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卿,你知道秦庄襄王是如何登基的吗?”
狄仁杰当然知道了,可没有回答,已经明白李威意思!
“孤在西京时,就托王彩年带了一笔钱财,进了宫活动。可毕竟少了些,有没有效果,孤没有看出来,可孤想多少会有些效果。但如果有两万三万缗钱呢?”
就是有这么多钱,也未必将宫中所有人买通,但买通的人可不少。对太子帮助却是很大,毕竟太子如果不生财,手里是没有钱可用,自己没有钱,魏元君能勉强凑合着生活,否则都不会买鬼宅了。西门,却是地靠自己数人救济着渡日。狄仁杰无可奈何地说:“虽然也是殿下一条自保的方法,但失去了正途。”
“孤不算太正,可绝不会算太邪。又,孤有了一份假名在外,如果想帮助百姓,手中有一些余款,将它们变成粮食,托梁陆二人名义,送到关中,是不是在做一件善事?”
“殿下,可它只是一个作坊……”下面的话没有说,奶糖生意不可谓不好,可为什么好,不但是糖本身,还有一些商人为了巴结,不顾利润,大肆进购贩运导致的。就是这样,那个作坊里乍似很美,雇佣的工人越来越多,可是一年又能有多少利润?
或者象各大家族,那是多年的积累,田产、地产、房产、作坊遍布天下。或者象邹凤炽,也不是一年两年积累起来的,但这些钱放在一个人身上让人震撼,可放在整个国家上,又算什么?等到太子的钱变得可观,要么就成功登基,要么就失败了,无论那一样结果,都不需要钱财了。
“狄卿,暴风骤雨固然伤身,可春雨润物,细而无声,却是养人。你小看了这个蔗糖了,不仅是孤上面讲的两样。还有一项关系到国家的将来。竹纸现在多少人知道它的技术了?”
“殿下,这是好事,将来全国都是便宜的竹纸,许多人就能用得起纸张。”
“是这样的,可是狄卿,单从利来说,得利最多的是谁?”
得利最多的不是朝廷,朝廷没有征税,这才是李威最奇怪的地方。这段时间想得最多的就是保命,偶尔也会往其他方向想一想。对商人很看不起的,许多大臣连提都不大愿提,可是并没有象样的商业税。要么关税,定得又十分模糊,于是朝廷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下面的官吏却变着法子勒索,商人还苦不堪言。
可询问了一下,却不尽然。苦的只是真正的商人,一些家族、官员或者其他的强势群体托了假名行商,各地基层官员却不是很为难。这个结果,也象田地一样。朝廷是希望大家平等的,不然也不会来个均田制,更严禁永业田等出售转让,可田地照卖,大家族丰年丰收,荒年买地两不误。于是朝廷依然如故,甚至因为并吞,征税困难,各个家族或者门阀坐享着这份太平盛世,越来越强。
竹纸亦是如此,纸张便宜起来,不代表着商家亏利,相反,这份便宜是成本便宜造成的,因为便宜用得多了,利润反而更大。但这份利依然还在这些人的口袋中。也就是说,李威想出来了竹纸,也许武则天与李治得了一份虚名,天下读书人能用得起纸张。可最大的好处只是少数人所得,还在继续加剧这个国家在向两极分化发展。
“狄卿,如果朝廷征商税如何?”
“不可,”狄仁杰又说道,每征一样商税,牵连的事与人会很多,天下会汹汹。特别是不能出自太子之口。
“可是蔗糖商人主动向朝廷提出征百分之五十的商税,又如何呢?”
这是太子的产业,他提出征百分之八十的税务,也没有牵动别人的利益,自然没有争议,以后技术流传出去,已成了惯例。李威又说道:“狄卿,蔗糖千万不可将它当作奶糖看待。你向孤说半年解决许敬宗。孤也对你说,十年内,蔗糖最少能为朝廷一年带来十万缗钱税务,二十年内,最少能带来二十万缗钱税务。至于晒盐,更是远在蔗糖之上。虽然说谈利羞之,可朝廷国库里如果有许多财帛粮食,关中的灾民会不会好过一些?前些年,为了周转,朝廷居然下旨发放贷钱,这个贷钱是如何回事,狄卿应当知晓,侥幸数量不大,否则天下百姓又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终不大好……”
“不但如此,它还可以养活很多人。这些人都是大唐的子民。不过孤可以向你允诺,此事由孤始,也由孤止。不及下一代。”
“这是必须的,”狄仁杰终于软了下来。
李威松了一口气,这是狄仁杰了,换作其他人,也不想指望说服。其实呢,许多官员当面一套,背下一套,就象王戎一样,当面连钱都不大好意思说出来,说阿堵物,然后晚上睡在钱堆上撒欢。可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大家反而能接受,奇怪来哉。
自己与父母亲也是如此,坦荡荡地开诚布公交谈不行,必须一个个闷在心里,与群臣之间一样,一个劲地使阴功……
但还有一条,李威万万不敢说的,下面铺的门路多了,用的鸡鸣狗盗之辈多了,即使是跑路,也变得容易了。开不出口,也挺亏疚,狄仁杰等为了他,赌上了全部家当,自己却想着跑路……
其实狄仁杰又再次低估了,无论太子怎么说,也许蔗糖比奶糖获利更大,可一年为国家带来十万二十万缗钱税收,却是不大信的。盐相信,家家户户必须之物。
默认权当是一次妥协,于其说是国家将来的税务,不说太子确实需要些钱,打通宫中……
不过时间尚早,甘蔗现在没有成熟,即使成熟了也不行,必须长成了老蔗,收割起来,下了地窖,经过寒天一冻,将糖浆冻出来后,才能从地窖里拿出来轧汁,那时提炼出来的蔗糖,才是一等一的蔗糖。
但需要到江南去看一看,找一块地以及蔗源。其实梁金柱经过两次捐款,剩下的财产不多了,陆马手里倒有钱,可需要周转。还要指望李威的资金。不过也无所谓,李威需要的只是他们行商的头脑,以及挂一个名,甚至连门路都不需要,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到时候暗中关照一下,还是可以的。
陆马与梁金柱离开了,狄仁杰依然有些不快,李威说道:“狄卿,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孤试验那几块高梁地长势良好。”
“重农轻商才是君王之道,”狄仁杰正色说道。也听狄好二人回来说过,不以为意,太子捣鼓的东西,皇庄将所有肥料与心思就堆在那十几亩高梁地上了。能长得不好?不过这却他最赞成的,收成如何不计较,太子重视农业了,这是在向天下作一个表态。这个表态才是重要的。
李威弄了一个没趣。
狄蕙与狄好端来一盘桑椹,狄好说道:“父亲大人,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刚打下来的桑椹,用井水冰过了,你们尝一尝。”
李威拿起乌黑的桑椹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很甜。说了一句:“夏天好啊。”
小时候家境不大好儿,又小不懂事,于是每每盼着夏天到来,或者到水里摘嫩菱,踩嫩藕管,或者田里的瓜,或者爬到桑树上采这个甜甜的桑椹。那段时光虽然不象原来的太子过得锦衣玉食,但却是无忧无虑,想到这里,一阵儿失神。
“太子,小心了,”狄蕙说道。
李威低头一看,因为失神,一滴黑黑的桑汁滴在衣袖上。
两个少女嘻嘻一笑,梁金柱他们离开了,狄好与狄蕙也将羃罗迫不急待的摘了下来。看来大约她们也感到每天将自己包在面罩里不大好受。李威说道:“孤这里有一首诗余,两个小娘子可否为孤弹唱一回?”
“好哎,”先后雀跃起来,说起来也不是很大的嘀,一个比现在的李威大一岁,一个大两岁,放在后世,还是在青春活泼的时候。
立即站了起来,一个替李威拿纸,一个替李威拿笔。
狄仁杰只好笑笑,论权谋之术,太子仁爱,倒底差了许多。可是论写诗,写诗余,自己却及不上的。
磨好了笔,充满万分期盼的将笔递到李威手中,李威也苦笑,心想,你们倒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这些诗词,拿起了笔,狄仁杰也凑了过来,最爱的就是太子的字。姚元崇曾经说过,此乃天地正气之字,没有一颗正气之心,休想写得。所以每次太子在他面前写字,总要观摩。笔落了下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路边溪桥忽见。
很清新的一首诗余,不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依是很雄阔。
“好诗余,”两个少女惊喜连连地说。而且不象大江东去,这首诗余她们也可以唱得。
拿来琴,弹唱起来。
狄仁杰却在想着心事,诗余之所以上不了台面,甚至文人卑视,正是里面充满了许多市井上的低艳小调。但经太子一变,不但持正,而且更富有音律变化之美。或者行商……
唉,不能想啊,那个人诱惑了太子,自己又被太子诱惑了。
唱完了,看了看天色,李威才说起另一件正事,道:“两位小娘子,孤要提前通知你们一声,母后有可能这两天要你们与杨家小娘子、徐家小娘子、裴家小娘子一道进宫。”
“皇后召奴婢等进宫,有何事?”
“孤也不知,”李威答道,眼睛却望着狄仁杰,狄仁杰同样想不明白。
狄好担心地问道:“父亲大人,皇后问起奴婢身世,奴婢如何回答?”
如果将她们以前身世揭破了,休想以后进入东宫了。
“这个倒不会,至少皇后会考虑一下臣的脸面。你们同行还有其他三个小娘子的。再说,皇后也未必知。不问不答即可,”狄仁杰在想着武则天用意,又随口说道:“不过你们进了宫,皇后要看看你们,倒是不好戴羃罗的,但你们要离陛下远一点。”
李威正要问,忽然醒悟过来,脸上一阵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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