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残壁断垣,身体有些酸麻,但没有疼痛的感觉。她从地上缓缓爬起身来,身下的裙子也已变成了一条焕然一新的桃红色裙子。
眼前的地方……是第六层。
是她掉下悬崖前所呆的地方。
当初在姚七娘眼中所见到一片丹红色,如今却已尽数枯竭,那一棵古树只余下光秃秃的躯干,所有的丹朱都不见了。
忽的,有许多光点从姚七娘身侧出现,渐渐的汇聚,有声音传入姚七娘的耳畔。
“往这走。”
是江意的声音。
姚七娘跟着那些光点往前跑去,但没跑多远,便被墙挡住。
自三年之后,这里变成了一片死地。钥匙被姜姒夺走,丹朱已经枯竭。
光点落到墙壁前,稍许停顿了一会,随后光点穿过墙壁,江意的声音又传来:“往这里。”
姚七娘愣了愣,但既是江意要她这般,她自然无条件的相信了,她闭上眼睛往墙上一撞,身子便变得轻飘飘的穿了过去。
姚七娘又睁开眼,眼前又出现一条道路,周围都是黑暗的,只有她脚下的这条道路是清晰的。
“一直往前走。”红色的光点一直在姚七娘眼前引导着,姚七娘不断地往前跑着,终于逐渐看到了阳光。
丹朱矿中的光线昏暗,忽然接触到新鲜空气的姚七娘一时间无法适应,眼前的光线也很是刺眼,她伸手稍许遮了一下阳光,阳光穿过指缝,姚七娘长舒一口气。
正想迈开步子来,却忽有个声音传入耳畔。
不是江意的声音。
“姚小姑,我们又见面了。”
是……江舫?
姚七娘将手拿了下来,便看到自己已在一处湖畔的岸边,嗖嗖的冷风吹过,外界的温度比在丹朱矿中低了许多,姚七娘打了个喷嚏,江舫便走了上来,将外裳脱下,披在了姚七娘的身上。
眉目温柔,笑意温柔,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会在这里?”姚七娘疑惑出声。
江舫微微一笑道:“是她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她是指江意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类似的问题,姚七娘之前也问过,但江舫却没有好好的回答,又或是她没有理解清楚。
“我先前给你看过的地图……你好好记住了吗?”江舫却忽然出声道,眼底含笑,似有光华流转。
姚七娘点了点头。
“好好记着吧。”江舫摸了摸姚七娘的头,避开了姚七娘的问题,“有些问题,我无法同你说清楚,但是,既是辈分上算是你的小叔叔,我便不会害你的。”
仍是不打算同她说清楚?
不过也算了,他们所要做的事情不同,她再三过问也不好。
“你会送我回建康么?”姚七娘又道。
“是,我此次来便是送你回建康的。我想江意应当同你说过,你所在的时间,应当是三年之后了。”
“我知道。”姚七娘认真点了点头,到底她的记忆之停留在三日前,虽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但心态一时间到底没法调整回来。
“好。”江舫道,“既是你已经清楚,我们便走吧。”话语落下,江舫转过身了去,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而马车前站了个男子。
黑缎覆眼,身影萧索。
“你父亲应当有很多话要同你说。”江舫道,随后轻推了一下姚七娘示意她上前去。
姚七娘愣了愣,却还是走上前去。
“小春儿。”周念听到脚步声,便喊出声来。
姚七娘顿住步子,看向周念,随后平复了心情出声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上了马车之后,周念坐在姚七娘的对面,姚七娘见他不说话,便轻叹一声道:“所以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已逝,此事她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念默了默,踌躇一番便出声道:“十七年前,我与你母亲意外相识,初时不识彼此身份,在相处中情愫渐生……尔后,宁家却忽然联系上我,询问七十多年前太子是否有什么东西留下……而那个东西,自然指的便是丹朱簪。彼时我不知丹朱簪其用,便将它作为信物送给了你的母亲……”
“我虽矢口否认,但宁家自也有宁家的手段。再然后,程家也向我提出此事,丹朱之事我已有耳闻,虽不清楚其间详细,但我知道不能将钥匙流入外人之手,随后,那是还是少年的秦王找到我,提出让我诈死离开建康……”
“那你便这样离开了建康?”姚七娘淡淡出声。
周念点了点头,又道:“我离开时,并不知道你母亲已有身孕……原是想以我之死来转移宁程二家的注意力……却没有想到你母亲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之后毅然而然的离开了宁家……再然后的事情……我便……”
姚七娘冷笑一声,嘲讽道:“所以你离开便是离开了?根本没有在乎我母亲会如何么?”
周念微微低下了头。
“那之后……我来到陈留,知晓了大周开国时所造下的孽障,又听闻你母亲已为人妇……百感交集之下,自废双目……”
“你以为母亲背叛了你?”事关母亲,姚七娘不由得扬了声音,五指也紧紧攥住了衣袖。
而周念虽是目不能视,却能听出姚七娘话中的颤音。
“不是的……大周往昔所犯罪孽太过残忍,知晓你母亲身份之后我亦是无法面对,毕竟我周氏和宁家之间……你在祭坛中应当见过……”
周念一时间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和姚七娘描述他那时的想法。
七娘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早已逝世,过往的一切她也早已释怀。所来陈留,也无非求一个真相。而如今真相知道了,姚七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该狠狠将父亲痛骂一顿,还是该告诉他不应该这样误会母亲,又或是,让他跪在母亲的墓前忏悔?
好像……都不应该。
早就已经过去的事,现在追究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母亲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了。”姚七娘出声,“其实,你同母亲的缘分,十七年前便已经结束了。这之后,你也无需再耿耿于怀了。”
许是她骨子本就是个凉薄的人,如今要她对父亲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她做不到。
“……抱歉。”周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说,也否认他所犯下的错误。
那便如此吧。
马车一路行至江府,姚七娘先下了马车,周念跟在后头下马。
“小心。”姚七娘见他伸手去摸索着车辕想下马车,心头一软,伸手去扶他的手臂,“我扶着你下车吧。”
周念一怔,随后在姚七娘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分明是父女,可相处的方式却那般疏远。又或是,说不上疏远,只是二人都不懂父女之间的相处方式罢了。
马车到了之后,随后骑马跟在后头的江舫也到了。
江舫从马上翻身而下,走至姚七娘面前,道:“姚小姑是想现在便动身回建康还是在陈留休息几日?”
“我马上便回建康,烦请江先生为我准备马车。”姚七娘斩钉截铁,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江先生你既然知道我会从哪里出来,那柳十一,柳十一知不知道我如今还……活着?”
江舫脸上的笑容一滞,好一会才缓缓回道:“他……怕是不知道。”
姚七娘也僵住了,原以为如江舫这般周全之人,应当会同柳十一知会此事。
见到姚七娘这般僵直的神情,江舫却又微微一笑,出声道:“我也是近日才知道此事。”
姚七娘长吁一口气,回道:“既是如此,那我必须得立刻去建康了。”
江舫的效率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为姚七娘准备好了一切。姚七娘心中惦念柳十一,匆匆和江舫告别,便往建康而去。
江舫含笑送姚七娘离开,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转身往府中走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门扉,见姚七娘的马车行远,才缓缓走出来。
丹色长衫,墨发披肩,正是程九疑。
“你为什么不告诉柳十一?”他出声质问江舫。
江舫抬眼看他,面上依旧是那般笑容,随后他出声道:“我是大周的王爷,而这大周的江山需要稳固,因此,也需要柳十一这样的人。他和宋晁多年情谊,不会轻易痛下杀手……”
程九疑冷哼一声,随后鄙夷道:“原以为你有那人的记忆,性子也会同他有几分相似,但终究骨子里流的是周家的血。”
江舫也不做辩驳,只道:“随你如何想,但……他的记忆也并一直存在,总有一天我会变回我自己……而在这之前,有些事我要做完。”
程九疑嗤笑一声,摆摆手,大步走开,只幽幽的传来他的话:“反正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大周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那我预祝你寻到江意。”江舫祝福道。
程九疑的声音没有再传来,即便没有江舫的祝福,但只要她还在这世间,踏遍千山万水,他终会寻到她。手机用户看妾闻春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658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