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声鹰自天际划过,发出长长的啼鸣,齐纨才蓦然从思绪中惊醒,后退一步,瞪着双眼道:“伤得如何?”虽是关心,可她面对郑易没好气惯了,委实做不出关心的模样来。
郑易早知她的别扭,浑不在意,笑道:“没伤,使的计,骗人的。”
他是故意示敌以弱,激莫日根一激,不然以莫日根的狡猾,未必会轻易下战书。
齐纨顿时无语,感情她是白担心了,半晌,才绷着脸道:“我很不高兴。”
郑易却嘻嘻笑道:“怀愉,我很高兴。”
她来了,他真的很高兴,这至少证明,她没有往日看上去那么不在乎他。
齐纨牙根都痒了,果然,不管前世今生,这家伙始终是那么欠揍。
“我让人把信物带给你了。”她唬着脸吓唬他。
郑易果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没收到,没收到,不算啊。”
他耍赖。
齐纨白了他一眼,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的一身滑头无赖,没见他用在别人身上,全用在她身上了,偏她也拿他的无赖没辙,若他像梦中二世那样,见面不是嘲讽她,就是阴阳怪气的气她,她早拔剑了。
“怀愉……你不会真生气了吧?”郑易见她脸色不变,赶紧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齐纨用力一抽,没好气道:“这个时候就别儿女情长了,你还是想想好咱们怎么离开,莫日根不会让我们轻易走出栖蝶原。”
“患难才见真情,这个时候不儿女情长,什么时候儿女情长。”郑易咕囔,觉得齐纨太不解风情,不过也知道现在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好揉揉鼻尖,道,“我自然有后招,只是初时没料到你会来……”
他皱皱眉,后招不好用了,齐纨一来,莫日根肯定会将她的身份大肆宣扬,莫日根不用出手就能利用别人来抓他们,原来的招儿不管用了,他得想想别的招儿。
齐纨冷哼一声,道:“你走的时候只管自己走,若不扯上我,岂不什么事儿也没有。”
郑易一甩头,道:“你为我千里冒险,我岂能让独去。”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再者,莫日根都认出你了,我不带你走,你就要落入他的手中。”这是万万不能的。
齐纨呆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他认出我了?”
“这家伙直觉很强。”郑易才不会说出,他是注意到莫日根的眼神,才在人群里看到了齐纨,当时,他就知道莫日根肯定认出她了。
齐纨又瞪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我不与你追究,只眼下怎么做,你可有成算了?”
已经发生的事,追究也没有意义,不管莫日根之前有没有认出她,反正现在是不认也认了。
郑易低头,用马鞭在草地无意识的划了几十个圈圈,才突然道:“我们回大阏氏冢。”
“自投罗网?”齐纨没好气的道。
郑易嘻嘻一笑,道:“反正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如暴得更彻底一点,你就在大阏氏冢前跳上一舞,让整个柔然都知道,蝶妃确实转世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齐纨冷冷瞪他,本来只是传说,这么一坐实,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漠北草原了。
“不不不,这叫浑水摸鱼。”郑易摇了摇手指,一脸贼嘻嘻的神色,“蝶妃转世只有一个,可是柔然,有七位王子。”
齐纨顿时恍然,道:“你是想挑起柔然内斗。”
柔然七个王子斗起来,倒确实会让柔然大乱,之前柔然只不过是冒出一个假蝶妃转世,就已经让柔然乱了好一阵,如今她在大阏氏冢前一舞,坐实了这个传言,莫日根如何打算且不说他,起码其他六位王子非得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你倒是好打算,只是别人未必会如你的愿受你算计,难道他们就不能先抓了我,然后再内斗。”她忍不住泼他的冷水。
“不不不,你可是蝶妃转世,谁敢抓你。”郑易的手指晃出一片残影,最后指向大阏氏冢的方向,“那座阏氏冢,就是你的护身符,冢前还留着那位布日古德汗的铁谕,只要是柔然人,就不敢违背他们的大汗旨意。”
“然后呢?”齐纨又问,大阏氏冢又不能背着跑,靠那个护身,她岂不等于被困死在大阏氏冢前。
“然后啊……”郑易一摊手,“看着见机行事啊,总得等另外六位王子都来齐了,才好挑拨离间,浑水摸鱼。”
齐纨抽了抽嘴角,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家伙根本就是心里没底吧。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郑易提出来的这个法子,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那七位王子根本就不可能齐心合力,涉及汗位之争,哪个不是下了死命去争,要挑拨他们,其实是很容易很容易的。
“其实你没有必要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重新上马,她看了郑易一眼,淡淡道。她对他的心意,远没有他对她来得深,她不信他看不出来。
郑易也帅气的翻身上马,仍是笑嘻嘻的表情,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娶媳妇儿又不是做生意,还讲个等价交换不成,他乐意,仅此而已。刀山火海,必要来娶,他承诺过,也做得到。
齐纨又想瞪他,有心说再说他几句,只是看着他的笑脸,那么诚挚,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半晌,方突然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暗算了莫日根的座骑?”
莫日根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好奇得很。
郑易有些失望,他多希望她也能对他吐露真心,可惜,齐纨实在太理智了,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不过,若是她突然做出含情脉脉状……他偷偷一哆嗦,算了,还是现在这样最好,顺眼。那些含情脉脉的小娘子,自脸上的疮疤掉光以后,他就见得多了,实在是让人厌烦,无非是被色相所迷,又有几个是真正了解他的,若他还是一脸脓疮的模样,谁还会多看他一眼。只有齐纨,从来不曾在意过他的皮相,不论他丑还是美,都对他不曾假以辞色。
等等……这个想起来,还是让他有些沮丧啊。
“我在母马身上洒了药。”因着沮丧,他的语气便有些蔫蔫的。
母马?
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齐纨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拐过弯来,顿时满面通红的狠瞪他一眼。眼下正是母马的发情季,莫日根的那匹马虽然有专人照顾,等闲人不能靠近,也无法在草料上动手脚,可与它交配的母马,被看管得就没那么严了,郑易把药洒在母马身上,从而让莫日根的马中招,这手段……真是猥琐极了。
“当我没说。”
郑易猛的反应过来,甩了自己一记耳光。他都忘了,再怎么冷静理智,齐纨终究是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这种事,他能做,却不能说与她听。
齐纨都想扬鞭抽他了,这种时候,他更应该装傻才对,混过去就算了。
回到大阏氏冢前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本以为人群应该早已经散去,谁知不但没散,反而人更多了,就在大阏氏冢的四周,点了上百堆的篝火,草原上的人们,围着篝火,烤着肉,喝着酒,又唱又跳。
齐纨看到这一幕,有些傻眼。
郑易却呵呵的笑,这时节,不但马到了发情季,人也一样……咳咳,不能这么说,不过这也是柔然的习俗,每到这个季节,适龄的男男女女们就会在部落长者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赶到大阏氏冢来,一为祭拜,二为求偶,似乎柔然人认定了,在大阏氏冢前结成的夫妻,便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实话,郑易挺想不明白的,当年的蝶妃额日娜就是个典型的悲剧,她自己都没能与布日古德汗一生一世,哪来的本事保佑别人生生世世。可柔然人信这个,谁也没法子,倒是正好让他利用了一回。
“我为你弹剑。”
没有乐器伴奏是个遗憾,郑易抽出了玄衣,屈指重重一弹,声如金戈,没有乐声的柔婉与清越,却别有一股子的杀气,正好契合惊蝶舞所需的风雷杀机。
齐纨微微一笑,她喜欢剑鸣声,如此伴奏,正正好。她一催座下的应龙驹,开始向着大阏氏冢加速奔驰。郑易自然紧随其后。
此时,他们二人距离大阏氏冢尚有数十丈的距离,大阏氏冢前正载歌载舞,之前郑易弹剑虽响,那些柔然人身处喧闹中,自然没有听见,然而此时马蹄得得,加上大阏氏冢前那么多的篝火,将方圆里许都映照得有如白昼,即使听不见,也看得见了。
什么人竟然在大阏氏冢前纵马飞驰?
不等这些柔然人反应过来,应龙驹已如一道电光,穿过篝火间的缝隙,带着齐纨直冲大阏氏冢而去。郑易的马速虽跟不上应龙驹,但距离这么近,他也没有落得太远,只用双脚夹紧马腹来稳住身体,却屈指在玄衣剑上连连弹响,剑鸣声声,肃杀之意渐渐压制了柔然人的歌舞声。手机用户看重生世家女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78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