碾压,几个来回后,前面的树人已碎成了一片瓦砾渣。
不过再看李冼,依旧包裹在巨大的藤蔓中,藤蔓顶端不断结出蒲公英种子,持续化作百千树人,仿佛无休无止。
这时巨树后面突然响起了洪亮的呼哨声。林风回头一看,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成千上万的霊人穿着甲胄、拿着武器行进过来。最前排是奥翎族和银鲮族,他们盔明甲亮,刀戈争辉,戎装齐整,颇有大国正规部队的情态。他们后面是其它部族的组合。有的衣饰整齐,武器统一。有的奇装异服,兵器各异。有的蛮壮威猛,有的潇洒飘逸,有的膘肥体健,有的瘦削精干,有的雍荣华贵,有的佝偻褴褛,有的笑容可掬,有的愁眉苦脸。有林风知道的部族,也有林风从未见过的部族。
就听孑生提气高声喊道:“众位兄弟姐妹们!今天,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自愿站到了这里。今天,我们不是为了粮食,不是为了女人,不是为了财富,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领地,不是为了效忠,不是为了你我自己。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常左大神创造的这个伟大世界,为了它的美丽,为了它的富饶,为了它的安宁。是它,让我们懂得了爱与恨,情与仇,善和恶。而在我们的前面,那个创世之时就存在的人,那个本该守护我们的人,她却选择了背叛。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常左大神,背叛了这片土地,她要杀光所有的霊人,汲取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点灵气。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她的个人私欲。这样的行为,我们能答应吗?不!我们绝不答应!就算她是神灵,就算她拥有绝对的力量,今天,我们都会跟她抗争到底!”
孑生的眼神如钢铁一般坚硬,如烈火一般炙热,“今天,是霊人们几百年来的第一次团结合作,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合作。但我们要留下证据,证明我们在这片土地勤劳地生活过,英勇地战斗过,无畏地牺牲过。历史会记住我们,常左大神会记住我们。我们的生命会逝去,灵魂会抹灭,但是!我们今日的伟迹会永远铭刻在时光里,传唱在人心里,我们会在那里重生。今天,我们唯死方休!!!”
“唯死方休——唯死方休——唯死方休——”霊人们振奋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他们脸上再没有了畏惧,身体再不发抖,眼神坚贞,义愤填膺。他们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燃烧自己的生命,歼灭眼前的强敌。为了妻子儿女,为了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为了重回常左大神的怀抱。
“杀——”孑生一声长鸣。
“杀————”霊人们的呼喝如喷发的火山,振聋发聩,响彻天地。
按照事先的部署,奥翎族和银鲮族从正面强攻,其它部族霊人从侧翼包抄,胶着的战局立马改变。部族的领袖们身先士卒,霊人们更是个个奋不顾身。他们用刀砍,用斧劈,用箭射,用弩击,用网捆,用索绊,用火烧,用水浇,用石砸,用油淋。武器掉了、坏了就用拳打、用脚踢,手脚伤了、断了就用嘴咬、用头撞,牙咬碎、头撞破,就用身体去顶、去绊。在霊人们的忘死进攻和黄祖的树根掩护下,李冼的树人军团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杀入树藤脉阵内。
“能做到这样不错了。只不过,你们未免太天真了,光凭蛮劲就妄想打倒我!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李冼突然怒睁双眼,藤蔓脉阵光华大放。树人停止了繁殖,所有的脉灵汇聚成一颗庞大的蓝色光球射向天空,随后彗星般坠进枯荣巨树旁的海港里。
整个大海都亮了起来,海水如同被煮沸,“咕噜噜”翻滚不停。忽而“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身影窜出海面。幽蓝色的身躯,冰冷的鳞片,扁平的嘴巴,背脊上丛生的骨刺,还有那对凸出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霊人们被那双眼睛扫过,都不由得毛骨悚然,胆颤心惊。一时间,整个战场安静了下来,唯有海水从大蛇身上不住跌落的“哗哗”之响。
“来吧,黄祖,你的对手如果是它,你该怎么办!”李冼狞笑着。砺蛇将头一甩,裹挟着飓风骤雨,山一般压向了枯荣巨树。黄祖牙关咬紧,身子微蹲,眼珠暴凸。枯荣巨树下的土地再次震动,一根十丈粗细的主根缓缓抬了起来,协同着之前的一条大树根,一齐往砺蛇撞了过去。
两道青色影和一道蓝色影霎时碰在一起,如山崩,如决堤,如火喷,如雷劈。它们角力的地方,树木花草寸根不留,大地也随它们的每一次碰撞、拧扭、跌倒而颤抖不已。
李冼得大蛇助力后,又将脉灵重新灌入树人,霊人们立刻陷入了苦战。
“哼哼,还不放弃吗?只要有脉阵在,我就可以源源不断汲取斓花的精元来培植树人。而你们,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能坚持多久?”李冼望着捉襟见肘的黄祖,不再进逼,反而从脉阵中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欣喜又满足的表情,似乎在享受着眼前的这一切。“师傅,我知道你姿态比我高。可是,你的高姿态能救得了你自己,能救得了这些霊人吗?你不愿意汲取他们的精血,他们还不是一样得死。怎么样,放下你的高姿态吧,启动脉阵吧,唤醒大蛇吧,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哦,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是不明白...”黄祖摇摇头,她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透明,这是她灵体耗损太多,元身虚弱的表现。“这些孩子们都比你看得透,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呢...”手机用户看空聊记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517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