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湿漉漉的空洞脸部,散逸出浓浓的酒酱味道,已经贴到李修文的面前。√书荒阁中文网www.shu huang ge.com\
就在他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
“喔喔喔……”
响亮的鸡鸣声响起,那猛烈的阴风戛然而止,一抹发白的天光显现,纸人啪嗒一下跌落到李修文身上,他惊慌失措的胡乱往外推了几把,满手都是稀烂的纸糊糊和碎豆腐渣;身侧的老道士奄奄一息,卖豆腐的张唐氏紧挨着他大口大口喘气。
三人瘫躺在地,都是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才有一辆赶早路捡粪的牛车经过,李修文谎称是遇到了夜间劫掠的强贼,幸好赶车的是向李修文求写过春联的乡民,也不深究,还好意将三人送回了李修文的家,老道士还叮嘱将那个纸人也带上。
老道士浑身是伤,修养半天后,稍稍缓过神来,就让李修文去买了一口棺材回来,把那个稀烂装满豆腐的纸人装进去,又找了十二个属相不同的十八岁以下童男,合力将那口棺材搬到进西厢房,之后那老道士就闭门不出,念诵经文的声音不眠不休的响了三天三夜,开始的时候,还发出咚咚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棺材里跳出来,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老道士越来越微弱的念诵声。
等到老道士爬着撞开门从西厢房滚出来的时候,李修文当场惊呆了,老道士那一头本来乌黑的头发,全部变白,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很多,骇然扶起老道士的时候,他朝屋内瞟了一眼,就见那口棺材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还被弹上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墨线。
从那天开始,老道士就卧床不起,将养在李修文处。
再说张唐氏,那天豆腐全毁,受到了惊吓,回去后就高烧不退,得了重病,李修文念及她的救命之恩,好意照看,一来二去,竟然过成了一家。
经过这番变纸人的经历后,李修文追求功名的心彻底消了,帮着张唐氏做豆腐生意,生活虽然不富贵,倒也过得滋润,唯一遗憾的就是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对那个老道士,李修文两口子尊敬有加,完全当成家里的老人来供养,这样过了七八年,突然有一天,老道士将李修文叫到床边,告诉他,当年李修文自愿和纸人换身,老道士出手救下他,是逆了天命。
那个纸人不能毁掉,只能封印镇压,因为它和李修文血脉相连,一旦纸人被毁,和李修文血脉相关的人,都不得活。
而且因为那镇压封印纸人的棺材放在西厢房,导致整个院子的阳气薄弱,所以李修文两口子才一直没有孩子。
老道士之前准备收伏纸人,万万没想到纸人里面的竹子骨架被替换成了槐树枝,猝不及防之下,导致他身负重伤,被邪气入侵,虽然回来后将纸人勉强封印镇压到棺材里,但这几年来,老道士的道行剧减,已经快要镇压不住那纸人。
李修文听到这里,回想起那一段噩梦般的经历,非常害怕。
老道士剧烈咳嗽了一通,伸手捂住一抹,是满手的黑血,他孱弱的劝慰李修文:我是修道之人,命里逃不过五弊三缺,在这七八年里,你待我如父,让我享受了一番人伦之乐,实在是承你大恩,我决定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带着那口装了纸人的棺材,去寻找一处风水宝穴,将它封印镇压,以此还你恩情。
李修文哭拜在地,发自肺腑的说,本是你救我一命,我视你如父,也不过是报答你恩德的万一……
老道士惨然一笑,和他讲,修道的人,最讲究的是了心结,要是那天对李修文见死不救,对于修道不利,这里面倒是只有天道,没有救命一说,这时见李修文跪在地上不住拜谢。
老道士怅然长叹后说:当天我就和你说过,如果真要论成是救,我也只是救你一时,就算是现在我将这个纸人带到风水极佳的宝穴封印镇压,世间沧桑变幻不定,谁也说不准,少则百十年,多则千百年,这个纸人终究会摆脱封印镇压出来,到时候和你血脉相关的人,还是免不了要和它换身成纸人的天命。
还是应了那句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就因为自己的一时莽撞,在坟地许愿,就纠缠上这么个东西,李修文实在是后悔莫及,他连连磕头跪拜,求这个老道士出手相救。
老道士撑身坐起来,又是好一顿剧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的缓了半天,才说:“遇到这种情况,你只能自救,正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今之计,只有一个自救的方法,那就是你拜我为师父,修学道术。这里是师父,不是师傅,也就是你要将我列入你家祖堂,代代供奉。之后你的血脉的后裔,每代人中,会有那么一个人,身体某个部位生来就是纸的,这个人要入我门下,学我道术,接我传承。你血脉不绝,我传承不断,你看如何?”
李修文左思右想后,点头答应,朝着老道士就磕头拜师。
老道士颇为欣喜,取出一卷皮质东西交给李修文,跟他讲:“这卷《五芽七曜(yao)三十五道术》,是传自道宗截教的旁支秘术,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门,但修学后,对邪崇妖魅之类,颇有效用,用来自保防身,绰绰有余。”
李修文感激的接了过去,老道士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和他详细讲解一番。
然后这老道士挑了一个满天都是血红火烧云的早晨,弄了一架破牛车,拉着那口棺材,嘎吱嘎吱的就此离开。
事情也确实蹊跷,老道士带着棺材离开的第二年,李修文就喜得一对龙凤胎。添丁增福之余,李修文在心里也就更加敬重那个老道士,他拿出专研八股的精力,好好修学了那卷《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翻江倒海腾云驾雾的大能耐不会,但看个风水,贴符制邪之类的小手段,还是会了不少,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名声显赫,无论男女老少,见面莫不尊称一声“李先生”。
李修文依从《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里记载的方法,用拆姓的方式,避免平常做阴事、泄天机将要遭受的劫罚,自称为“十八子先生”。
李家血脉延续几代,每代都会出一个留下不少离奇怪异传闻的“十八子先生”,到了后来,这个“十八子先生”的称呼,传扬出去,逐渐就简化成“十八子”,再一误传就成了“十八指”。
在贵州兴义这边,惯用“十八指”统称看风水、算命、跳大神等等从事灵异职业的人,以讹传讹的说从事这一类职业的人,需要有十八根指头能掐会算,其实真正的缘起,追溯起来,应该是我祖上的自称了。
新中国成立的前夕,我家族中最后一个擅长这些的十八指,也就是我曾祖父突然失踪,那些离奇怪异的传闻,才就此断绝。
曾祖父失踪后,就留下曾祖母和我爷爷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因祸得福的是,正因为如此,后来划成分的时候被定为贫农,倒是少遭了不少罪。
虽然穷,爷爷还是在十五岁的时候,通过赶夜集找了一个媳妇。
赶夜集,是贵州兴义早年间的一个习俗,因为兴义处在群山之间,交通不便,为了让适婚的青年男女找到配偶,就约定在三月三这天,到黄草坝这个地方赶集,未婚的女子先到个把时辰,站在集市的右边等候。
在晚上一点多,天光最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未婚男子从东边进入黄草坝,然后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一边小声的哼唱山歌一边走,右边的女子就听着,要是觉得中意,就伸手出去拉住青年男子,然后开口唱山歌,男子要是也觉得满意,就会将手里的一块糯米糍粑递给女子,然后两人分吃糍粑,牵手离开,就此结为夫妻。
天亮的时候,不管选定的配偶是美丑、穷富,都不能嫌弃和背离,必须生死相伴一生。
我家人很明显的一个血缘特征就是破锣嗓子,声音响亮但很难听,按理说爷爷是应该找不到什么好看的媳妇。
但我的奶奶非常漂亮,后来爷爷有些得意的悄悄和我说,他赶夜集,并没有唱山歌,而是用祖传《五芽七曜三十五道术》里的一个道术,开了夜眼,能够在漆黑一片中看清所有人,他选准奶奶后,就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当奶奶伸出手准备拉住一个男子的时候,他一步跨了出去,抢先让奶奶拉住,然后递给奶奶糍粑。
成家后五年,奶奶都没有生育,据说跟爷爷擅用道术有关。
后来爷爷参加了国家安顺铁路的修筑,比较奇怪的是,他对修铁路完全是一无所知,并且因为曾祖父抽鸦片的原因,爷爷的身子骨很弱,肯定也搬不动重物,谁也不知道他能在修铁路这样的工程上做什么。
贵州境内都是山,著名地理师徐霞客就有这样的描述: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因为山多,所以精怪繁出,修路最难,传闻有修路到一座山前,刚挖开路基,整个山体就滑坡埋掉所有人;传闻还有修路刚往前开挖,就出现一条水桶粗的蟒蛇食人……
安顺铁路,从清末就开始修,弄了几十年,据说死了几千人,还是没有修成。
不曾想到的是,爷爷去了两年,安顺铁路竟然顺利完工通车!爷爷回到兴义,没有拿什么工钱,就带回来几块石头。
然后之前数年没有生育的奶奶接连生下九个子女。
我爸爸排行老五,做过教师、商人,现在是一个跑远途拉货的司机。
我叫李佳腾,是爷爷给起的名,主要是取谐音家人疼爱的意思,这个姓名从小一直到初三,都还不错,但刚一进入高中,由于周围同学知识面的爆发式拓展,我获得了“鹰哥”的外号,怎么让李佳腾和鹰哥之间产生联系,并不是因为我有鹰钩鼻或是有什么特殊嗜好,而是因为我的食指和中指。
从记事起,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就用两个很精致的指套牢牢包住,再通过一条细细的黑色小链子锁在我的手腕部,我整个人普普通通,属于扔进人堆就被淹没的类型。
但这两根始终戴着指套的手指,让我和那个跟苍老师齐名的加藤鹰老师有了一点共同之处,所以,鹰哥这个外号也算是实至名归。
为什么要戴这么两个看起来很显眼,上面描满各种符文的指套?我从小就觉得很不爽,自己撕扯过,用刀子划过,用牙咬过,但那两个指套都丝毫无损,直到六岁的时候,我准备将手指伸到火里,把指套烧掉。
素来疼爱我的爷爷,一把拉住了我,勃然大怒的狠狠揍了我一顿,之后看我哭得太惨,就搂着我坐在柴火塘边,给我讲一些奇奇怪怪的祖辈往事,说的第一个,就是我祖上变纸人的经历。
现在我还清晰记得听那个故事时的情形,农家的柴火塘,里面都会埋了一截常年燃烧的树根,这在贵州叫说“焥(wo)火”,很暖和,但是没有任何火光。
当时,是深夜,屋外正下着暴雨,爷爷抱着我缩在柴火塘边焥火,家里养的一只黑猫也卷成一团睡在旁边。
听爷爷讲完,我眯着眼嘟嘴问:我为什么要戴这两个难看的东西啊?
“咣!”屋门一下被狂风吹来,睡着的黑猫受了惊吓,“喵!”的厉叫一声,从地上弹跳起来,不辨方向的一下窜到柴火塘里,被烫得发出一串惨叫,然后尾巴带着火星逃开。
爷爷声音微微有些打颤的告诉我:你这两根手指是纸的……手机用户看道术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6955.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