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迟暮下的皇家围场,清风伴鸟鸣,落日映余晖。
尉迟娜雅看到明青桐手中静静躺着的羽箭,瞬间愣在了原地,她不会想到,她算计了那么多,却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云宸,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尉迟公主,这是这么一回事?”明皇眉头紧皱,紧盯着尉迟娜雅,冷声问道。
尉迟娜雅没有说话,此刻的她惊慌失措,方才所承受的赞赏皆烟消云散,剩下的便是全场人的审视和内心空荡荡的孤寂与错乱。
她的碎发飘荡在风中,一身红衣愈渐凌乱。
尉迟恭看到尉迟娜雅没有回话,但是那羽箭上的图腾痕迹已经说明了一切,就算尉迟娜雅不认,也逃不了真相的责罚。
他用低沉伴随着警告的声音叫了一声尉迟娜雅的名字:“娜雅!”
因为他知道,尉迟娜雅这莽撞的一个举动,葬送的可能就是边境一去不复返的和平。
“因为这个,我失去了我的踏雪白马,也险些让自己再也回不来,尉迟公主,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原以为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却没想到暗地里公主也可以如此阴险歹毒。”
明青桐将羽箭扔在尉迟娜雅的面前,染血的箭滚落一小段距离便定定停在了尉迟娜雅的脚边,这支羽箭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利刃,扎进了尉迟娜雅的心里。
这样公然的被人揭开隐藏的心思,对尉迟娜雅这种天生骄傲的人来说,无异于扒了衣服被推上长街游街示众,羞耻感瞬间充斥着整个心房。
“青桐还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另则良婿,择木而栖。”明青桐冷冷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拉着云宸匆匆离开了这里,香雪急忙跟在身后,三人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明皇深深看了眼尉迟娜雅和尉迟恭,便也在皇家士兵的簇拥下离开了围场,在场的看客也都知趣的纷纷离开。
云宸和尉迟娜雅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尉迟娜雅只觉身边的风都冷冽了几分,云宸淡漠的眼神和不在意的目光,在她看来,比大漠上干涩的寒风都要冰冷刺骨,直入心扉。
“另则良婿,择木而栖。”
原来这不过是两人斗嘴的玩笑话,可现在想想,倒是讽刺极了。
皇家围场的人纷纷散去,只剩尉迟恭和尉迟娜雅以及来自塞外大漠的侍臣们,恭恭敬敬的守护在不远处。
回到皇宫的寝殿,已经是日落时分,尉迟恭坐在上座,一脸严肃静默,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下面站着尉迟娜雅,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红衣,等待尉迟恭一句话打破这该死的沉寂。
殿外的夜风呼呼作响,皇城的夏天即将过去,立秋的日子慢慢的近了。
而来自大漠的尉迟家族,则需要赶在秋天真正来临时回到大漠,否则迅猛的秋风会卷携着黄沙,掀起滔天的龙卷风,不少勇士都在这场飓风里,被化成白骨,埋藏在沙漠的最深处。
可尉迟娜雅今天所做的小小举动,让尉迟恭觉得回到大漠的日子变得遥遥无期了。
来到皇城之前,两方就特意就此事签订过和平协议,保证谁都不会成为激起战争的那一方,更不会造成人员的伤亡和鲜血的流淌。
可现在,尉迟娜雅那被嫉妒心填充满满的情绪却让她做了在尉迟恭看来最为愚蠢的事情。
“为什么要这样做?”尉迟恭发话了,沉寂了许久的他缓缓睁开眸子,那犀利而又深邃的眼神,仿佛洞察了万物存在的一切,他语气低沉沙哑,但带着冷漠。
“我只想要云宸,这有错吗?”尉迟娜雅只觉心中一阵委屈,反问道。
“就为了个男人?”尉迟恭微微眯起双眼,这让尉迟娜雅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在她的印象中,皇兄这副神情是即将开始杀戮的前兆。
可尉迟娜雅知道尉迟恭并不会真的将自己当成待宰的羔羊,更不会手刃他的血源皇妹。
她鼓足了勇气,用平生都没有用过的勇气,倔强着说道:“可皇兄你也看到了,云宸那样的男子世间罕有,他符合我从小对驸马的所有幻想,那般好看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连那个明青桐,不也舍身维护吗?”
尉迟娜雅第一次对尉迟恭发出如此愤愤不平的情绪,她从小就知道,皇兄是不可触碰的太阳神,她也一直对他毕恭毕敬,可现在,她哪怕忤逆整个大漠整个家族,也要为心中的云宸抢夺到一丝丝的地位。
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云宸回眸看她一眼,她也满足了。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命的意义,她原以为,厮杀战场,把自己训练成一个人人称赞的杀人武器,在大漠上孤注一掷,用猎猎红衣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才是自己一生的追求。
可看到云宸的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看到了那抹大漠之上最真实的月光,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再是遥遥挂在天际让无数人粉身碎骨都握不住的幻象。
“荒唐!你可知道你若是箭偏了一寸,射中的是明青桐,你觉得你还会安全的回到大漠吗?若是那匹白马跌落悬崖,明青桐也跟着葬身崖底,你觉得你心里的那个美如画的男人,能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吗?”
尉迟恭冷笑一声,缓缓起身,随着每一个让尉迟娜雅刻骨铭心的字眼,慢慢站定在尉迟娜雅的面前,每一句话就仿佛是一支冷箭紧接着一支冷箭,让尉迟娜雅的心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尉迟恭是现实的,他看中的是两国之间的利益,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他并不满足塞外大漠的他们只停留在蛮荒的时代。
他之所以会答应父王来到这里,做这些放在以前他都不屑一顾的事情,那是因为他明白,武力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他需要皇城这样一个强大的后盾,更需要以此来巩固边塞大漠的统治。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就算他不原谅我,那至少他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逃也逃不掉。”
尉迟娜雅的清泪一下子就簌簌留下,她用袖子猛地一把将象征着懦弱的泪水擦掉,直直地对上尉迟恭的眼神,毫不逃避。
尉迟恭被这番话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那个曾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小皇妹,竟然长大了。
她能够平视自己的目光,更会毫不避讳的直接抒发自己的情绪和所思所想,她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追求,这不是尉迟恭和他们父王能够控制住的了。
“娜雅,和亲是大事,若是成功了,我们就可以不用在战场上拼命了,难道你不想过一种和平寂静的生活吗?这温和的日子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尉迟恭的语气一下子就轻柔了起来,他决定以柔克刚,不管尉迟娜雅如何固执倔强,归根结底,她始终是个孩子,是需要哄的。
“可你们不能拿我的幸福来成全你们,这是我的事,不是你们用来完成交易的筹码。”尉迟娜雅冷哼一声,而后直接甩袖离开。
寂静的房间里,尉迟恭能够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像是暴雨前最致命的雷雨天气,轰隆作响,永不停息。
尉迟娜雅的话并没有错,更是戳中了尉迟恭的内心,他所谓的和亲,剥夺的不仅仅是尉迟娜雅的未来,何尝又不是自己的未来呢?
谁不想良人相伴,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不能这样做,更不能允许尉迟娜雅这样做,因为这样做的下场将会是一个国家的覆灭。
尉迟娜雅的执拗让尉迟恭有些放心不下,但他还是知道这个皇妹的,做事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尉迟恭也明白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和明皇当面解释清楚这件事。
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没有及时解决,才会因此埋下不可估量的隐患。
皇宫的书房,明皇静静地坐在里面批改奏折,但今天下午围场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无法平息内心的情绪,更是连一行奏折上的字都看不进去。
在他眼里,那些字都变成了歪七歪八的蚂蚁在上面爬个不停。
书房里薰香四溢,淡淡的香气也无法让明皇安神下来。
这时,一直呆在外面候着的公公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恭敬行礼道:“陛下,尉迟太子求见。”
明皇听到尉迟两个字,眉头突然一紧,原本他都是抱着尊重的态度迎接他们来到皇城,甚至为他们在皇宫里安排了驿站,这是哪个国家都没有享受到的最高待遇。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明皇对尉迟两个字渐渐心生厌恶。
但是明皇还是不能将事情搞得太过僵硬,他不得不承认,就战场的力量,皇城远远不及这群来自大漠的人,想到这,明皇便缓缓道:“让他进来吧。”
公公领了命,立刻将尉迟恭请了进来,倒上茶并重新点好薰香,而后在一阵静默无声中缓缓退了出去。
“今天是皇妹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请明皇和青桐公主不要放在心上,娜雅在部落娇养惯了,难免做些荒唐事。”
沉默片刻,尉迟恭率先开了口,他看了眼明皇冷漠的神情,这是他来到皇城第一次看到这个统治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与淡漠。
尉迟恭的语气中满是歉意,生怕明皇一个不高兴就将他们逐出皇城,但其实各怀心思的两人都知道,他们哪一方都不能将这些事做的太绝,对谁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此事朕倒没什么,只是桐儿失去了心爱的白马,恐怕心意难平。”明皇叹了口气,将毛笔搁置在一旁,面前那被无心批改的奏折也被猛地合上,随意的被丢弃在一旁。
“若是公主愿意,本太子从大漠带来不少良驹,任由公主随意挑选,以表歉意。”尉迟恭微微一愣,而后迅速回应道。
虽然那只是一条畜生的生命,可在明青桐看来却超越一切,万物有灵,尉迟恭的表面功夫也要尽职尽责。
“尉迟太子有心了,但做人,总不能等到失去才知道弥补,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将无法平息,永不消失。”
明皇缓缓起身,背对着尉迟恭,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他作为后面那张先皇的画像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尉迟恭心中一顿,明皇这番话,不仅仅是在明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更是在暗指两国之间的和亲事项。
明皇在告诉尉迟恭,他可能会失去这个和亲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尉迟恭的损失也许会比皇城要多得多。
明皇明白他一心想要脱离大漠的野蛮与荒芜,最好的方式就是和整个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和亲。
虽然明皇可能会对边疆之战略有忌惮,但皇城的士兵也并不是一无是处,随便拉出来一个照样可以和大漠的勇士拼个你死我活。
“陛下说的是……”尉迟恭淡淡回应着明皇含沙射影的话。
“罢了,此事太子殿下也不要放在心上了,不知太子可看中了皇城中的哪家姑娘?”明皇突然情绪一变,略带笑意的转过身来,将话锋引向了和亲的问题上。
这个问题上尉迟恭先是一愣,突然他在心里苦笑着,自己的心思还是比不上这座温和的皇城中人,他思索片刻,缓缓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明青桐。”
明皇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尉迟恭的人选和明皇最初的选择不谋而合,但从尉迟恭的嘴里说出这个选择,明皇心中还是有些苦涩和不情愿的。
尉迟恭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出这个名字的,他在皇宫的这么多天里,也并非都在无所事事,他观察了皇宫里所有的待嫁公主,只有明青桐,不管有多嚣张跋扈,都深得明皇宠爱。
而且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从明皇的反应中能够看出,明皇对明青桐的盛宠无人能及。
事实表明,明青桐是明皇最得宠的公主,是整个皇城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只要他和明青桐和亲成功,他心里所想要的计划便能一举成功,带领大漠脱离蛮荒时代也变得触手可及。
这样不仅能够彻底平和两国之间的关系,更能让两国形成最持久的合作关系,这是稳定眼下状况最好的方式。
反倒是明皇,却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他没有答话,既不拒绝也不同意,他只是淡淡一笑,深长的笑意在烛火惺忪中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公主殿内,一无所知的明青桐正坐在饭桌前,等待着香雪将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放在桌子上,今天的她受到了惊吓,最需要的便是美食的慰藉。
“公主,您慢点,没人跟您抢。”香雪放下最后一个碟子,却发现明青桐早就筷子飞速的在各个盘子里运转,自己面前的小碗已经堆得满满的了。
香雪无奈笑笑,赶忙为她倒了一杯水,生怕明青桐一个不注意噎着了。
“云宸,来,吃这个,今天还要谢谢你呢!”明青桐吃着自己的还不忘为云宸夹了个鸡腿放到他面前空空如也的碗里,笑意盈盈,似乎今天发生意外的人不是她一般。
云宸轻笑着应下,此时的明青桐胃口大开,大快朵颐着每一道饭菜,那个在尉迟娜雅面前一身冷冽气质的女子,又恢复了往日里机灵古怪的性子。
“还没带你出宫,怎能让你先出事呢?”云宸眉眼带笑,伸手轻轻拭去明青桐嘴角粘上的米饭颗粒。
“我真的觉得,你就是天神。”明青桐被云宸轻柔的动作弄的一愣,而后莞尔一笑,俏丽的眉眼之间装不下天地万物,只有一个云宸。
这一刻,她那些痛苦的回忆都被云宸从天而降的神光驱赶的烟消云散,她不再去想那些血流成河的悲剧,因为身边有云宸,就像是一个能够抚平伤口的良药。
“这下好了,云宸公子可逃不掉了,公主算是认定您了。”香雪在一旁捂嘴偷笑,从皇家围场回来之后,明青桐一直对云宸天神之姿喋喋不休,赞不绝口。
香雪隐隐觉得,公主内心突然窜出来的小悸动尽数来源于云宸,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希望这样的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云宸的存在,公主变了很多。
“那肯定了,我是公主的人呢!”云宸轻笑着,眸子里再也没有那些随风飞舞抓不住轨迹的万千桃花了,这下里面装进去的是一个粉衣小人,是个俏丽的姑娘,是渐渐占据他心神挥散不去的一份美好。
顿时,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不少,几人的彼此打趣之间,这顿饭吃的也格外香。
夜风呼啸着从屋外穿过,在经过这座温馨的小屋时,也渐渐慢了许多,似乎被屋中欢愉的氛围感染了一般。
而屋外的不远处,公主殿的大门外,一袭红衣的尉迟娜雅紧盯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出神,窗棂上折射出屋内几人谈笑风生的碎影,一下子就又刺痛了尉迟娜雅的心。
她的手紧紧攥着门框,心中五味杂陈,此时身后的一阵脚步声突然打乱了她的心情,她格外警惕的回过头来,却看到了一个身着华裳美衣的贵气女子。
尉迟娜雅眉头紧皱,对她很是戒备,迅速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尉迟娜雅却能感受出面前的女子并不会武功,她倒是渐渐放下心来,但还是冷声问道:“你是谁?”
女子微微一笑,瞥了眼尉迟娜雅身后那烛火朦胧的屋子,而后将视线放在黑夜下红衣猎猎的尉迟娜雅身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公主殿下,本宫乃后宫宜妃。”手机用户看乱天变:风华宫主有点甜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725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