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佳心头一惊,暗叫不妙,看情形,这驿站是遇到匪徒,遭了劫了!
何人敢大胆至此,竟打起了驿站的主意,还把驿丞都杀了。驿丞虽不入流,也算吃皇粮的官吏,这伙匪徒也太嚣张了些!
崔佳深吸一口气,悄悄转身回屋拿了宝剑,又走出房门。大堂和二楼都静悄悄的,看来房客都不知道楼下已发生变故,而空气里的焦糊味道越发严重了。
当下来不及多想, 崔佳立即奔到走廊尽头,轻敲齐欢的房门。
“齐小娘子,齐小娘子!”
齐欢吃了药,沉沉睡去,翠眉坐卧警醒,已经听到了动静,听声音是崔小公子,又皱起了眉头,这公子哥儿也太行为乖张、不知礼数了些!
哪有懂规矩的人家会半夜敲姑娘房门的!
可翠眉只恼了一瞬,就敏锐地闻到了糊味。
而崔佳也顾不得许多,在门外用压低了的声音急切喊道:“娘子快醒来,驿站里来了匪徒!”
翠眉大惊,连忙去摇齐欢,“姑娘,姑娘醒醒!”
瓣儿揉着眼睛做床上坐了起来,“这是在烤什么,烤过油了吧?都糊了。”
翠眉朝瓣儿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说:“你去门口打开一道房门,问问崔小公子情形。”
瓣儿也只糊里糊涂地了一瞬间,被崔佳雨点般的敲房门声惊得完全清醒,连忙按照翠眉的指示去做。
瓣儿一开门,崔佳就闪身进了房门,忙忙说道:“驿丞和驿卒都被杀了,想来是匪徒要打劫这里,先去后院放了火,赶紧叫醒你家姑娘,我们快走。”
可齐欢却在白日透支了身体,疲累至极,与其说是在睡觉。倒不如是昏迷,翠眉摇了齐欢几下,都未能将齐欢摇醒。
翠眉知道时间紧急,崔小公子虽然做事孟浪。可也不是会开这种离谱玩笑的人,他说有人死了,那一定就是这家驿站确实有异常了,更何况,现在不仅是糊味。屋子的缝隙里,已经隐隐透进浓烟了!
翠眉咬紧嘴唇,沉声吩咐瓣儿:“你立刻去通知赵大叔、赵妈妈,叫他们悄悄跟过来,不要让孩子们吵闹。”
然后翠眉将齐欢扶起,背在了背上,拿一条宝蓝色的汗巾子将齐欢系在腰上,一手托着,另一手却将一个红木小匣子揣在了怀里,那是她们的所有家当。有剩下的一千两银子以及买的宅院的房契。
崔佳暗叹一声好丫头,等瓣儿叫来慌慌张张的赵氏夫妻一家四口,就率先开路,小心翼翼护着这些人一步步走下楼梯。
这时候客房里的其他客人中有警醒的,也打开了房门,有人的房间不对着大堂,看不到楼下发生的状况,看到崔佳和齐欢她们,还以为这是两个野鸳鸯要私奔。
有那不明白状况的还打趣了两句崔佳,但他们很快就被烟味呛着了。众人大惊失色,立刻就有人慌里慌张地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又有人终于看到了驿丞和驿卒的尸体,叫得更大声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驿站里立刻就乱了起来。
就仿佛是得了信号,驿站里一乱,大门处立刻冲进来几个匪徒,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见人就砍。
匪徒冲进来时,崔佳齐欢等人已经去了后院。没有被匪徒看到。崔佳的小厮和长随跟小柿子一起,因要看马,都住在后院,也都是刚醒,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听崔佳一说,赵家的立即换下已经有些气喘的翠眉,背了依旧昏迷不醒的齐欢,赵来宝则和崔佳的长随一起去赶骡车、牵马。
而火正是从马棚烧起来的,那些马受了惊,却苦于被拴住了,都在扬声长嘶。崔佳的长随刚解下一匹马,就有其他马实在忍受不住,竟扯断了缰绳,拉倒木桩,跑了出去。
这样一来,很多马都跑了出去,追也追不上,连齐欢和很多旅客的骡子都吓得跟着跑了出去,整个驿站里就只剩下崔佳的一匹白马。
而就在此时,前边已经传来惨叫声、求饶声,还有匪徒狂妄的笑声:“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任何值钱细软都不要放过!”
崔佳大急,心里更是吃惊,这群匪徒居然有如此计谋胆识!
先是趁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驿丞驿卒,再一把火烧了马棚,让这些旅客无法逃走。等火已成势,旅客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之际,然后来个趁火打劫,杀人灭口,最后定然是一把火烧光这驿站,任谁也查不出是何人犯案,真是心狠手辣却又心思缜密!
当下崔佳也顾不得别的,急着对翠眉说:“前边匪徒已经攻了进来,再耽搁下去就危险了。你若是忠主的丫头,就让我先骑着马将你们小姐救出去,我去城里通知县令,让他快派人来剿灭匪徒!”
翠眉还没说什么,赵家的先摇头说道:“不行不行,我们小姐乃是千金之体,大半夜的和一个男子跑了,将来还怎么做人?公子行行好,让我们当家的带着小姐跑到县城,找那县令大人!”
崔佳冷笑道:“你当家的是什么身份,能让守城的士兵开城门吗?能让县令相信吗?你家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前头杀人放火,马上就到后院了,你倒还有心思想你小姐的名节!”
赵家的闭嘴不说话了,但她也知道崔佳打的什么主意,就让崔佳这样带走姑娘,赵家的怎么想都不妥当。
翠眉咬着嘴唇一直沉默,知道如今姑娘昏迷不醒,能拿主意的只有她这个贴身丫鬟了,驿站突然遭劫,若不是崔小公子好心叫醒她们,她们怕是和前边那些旅客一样,这会儿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可若是真叫姑娘被崔小公子带走,姑娘怕是就要嫁给崔小公子了!
而白天姑娘是明确拒绝过的……
翠眉正犹豫,小柿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喊道:“前边死了好多人,匪徒拿着大刀正砍人呢!有个老爷说出一万两要当肉票,只叫他们家人来赎。他们都没答应,一刀就将那老爷结果了!流了一地血!”
瓣儿皱着眉呵斥他:“你真个是不怕死的,都乱成那样,你还敢过去看!”
小柿子傻乎乎地摸了摸头。说出句大实话:“咱们只能从后门走了。前边是出不去啦,那些匪徒正在搜房间,抢完了宝贝,大概就要来后院了吧。”
崔佳急得直跺脚:“再耽搁下去,谁都要没命了!我带着你们姑娘骑马走。你们也赶紧跑,找个什么犄角躲一躲,能不能躲过一劫,就看命了吧!”
翠眉狠狠地咬了两下嘴唇,终于做了决定,朝着崔佳跪了下去,“如此,就有劳公子了!我家小姐的身家性命、清白闺名,全在公子一人身上!请公子做那侠义之举,不要……”翠眉知道这话一说会驳崔佳的面子。可她还是咬了咬牙,颤抖着说道:“不要趁人之危,若是我家小姐躲过此难,翠眉愿一生吃斋,在菩萨面前日日为公子祈福!”
“哼!”崔佳果然不高兴了,撇着嘴说道,“我是那种什么下三滥手段都做的登徒子吗?你放心好了!事情紧急,不要蘑菇了,快把人放上来!有寿,把马牵来!”
有寿就是崔佳的长随。将那匹马牵了过去。崔佳看看有寿、有贵和他另一名小厮,郑重说道:“你们三个一定要尽力跑,躲一躲,不要叫匪徒找到灭口。撑到我回来!”
有贵和那名小厮都面有惧色,有寿因年纪大些,还算沉稳,点头称是,又叫崔佳小心。待赵家的和翠眉合力将齐欢扶到马上,崔佳也上了马。依旧用那根宝蓝色的汗巾子将齐欢和自己系在一起,转身看了看站在地上的众人,一狠心,拍马而去。
眼见前院的嘈杂声渐渐变小了,似乎是匪徒将旅客都杀光了,正狂笑着要来后院再找点财宝,那贼首还命令手下仔细寻找,不要留一个活人。赵来宝和有寿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没说几句话,只一个眼神交流,就屏息敛气,带着这几个人,悄悄从后门退了出去。
赵来宝多了个心眼,并没有从后门直走,反而带着人又绕到了驿站前边,看到几个想强行从大门冲出去的旅客,都被砍了好几刀,惨死在台阶门口,心下惨然。
趁匪徒们还在后院,赵来宝和有寿带着几人往西走,找到驿站旁边一户人家,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从低矮的土墙翻了进去。
一行人只有翠眉和赵家的翻墙时费了点力气,翠眉虽年轻,却是个丫头,关键时刻也顾不得许多,被有寿直接托了上去。赵家的更是已经成亲的妇人,虽有些害臊,但还是在有寿与自家男人的帮助下,也翻了过去。剩下瓣儿和小柿子和赵家的两个孩子,赵来宝和有寿一人抱一个,也都举了过去。
一伙人刚都翻进去,院子就有人光着膀子走了出来,一脸惊慌,手上还拿了一根棍子,赵来宝和有寿连忙做了长揖,从怀里掏银子,嘴里喊:“求老爷救我们一家性命!”
这家人早就醒了,旁边驿站又是杀人又是放火,他们就离驿站不过三丈远,岂有不害怕的?当家的吹灭了油灯,让老人、女人、孩子都赶紧进地窖,自己拿了棒子守在院里。赵来宝他们翻墙时,他还以为是匪徒也盯上了他家,正想横了一条心与他们拼了,一看到赵来宝和有寿不是匪徒,而是侥幸逃出来的旅客,先大大松一口气,扔了棍子,连忙将一群人迎进了屋。
这家的男人给旅客擦马跑腿送信,女人为尊贵的大家女子梳头做小菜,都是靠驿站而生的。听说驿丞和驿卒都死了,驿站也被一把火烧了,都气得不行,但他们势单力薄,也不敢出去与匪徒拼命,只得做点力所能及的,将翠眉和赵家的、瓣儿和两个孩子送进地窖,而赵来宝、有寿他们,也去柴房了捡了棍子。若是连这家也被波及到了,他们虽不会武艺,却也是堂堂的三尺汉子,到时候就和匪徒们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赵来宝让小柿子也去地窖,小柿子却嫌那里全是女人孩子老人,不肯去,又仗着自己身子小又灵活,偷偷爬到土墙边看情况。
只见驿站已经烧起了大半,一片火光之中,五六个匪徒大摇大摆地拎着金银细软往大门外走,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老二,那小女子跑不了多远,你带两个兄弟立刻骑了马去追,必能追上。这里就不用管了,去报仇吧!”
那个被叫做“老二”的人哑着嗓子说道:“我有今天,全是那贱人所赐,不将她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柿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地喊出了声:“老爷……”
所幸火势甚大,驿站的木质建筑发出毕剥之声,加上匪徒们说话的声音,小柿子的声音,被遮盖了。
*****
齐欢被颠醒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耳畔飒飒的风声,眼前晴朗的星空,身边男子的气息,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那男子沉重的喘息声,是她白日见过的崔小公子的声音!
她连忙回头看,正是一脸紧张、抿紧嘴唇的崔佳!
崔佳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到她醒了,只简单说了句:“抓好,别掉下去。”
看眼下的情形,应该是他在带着自己在逃命,可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翠眉呢?瓣儿呢?赵大叔和赵妈妈呢?
她深恨自己吃了大夫的安神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她居然就睡得如此死!
空气中传来破空之声,齐欢一惊,眼角余光瞥见一支箭擦着自己耳朵飞了过去。
什么人在追他们?
居然能用箭?
本朝法令,箭不可私造!
崔佳脸色越来越差,又对齐欢说了一句:“你可会骑马?”
齐欢沉声说道,“会。”
“好,你抓紧马,直接向县城跑,找到县令,就说驿站遭劫,驿丞都被杀了,叫县令赶紧派衙役捕快们出来抓匪。”
齐欢心里一惊,还未来及再问一句话,崔佳就一个鹞子翻身,直接从飞奔的白马上跳了下去,一边大喝着:“贼子安敢如此猖狂!”一边抽出宝剑,朝她身后的匪徒冲了过去。
那匹白马是成年母马,非常温顺,背上换了主人也不曾惊慌,依旧马蹄得得地向前奔去。
齐欢没有回头。
十万火急、千钧一发之际,齐欢的神智却极其清明,心思转得更比往日快了几万倍。
崔佳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概括给了她听,她知道驿站被匪徒劫了,崔佳逃了出来,是要去县城报信的,大概是怕她遇到危险,又带上了她。
而因为她身体状况太差,所以他骑得不快,反而又被匪徒追了上来。
为了拖延时间,崔佳不顾自己的安危,让她骑着马先走,自己去拦截追击的匪徒。
所以她不能停,不能回头,如果她停下来,如果她露出一点点犹豫和不舍,如果她害怕惊慌,如果她不照着他说的去做,崔佳做的一切牺牲,就白费了。
不是滥发好心的时候!心要狠!
齐欢抓紧缰绳,压低身子,稳稳地骑着马,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流出了一脸泪来。
风中传来崔佳手挥宝剑劈砍的声音,传来崔佳的大喝声,还有一个令齐欢心惊胆战的声音。
“闪开,老子要的是那贱人的命!”
她转头望去。
满脸伤疤、满头白发,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徐辉祖,正绕过崔佳,单骑朝她冲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看齐家欢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45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