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雪山,千年风雪,万年冰霜。
回到这里的冰兮第一个待见的来客却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师兄,如何说是名义上的呢?
冰兮回顾她自从来到雪山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虽然月华偶尔会来帮忙疗伤什么的,但他们之间的交际也只在这些十分浅显的方面,同门是兄妹却没有什么别的情谊,甚至常常几日不见。
她知道紫宗帝君将她收为弟子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也确实如果没有紫宗和月华,她也许不会那么轻易的多次死而复生,月华就像是执行紫宗的任务一样,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护她周全,结束后便匆匆离开。
今日月华突然上门来访,却是有些出乎冰兮的意料,更何况这天下能知道她回来的,更是寥寥甚至没有。
冰兮从后山出来,看到了那个自顾自坐在寒亭里饮茶赏莲的男子,月色银袍潋滟清贵,如一缕清雅月色散落在华服之上,面容朗逸俊俏,带着些许的冷漠与淡然。
他就在那静静的坐着,微风拂动过衣袂,真如谪仙一般的存在,手中一把霗月扇,玉骨微响,素手芊芊。
“师妹。”月华感受到了冰兮的到来,起身侧目,行礼作揖,动作一气呵成。
“师兄今日怎么来了?”冰兮淡淡一笑。
这个来自月宫的男子她知道的不算很多,但也不少。
一快生于月亮上的灵石,经过星月精华的吸收,慢慢幻化成人形,而后被紫宗帝君收于座下,晓通音律,通读医书,堂堂仙医,妙手回春,传说他这块灵石是上古时代女娲补天时遗留在月亮上的,原本七彩的光芒渐渐被寒冷的月光渡化,方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冰冷冷的月宫里孕育出的人儿也是透着一股子冷冽气息。
“师妹回到雪山还真是无人知晓,若不是师父提醒,我怕也不知道师妹已经安然回宫。”月华接过冰兮递来的茶水,面前的女子上次一别还是满身伤痕躺在碧落海底奄奄一息的模样,许久未见,如今已经慢慢变成了他最熟悉的那个样子,白衣胜雪,冷若冰霜,冷艳无双,仙姿佚貌,白衣夹带着雪山之巅的细雪周身环绕着清新淡雅艳而不俗的风华,想他第一次遇到冰兮时,那个初入雪山,唯唯诺诺全凭苍寒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姑娘已经蜕变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族上神,当真是岁月变迁如白驹过隙。
“这没什么好挂念于心的,这是我的家,最后当然会回来,倒是师父和师兄消息灵敏的很。”冰兮微微一笑,带着馥郁的连花香荡然在心海。
“师父牵挂师妹,自然会对师妹的动向格外关注,倒是师妹自回来后再未踏出雪山,外面的风雨变化也不知师妹可否知晓一二,青丘一战十万魔兵全军覆没,玥城主和太子殿下的兵力及时支援才能让四十里桃花再度盛放,渊凯被二皇子杀死,魔王也死于玥城主剑下,腐朽成沙,只是苍寒宫主的大婚……”月华娓娓道来冰兮模棱两可的事情,说到这里时他还有意略微停顿试探性的看了眼冰兮的神情,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便接着说道:“婚礼进行的不算成功,反倒是闯入天宫他无人能挡,天帝死了,世尧太子接下来的准备便是登基为帝。”
“短短几日,六族便风云变幻,想来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置身事外,太子性情不定,但愿这次能好生对待天帝之位,只是魔王如何能死呢?”冰兮闻言,淡然一笑,她并不关心所谓的锦瑟城婚礼,也不关心天帝的死,只是魔王为何能如此轻易的死掉呢,这让她费解。
“若非太子亲眼所见,恐怕我也不会相信。”月华不太明白冰兮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可能也跟自己一般对魔王的死不可置信。
“也罢,人这一生,劫难太多,虽是神仙妖魔,却也难免哀于思困于情,六族之事我也不愿再度陷入纠缠之中,和师兄一样,置身事外孑然一生才是安稳。”
冰兮轻笑着不再追究关于魔王的心结,此番已经与她无关,她选择回到暮寒雪山同样就是一种对世俗的逃避。
她见了太多的恩怨纠缠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想全部摘干净却常常力不从心,未能做的便是逃离那种是非,等到她一个人在密林中苦苦挣扎了多日后,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彻底置身六族之外,做一个旁观者清清白白,与世无争,就像月华一样。
“师父也是这么想的,这世间繁杂事太多,你受的痛苦也够多了,安心留在雪山,便是最好的选择。”月华听到冰兮这么说,便想起来师父对他的交代,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叙旧与寒暄,更是将师父的意思传达。
师父见多了冰兮忍受的各种苦楚,悲痛万分,想让她安安静静留在雪山哪也不要去,剩下的时光便也是漫长却幸福快乐的,他还没有说师父的意思,便听到冰兮说羡慕置身事外的生活,如此一来,她已经渐渐认清了世界的不堪,想要与它脱离。
暮寒雪山之外,一行人已经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寒凝宫,雪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大雪飘摇,远处的山巅朦胧在皑皑白雾之中。
寒凝宫门口,凤裔已然迫不及待的直接推开了大门,一阵大雪寒风扑面而来,众人不禁连忙用胳膊遮挡逼人的寒气,等到风雪渐渐散去,一只白色大虎从里面慢慢走出,凤裔被一声低吼声吓住了,双腿不停的打着寒颤,他曾经见过净蓝虎,可今日的它愈发凶猛,让人无法靠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甚至直接拦截了众人进入宫中的去路。
凤裔吞了口唾沫,一只手瑟瑟发抖的想要摸一摸虎毛,但却被净蓝虎一记凶狠的眼神吓退了,他连忙躲在苍寒的身后,此时的他已经惊了一身的冷汗,寒风一吹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他有些纳闷还有些害怕的问道:“这老虎今天怎么这么凶啊?”
“它可能是在保护上神。”玥子初眉头紧皱,看着呲牙咧嘴浑身冷气的净蓝虎。
凶兽的领地意识极强,甚至保护欲膨胀,它对冰兮忠心不二,他们只要靠近哪怕一分一毫可能下一秒就会被这翻脸不认人的净蓝虎张着血盆大口直接吞入腹中成为它的午餐。
“都别动,不要激怒它。”苍寒想要稳住净蓝虎的情绪,它甚至连这个驯服它的人都完全不放在眼中,照样低声嘶吼着发出强烈警告,更何况他身后那些对于净蓝虎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孔,他不停地安抚着净蓝虎的气息,慢慢将周遭的冷空气驱散掉,此时此刻双方僵持不下,冷风嗖嗖而过,就如置身冰窖。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进退两难之际,冰兮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身侧是清贵无双的月华上神,冰兮看着此刻剑拔弩张的双方,眉头微蹙,轻轻呼唤道:“净蓝。”
那只气势压迫的大老虎就如乖顺的猫咪一般退到了冰兮的身侧,蹭着她的身体发出放松的声音,全然没有了方才阻拦众人的霸王气息,和老虎僵持不下的众人此时也慢慢松了口气,想要再往前一步却还是被冰兮身侧的净蓝虎一记狠厉的眼神吓退了,那双眸子里是漫山遍野的细雪,夹杂着寒风,犹如利刃直接甩向众人,众人心中一咯噔,也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前进迈出一步。
“主子!青泠辜负了主子的期望,让主子深陷不测,青泠罪该万死。”青泠看到冰兮,直接跪倒在地,忙不迭的请罪,她的噩梦全都是冰兮死于非命,让她不停地后怕担心,现在终于看到主子安然无恙的活着,她激动不已。
“事发突然,我怎能怪你,也怪我将你丢在密林,让你担心了。”冰兮上前将青泠轻轻扶起,安抚着她的情绪,当时她让净蓝虎寻找过青泠的下落,却迟迟没有线索,她便只能做着最坏的打算将此事深埋于心回到雪山。
主仆相见,两眼汪汪。
“上神,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姣夏看到冰兮出现的那一刻,心情十分激动,她不舍昼夜的找了好久的上神如今完好无损一袭白衣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收回到肚子里,她一想到可能冰兮已经被灵狼群吞噬,后怕的泪水就抑制不住的向外流。
“让公主担心了,本神安然无恙,幸得净蓝相救,否则便真如公主说的那样死于非命了,当时多劳公主照顾,冰兮感激不尽,若是公主需要,大可来找我,我定当在所不辞。”冰兮淡淡一笑,对姣夏恭敬行礼,对于姣夏的恩情,冰兮全部都记在心上,一个失去了族人的公主,却也能暂时放掉血染碧落海的痛楚将她安身在碧落海底,这份情谊让冰兮自当感激不尽却也无以为报。
“上神谬赞了,只要上神平安无事姣夏便能安心。”姣夏轻笑着回应道。
“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寒凝宫庙小,容不下这么多人,若是来看看本神是否还活着的,那便看到了,若无事,还是请回吧。”冰兮将视线放在剩下的几人身上,她不想多说什么,甚至还下了逐客令。
她本就不愿意让寒凝宫聚集这么多的人,更不愿看到那个让自己陷入密林危险的苍寒,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一瞬间心灰意冷连还手都忘记了,被人推下山林,满身伤痕的躺在那远处便是虎视眈眈对鲜血期望至极的灵狼群,若没有净蓝虎的及时赶到,也许她已经成了灵狼群分食的腹中之餐。
“兮儿……”苍寒有些失神,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冰兮一句:“青泠送客。”而生生咽了回去。
青泠看了眼冰兮,叹了口气,站在众人面前说道:“各位请回吧。”
净蓝虎也站在一侧冲着众人低吼着警告他们迅速离开,众人面面相觑,唯一的退路便是身后空荡荡的雪山,苍寒无奈转身离开,众人也跟在身后消失在一片风雪之中,青泠瞬间将门关闭,将一切的外物尽数阻挡在寒凝宫之外。
即便如此,苍寒还是绞尽脑汁的想要看一眼冰兮,等到月华也离开寒凝宫时,他偷偷的从后山潜入,只为再见冰兮一眼,等到真的成功进入寒凝宫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站在绯寒樱下遥望着远处出神的冰兮,一片冰白色的花瓣纷飞而下,夹杂着冰雪从冰兮身边环绕着,白肌胜雪,衣袂飘飘,墨发纷飞,银簪映雪,这是他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可现在看来,却渐渐变得有些陌生。
“兮儿……”苍寒胆战心惊的轻轻呼唤着。
“宫主的大婚可还顺利?”冰兮背对着苍寒,不用转身她便知道他的到来,也许是一种无法明说的心有灵犀,她语气清冷,传到苍寒耳中却显得有些让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但他已经做好了如何解释这一切的准备。
“那是假的,是一场戏,我已经查清楚了,都是她害得你,仿造我的笔迹约你赴密林之约,才会让你失踪多日。”苍寒直接点明那场婚礼的性质。
“查清楚了那你做了什么?我的性命对你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真假与否,还望苍寒宫主日后不要再来寒凝宫了,往日恩情本神这条险些丢掉的命算是补偿完全了吧,如今天下安定,宫主身上的重任也减轻了不少,日后你我便一别两宽,各自相安。”
冰兮淡淡转过身子,看了眼苍寒,眼神平静如水,面色淡然,说完后她便直接与苍寒擦肩而过。
苍寒对她的伤寒不仅仅是月色下他对慕容浣玥的婚礼承诺,更是苍寒在紧要关头弃她于不顾的决然。
无论苍寒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只要他有心想要松开紧握住她的手,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直接甩开。
苍寒愣在原地,风雪划过脸颊,冰兮的话就像是断裂的花瓣被飞雪卷携着置于深渊之中,他的心百转千回久久无法平静。
他原本所有的顺理成章的计划还是在冰兮这里出了差错,是无法挽回的差错,他在知道冰兮失踪真相的那一刻,他只是以泄恨杀死了慕容大人,可是对于幕后真凶慕容浣玥他却什么都没做,他瞬间悔恨不已,虽然换来了那千万府兵和天帝的死亡,但是他失去的远远比这些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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