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千山,亭台楼阁,皆沉浸在无边的夜色里,灯火阑珊处,尽是无法回头的回望。
墨玄与其他三位护法坐在落霞殿商议如何将少主叶白救回,忽然门人进来禀报,说飞龙堂的大小姐前来拜谒。
孟齐立即急忙站了起来,问道,“带了多少人?”
门人回答道,“只她一人,而且连武器都没有带。”
“好啊,这是送上门的好机会,我们正好将她拿了,去交换少主。”孟齐对众人高兴地说道。
楚离最是小心谨慎,他慢慢地站起来,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她既敢一人前来,恐怕已有后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见机行事。”
众人听了,皆点头称许。
龙月遥在门人的带领下来到落霞殿,堂上四位护法她也是见过,她向来不遵守礼节,这一次却一改常态,对四位护法作揖行礼。
四位护法心里虽有些惊讶,但还是一一回了礼,千羽楼素来遵崇儒道,最是注重礼数,所以即便来者是敌,也要先礼后兵。
“不知龙姑娘此来何意?”楚离率先谦笑着问道。
“你们家公子与我家哥哥不打不相识,两人甚是投契,此时正赏花饮酒,抵足夜谈,我哥哥起北国风光,你们家公子心甚向往,我哥哥便邀请他去我们北堂做客,此刻便要动身,你家公子是个客套人,硬说不好空手去打扰我们,便要我来取些盘缠,以备不时之需。”龙月遥一本正经地说着。
四位护法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龙月遥从身上掏出了一根紫金玉笛,对四位护法说道,“他怕你们不相信,便让我拿了这根笛子前来,说看了你们便会相信。”
四位护法一见这玉笛,心里又信了几分,要知道这玉笛叶白可是从来不离身的,乃是他最贴身的法宝,世上再无第二根。
“既然是少主的意思,我们当然会照办,龙姑娘你现在这里品会茶,我等这就下去准备。”墨玄说罢,四人便起身一起准备往后殿去,走到一半,楚离又突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问龙月遥,“龙姑娘,少主可有吩咐准备多少?”
龙月遥被这突然一问给问住了,想了片刻便笑着说道,“这个倒没听他说,他只说多少带点,意思意思,你们看着办吧!”
四位护法听了,又对龙月遥行礼,便退到了后殿。
“你们觉得这姑娘的话有几分真?”寒川对其他三位护法询问道。
“应该不会假,少主的玉笛都拿到了,看来少主真是与那龙啸天一见如故了。”孟齐回道。
“龙啸天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这些年也一直危害江湖,但听说他不是个滥杀之人,只是比较贪财,而且很重义气,也并非一无是处,少主与他结交,或许只是看中了他的义气”。墨玄自圆自说地说道。
“那我们就别凝迟了,赶快让人准备些盘缠,少主是最要颜面的人,可不能让他在北堂失了脸面。”寒川说道。
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夜行,惊起了老林的寒鸦。
队伍的中间,行走着三辆豪华大马车。
最前面的一辆车里躺着鼾声如雷的龙啸天,这会,龙月遥正在他的马车里,拿这一根羽毛在他的鼻子上撩来撩去。
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喷嚏,龙啸天终于醒了。
“我在哪?那小白脸呢?”龙啸天一睁开眼,便大声追问。
“他且睡着呢,就在我们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月遥笑着回答道。
“哈哈,他还睡着呢,看吧,我比他醒得早,说明我还是略胜他一筹。”龙啸天一时竟十分得意。
“是,我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月遥抱住龙啸天的手臂,撒娇道。
忽然闻得妹妹夸自己,他倒有点不习惯了,她可是从来就知道损人的,今儿是怎么了?
“那倒也不是,”龙啸天忽然谦虚起来,“这天下我只能排第三,袁老头死了后,这天下能让我龙啸天服气的就只有南宫老儿和叶老头,所以我排第三。”
“可在我心中,你排第二。”月遥将脸贴在哥哥宽广的肩膀上,娇声说道。
“为何呢?”龙啸天美滋滋地问。他倒很想知道,在自己妹妹眼里,自己可还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
“因为叶公子是第一!”说着,月遥的脸上泛起了带着红晕的,娇羞的笑容。
龙啸天本想叫嚣着问为什么他要排在那姓叶的小白脸后面,但看到自己的妹妹沉浸在幸福里,他又忍了回去。
他仔细地瞧着这傻丫头,发现她自见了那小白脸,虽说傻了不少,也少了些横刀立马的英气,但却多了些女人味,神态也变得娇柔了许多。
可怜龙月遥自小没了母亲,跟随着兄长和父亲,整日里在江湖上东征西讨。为了能帮到父亲,她不得不从小像男儿一样骑马射箭,练武修灵,这闺阁女儿的岁月晴好,她是从来没享受到半分。想到这里,龙啸龙的眼睛突然凝了泪,他是个血性的汉子,血染衣袍也从未觉得疼。但他也是个柔情的汉子,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妹妹,所以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由着,只要她开心。
龙啸天偷偷地擦了眼泪,免得被妹妹看到,然后清了清嗓子,严厉地问道,“你跟我说,我们到底干嘛来了?十万铁骑就这样白跑?我回去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龙月遥听了,顿时又变得泼辣起来,一手将龙啸天的手臂推开,嘟起嘴,不开心地说道,“人了抢了,钱也抢了,还要如何交代?”
“人是抢了,可钱却一两也没抢到,我可不能像你一样说谎话。”龙啸天埋怨道。
“钱就在后面车里呢,足足五箱子金银珠宝,可够我们吃上一阵子的了!”
“真的?”龙啸天瞬间又乐呵起来了,想不到这小丫头越来越厉害了,竟在没他的帮助下还能抢到钱。
“我还能骗你不成?”月遥白了龙啸天一眼。
女人,痴情时,感人最深;无情时,负人最狠。
龙月遥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叶白的马车里,叶白冷冷地坐着,心里似乎还在思考龙月遥刚对她说的话。
他想了半天,老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
“真的是四位护法让我去北国散心?”
叶白又问,他已经问了月遥不下三遍了。
“真的,你看这些箱子,可是你们千羽楼的?他们还说你是最要面子的,便叫我带了这些盘缠,说是若不够用,他们还会派人给你送。”月遥一本正经地说着谎,不由得自己脸都红了。
但她说得有板有眼,叫人不得不信。
叶白听了要面子这几句,心中有几分信了。
“可我为什么非要去北堂呢?”叶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便又问。
“因为你没去过啊,你不知道那里有多漂亮,等你看到了那冰天雪地,千山暮雪,还有花雨雪树,一定会被震撼的。”月遥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天下,哪里没有雪,非要去北堂看?”
“北国的雪不一样,真的,我刚生下的时候,我自己都被震惊了!”
“所以你哭了?”叶白看着这双颊绯红的姑娘,算是明白了些,因此打趣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被震惊哭了!”月遥还继续编着各种理由,她不知道叶白早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不忍拆穿。
“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要哭的!”叶白低声自顾自地念道。
这一句,月遥没有听到。
“所以你是同意去了?”月遥带着期许的目光看着叶白,一脸欢悦地问道。
“既然你说那么好,我不去看看或许有些可惜。”叶白悠悠地说道。
月遥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叶白抬眼看着这个女人,他从未见过变化如此之大的女人,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现在车里的这个动辙脸红心跳的小女人,还是昨天那个倔强要强,永不服输的女将军吗?
北国,与这东黎,虽都处在冬季,但却又是一番景象。
这里地势辽阔,山穷目尽,放眼望去,天地尽在一片白色的光芒里,目之所及,天地交融,尤为壮观。
诗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在北国,却不必登高,便能望远。
冰河铁马,缓缓地在雪地上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座城,一座由冰雪覆盖,白色的,宏伟的城。
“前面便是龙城,也就是我的家。”龙月遥高兴地指着龙城对叶白说道。
北国,冬季,却并未下雪,但这里的雪终年不化,因此年年如此,日日如新。
车马从高大的城门驶入,城内百姓夹道欢迎,龙啸天此刻神气地站在车顶,接受众人对凯旋归来的英雄的欢呼。
“你哥很有趣!”叶白突然说了一句。
“他从来都是这样,永远活得像一道光。但众人只看得他的光芒万仗,却看不到他的付出和牺牲。其实,他最大的愿望并不是做什么大英雄,他只希望他可以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得更好。”月遥的目光带着怜惜,放在他哥哥身上。
“上天尚且做不到的事,他又如何能做到!”叶白有些感慨地说道。
龙月遥看了看叶白,他那素净白皙的脸上带着悲怜众生的伤感和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奈。她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那里,站着一个个平凡又鲜活的生命,他们朴实无华,却现实真实,任何能给他们带来快乐的人,都是英雄,任何能让他们变得更好的事物,都能让他们快乐。
“看着他们,我才明白了,我父亲一直以来,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人活着,永远不要对自己失去希望。”
月遥颇为有感触地说着,叶白静静地听着。
“所以他才能在这样艰苦卓绝的条件下,建起这座城,撑起这个大家,他不是没有让人失望过,只是他从来未对自己绝望过,所以才能一路挣扎向前。人生,不就应该这样吗?”
月遥笑着问叶白,叶白不语,他在心里暗暗敬服月遥的父亲,难怪江湖中人提到龙王龙敖,总是赞不绝口,他的品格,应该像这冰天雪地里的梅花,凌寒独自开,却默默透着清香。
经过几条宽阔的街道,终于来到了飞龙堂,那是一座由冰雪雕成的圆形宫殿,看上去像一个巨大无比的蒙古包,但却是晶莹透亮的,墙上的每一块冰砖都幽幽地反射着微弱的白光,叫人一眼望去有些炫目。
堂内长了许多叶白从未见过的冰树,一仗来高,树干上透白如冰雪,却能开出晶莹如雪的花,这便是花雨千树。
“怎么样,很漂亮,很震惊吧,我就知道你从未见过。”月遥见叶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孩子一样高兴地在叶白面前跳着步,不由自主地在火树银花里跳起了舞,一张脸笑得灿烂无比。
那一刻,她无比的明媚,无比的动人。
众人都看呆了,他们从未发现,原来月遥是这样天真漂亮,这样楚楚动人。
女人,在自己最心爱的男人面前,永远是最可爱,最动人的。
“小浪蹄子!”
龙啸天心里也为自己的妹妹高兴,但他从来都是口是心非。
叶白看得醉了,他原本已经冻结了心忽然裂开了缝,一点春水就这样透了进去,然后就如春天冰雪消融,溪水开始哗哗地涌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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