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话音还回荡在司徒南风耳畔,突如其来的回答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愣了神。
良久,他才怔然道。
“为何?”
叶无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目光扫视一圈,随即落在了手中剑上。
此剑并非临渊。
临渊剑身已经崩碎,尽管如今可以重铸,但叶无忧还需要花些时间。
这是太白剑。
太白老祖曾使用过的那柄天剑,剑名太白。
剑灵老祖依旧存于剑身之内,修身养息。
叶无忧目光看了片刻,忽然间手中剑没来由狠狠的自下而上的一斩。
自下而上。
剑气璀璨,直冲天际。
这一剑,却是直直向着天空掠去。
可天空之中空无一物,这一剑究竟朝向何方?
众人目光迷茫,可唯独司徒南风,此刻眼眸之中泛起了几分异样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一剑很快就有了眉目。
有一声苍茫吟啸响起,摄人心魄,明明不知从何而起,但却是清晰可闻,仿若声音就在耳畔。
吟啸声带着无穷的痛苦。
随即,众人只觉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般,却是整个人身形被一股吸力给高高抛弃,任凭他们如何催动气机,也无法挪转丝毫。
叶无忧神色平淡,只是右手向着某处轻轻一勾,一抹靓丽身形便随之来到他身畔。
随即,被他拥入怀中。
他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似在安慰一般,微微俯下身,在对方耳畔轻声说道。
“我们回家。”
往日里神色始终冷漠的女子,此刻早已经是泪眼婆娑,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头。
叶无忧抬头望向上方,望向那一抹天空。
真正的天空。
……
在距离陆地遥远的海平面之上,突然多了数十道身形,以及一座偌大岛屿。
有一身长百丈的巨大鲲兽,此刻发出痛苦的吟啸,将腹中之物一吐而出,随即便急急朝着深海遁去,不见踪迹。
剩余下来的武者,其中有不少都是登峰境界的强者,此刻都惊讶的发现,那原本束缚他们许久的禁制,似乎消散了。
一瞬之间,几十道身形便自海面上飘然而起,踏空而立。
那些武者几乎是老泪纵横。
感天动地,在蓬莱之中,他们差点都忘了自己登峰境界能飞呢。
如今重新踏足天空,心中畅快之感不言而喻。
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形,可不是放松的时候。
叶无忧持剑而立,此刻却是低着头,与身旁的一名女子说着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劝说,女子都是摇头。
最终,叶无忧放弃了劝说,一脸无奈的神情下,却是微微踏前一步,将女子拦在了身后。
陆采薇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上前,但却被叶无忧一手拦住。
年轻剑客此刻眉目带笑,温言道。
“以往老是让你在我身前,那是你境界高,这一次,该我了。”
说罢,叶无忧不去管身后人儿的怔然面容,而是神色坚毅的举起手中太白剑。
司徒南风依旧坐于岛屿上的深坑之中,叶无忧这一剑,不是朝向他的。
司徒南风此刻目光望向天空,望向叶无忧。
他想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没有杀死自己,但却拒绝了自己。
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来改变这天上天下的一切么?
叶无忧闭上了双眼。
脑海之中,此刻走马观花一般,一幕幕场景随之浮现,如同在他眼前一般。
自下山开始,再到西域佛门,仓央措立地成佛。
再至南疆五毒,王渊明一朝顿悟,空山鸟不语,花开人自留,天地儒圣。
武林盟会,剑山之上,之后,是玉垒山上十年之约,一声剑来,却是师妹入了登峰境界。
气运消散,东海蓬莱,仙宫之中,剑所天成,置死地而后生……
俊逸脸庞之上忽然挂起了一分笑意,很是开怀。
他缓缓睁开了眼,随后目光望向下方,与司徒南风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仿若在进行无声的言谈。
你司徒南风想要天上天下彻底天门洞开,气运不再为天上所夺,从此不分天上与人间。
可我叶无忧,觉得这样不对。
你之所做,只不过是消除了表面的天地界限,实际上,却依旧没有改变现状,那众生的气运,依旧会被某一部分人所夺。
依旧会有人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草芥,肆意剥夺。
消除了原本天地的界限,可却何尝不是形成了一个新的天上与人间?
这一点,我叶无忧不答应!
周身缭绕荡漾的气机忽然一瞬间收敛,再下一瞬,却是一种勃然不同的气息自叶无忧周身散发而出。
平静的双眸之中,不再是剑意如繁星般流转,而是变得一片清明,如同此世间最为干净的水面,如同刚刚出生在这世间的纯净婴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持剑,向着前方天空一剑斩出。
没有气机的回荡,没有剑意的锋芒。
甚至于,没有剑气。
这一剑,什么都没有。
轰隆隆……
可天空之中的漫天云层却是忽然倒卷万里,齐齐消散,露出了一方蔚蓝天空。
脚下原本波涛汹涌,从未静止过的海面,此刻却是忽然间静如湖面,掀不起一丝浪花。
那一剑于此刻才终于泛起阵阵光彩。
可眨眼之间,便已经剑去万里。
这一剑去往何处?
去往世间。
“这一剑,是为天地立心!”
有清脆之声自叶无忧周身环绕而出,紧接着,纷纷扰扰,却是如同一阵天籁之音,传荡天地之间。
何谓天地立心?
天地是否有心,叶无忧不得而知,但这般天地相隔的世间,叶无忧不觉得是正确。
众生有心,人生于天地之间,皆可立之,而唯一重要的,便是你自己的本心而已。
至此之后,人世之间的道路,皆由众生自己来前行。
又一剑挥出。
“这一剑,是为生民立命!”
何谓生民立命?
生民”指民众,“命”指民众的命运。
那一剑破空而去,转眼便消逝在天际。
剑去万里,拂过残云无数,飘摇而至人世间。
燕云,大楚,西蜀……
有白发苍老老者在田中农耕,有市井小贩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叫卖,有人高坐白玉阁楼花前月下,有人身居陋室,惟吾德馨。
众生的命运,从不需要他人而立。
命运,在于自己。
再一剑递出。
“这一剑,是为往圣继绝学!”
说到这,叶无忧的话语声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隐隐发颤。
有孩童在学堂中摇头晃脑,诵读四书五经,有读书人在草屋之中,挑灯夜读,有文士眉头紧皱,明明身处世家,却苦学兵法,有年轻武者烈日炎炎之下,独自苦修。
哦,还有一人,是个书生,此刻正在考场之中,显然是寒窗苦读多年,想要来博取个功名。
当这一剑自遥远的云端之中飘然而过时,本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的他,却是忽然顿悟一般,欣然落笔,片刻后,交出了那一份答卷。
名为徐平的年轻书生走出了考场,望着天边耀眼的骄阳,心中思绪,却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几分莫名的变化。
还有最后一剑。
还有最后一剑!
这一剑,叶无忧施展的极为缓慢,手中太白剑微微颤动,似乎有些难以递出一般。
他递不出这一剑。
这最后一剑,难度犹如登天一般,远远超过了前面三剑。
叶无忧身形颤抖之间,却是流露出一股狠意,那随着他剑所天成之后,已经磅礴如柱般的气运,却是陡然间缩小。
这一剑,终于再度递出了一分。
可还是没能递出。
一直在地面默默观望的司徒南风,此刻忽然间心神颤动,双眸之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忽然大声喊道。
“叶小子,接剑。”
有一物被司徒南风挥手递出,叶无忧来不及反应,便已经一手握住。
那是一柄开天斧。
盘古的开天斧。
叶无忧以斧做剑,向着前方狠狠一斩。
剑气回荡,剑鸣之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天上天下,这此世间的每一柄剑,此刻都发出了微微颤鸣。
天空之中此刻阵阵波纹缭绕,那一剑似乎就要递出,可却始终卡在临界之上,出之不得。
天空之中,此刻传来仙人震怒的话语。
“大逆行事,天道难容!竖子,休要再出剑!”
有一只大手,穿过天际,穿过磅礴云层,向着叶无忧抓来。
陆采薇此刻银牙一咬,却是瞬息之间,头也不回的持剑而去。
刘瞎子怒目而视,却是仗剑破空,一剑斩出。
一直沉默着的司徒南风,此刻却是悍然拔地而起,向着那大手而去,直冲天际。
远远的,司徒南风留下了那么一道话语。
“叶小子,你给老夫挥出这一剑!”
远在此刻万里的某处书院之中,有一青衫中年儒士,此刻却是忽然放下了手中书籍,闭上了双眼。
可他的视线,却仿若来到了万里之外。
这名已经两鬓斑白的儒士,此刻嘴角忽然间泛起一丝轻轻笑意,微微点头,却是伸出手,向着前方轻轻一推。
那一剑终于递出!
剑光璀璨至极,绽放华彩。
茫茫万里天穹,此刻被一瞬间渲染一般,明亮异常。
世间万剑齐鸣,紧接着所有长剑均都出鞘而起,向着天地某处,御空而去。
广阔西域之中,此刻突然天地茫茫梵音四起,远胜成佛之时。
道宗龙虎山中,原本只余下一朵的金莲,此刻突然泛紫,眨眼之间,便以莲生九朵,紫金之象。
微风拂过,树叶飘零,轻轻落在了水面,泛起一丝涟漪。
叶无忧此刻咬牙开口,说出了那一句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遥远万里的中年儒士也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王渊明此刻身形挺拔,不再年轻的面容上,是任凭岁月流逝,却怎么也遮盖不住的浩然气。
可他的眼中却是有两行清泪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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