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盟的赏赐来重,十五郎既感激、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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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兴二年,五月初十,辰时末刻,福宁殿前,两支披坚执锐的军队缓缓逼,激战一触发。
攻方:辟党,是张俊、杨密率领的二精兵。
守方:皇党,是郦琼、杨沂中率领的一二余侍卫亲军军司禁卫锐士。
兵力方面,攻方较多,但长途远袭,体力消耗甚剧;而守方以逸待劳,神气足,两相抵消,是平。
装备方面,攻方着轻甲、弓弩,操刀枪旁牌;而守方着鳞甲、长刀大斧,无弓弩。
宫内宿卫代表皇家脸面,自然得选材勇异出者,使长刀大斧自不在话下,甲胄自然也得明晃透亮,如此方显皇家威严。但宫内宿卫有一项是禁止的——那就是不得配带弓弩,否则若有居心不良者,远远对准宫中要人来一发,那还得了?
一方利远攻,一方善战。若是在广袤平原开战,攻方一准大占便宜,守方定要大为吃亏。偏偏这是在皇宫之内,福宁殿前的广场也不小了,但三多人往这块一挤,差点连阵都摆不开,两军最前头一排军兵,几乎触手可及……在这样的距离下,很明显,混战起来,身披重甲,手长刀大斧的守军定要大占上风。
赵栩本不兵,不过? 在天枢城待得久了,对天诛军中的重甲刀斧兵的威力也有耳闻? 一见眼下敌我双方的兵力、装备对比,心头大定? 扬声对郦琼、杨沂中二将道:“逆贼虽众,不过尔尔。二位将军,朕之性命,就托附二位卿家了。”说罢躬身为礼。
郦、杨二将慌忙礼? 若非甲胄在身? 不便大礼,只怕已伏拜于地了。
赵栩言罢? 在一众内侍的环护下? 缓缓向殿内退去——虽然高台距敌阵甚远,但敌军多弓弩,不可不慎? 一国之君? 全第一。
直到赵栩的身隐入殿内,自始自终,除了足以杀人的眼神? 没有与他那位弟有过句。双方距离太远? 场面又太乱太嘈杂? 说句话都老费劲,国君讲风仪,岂能粗脖吊嗓,学那山野村夫吼嚎?而,事已到此,何赘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你活我死!在这上,赵与赵,不能存于一方蓝天下。
郦琼一振衣甲,铿锵作响,也不废话,拔刀出鞘,向前一:“杀!”
明艳的阳下,两支装束相的军队,发出撕裂地怒吼,如两股洪,重重撞在一起,激起一股股血浪……
郦琼所挥的一厢禁卫,泰是他起事时的部属,都是见过血的,与寇、伪军,甚至金兵都有过战,在战斗力方面,丝毫不弱于张俊的御前右军。重要的是,郦琼所率之禁军,抢一,占足够间,堪堪摆开阵势。而张俊的御前右军,匆匆赶到,本来不及军排阵。最要命的是,福宁殿广场本摆不开三余人的军阵。禁卫利用手之势,将间一挤压,御前右军自有二余人,却只得人从殿门挤入,其余兵力,生生挡在殿门外,兵力优势本发挥不出来……
连赵栩都能看出的优势,郦琼岂能不,一见前军长刀大斧如切瓜砍柴,剁下颗颗脑袋,一条条臂膀,而敌军轻薄的旁牌与木枪手刀应刀斧而碎,便此战赢面甚大。只消一鼓作气,将来犯之敌杀得胆寒而退,便可护送官家夺门而出。待出奔垂拱殿,召大臣,紧闭宫门,急发诏令,调屯于萧山的天武、捧日、神卫、拱圣四厢禁卫兵马前来戡乱,必可荡平之。
郦琼胜在握,扭头对身侧的杨沂中笑道:“正甫兄,贼势已颓,何不击鼓以振我将士声威?”
杨沂中瞥了一眼自家断臂,豪笑道:“国宝兄有邀,固不敢辞,便是单槌击鼓又有何妨!”
二将相视大笑。
禁卫的两员大将谈笑击鼓,而御前右军的前锋大将杨密,却浑身浴血,遍体创。
身为前锋大将,值此紧要关头,杨密毫无疑问冲在最前头。面对禁卫重甲重械,以及肃的军阵,为突袭而弃重甲长兵的御营右军着实吃了大亏。加上仓促奔至,队形混乱,以无阵对有序,结果可想而。
“都统制,这样下去不行啊!儿郎们只怕支撑不住……”当杨密身边军兵一个个惨倒下,自己也挨了好几下,手中掉刀砍成了锯齿,手下军兵不断逼得后退。杨密实在顶不住了,借着换破碎铠甲的机会,返阵中,一边让亲卫卸甲着甲,一边抹着满脸血汗,对张俊大道。
张俊面沉如水,却未敢向身旁建炎天子多看一眼,只是虎着脸对杨密喝道:“撑得住要撑,撑不住也要撑!告诉你麾下儿郎,我军五倍于敌,撑下去便可胜!长刀重斧,砍不了多久的……而,我们的内应,也该行动了!”
杨密听得骇然,都统制之意明白不过,用脑袋换手软,以鲜血榨体力,这是拼着气大损的两败俱伤之策啊!怕就怕,军兵士气本顶不到那个时候……慢,还有内应?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本应最害怕的赵构,却在一阵攥拳咬牙之后,幽冷冷地来了一句:“张护军所言极是,他也该动了!”
杨密正错愕间,蓦闻两军士卒一阵大哗,局势异变。
当禁卫推来两面红杈大鼓,郦琼、杨沂中手红绸木槌,立定于鼓架下,相互了个礼请的手势,正待击下。
“慢!”杨沂中突然出言喝止。
“正甫兄……”郦琼一怔,扭头正欲发问,蓦然眼前一暗,一枚红绸木槌着旋子,劈面击来。
郦琼反应颇为敏捷,手中双木槌一槌格挡,一槌脱手反掷,同时腾出手拔腰刀——但他一切动作到此为止,一把雪亮的三尺手刀,已抵在其咽喉之上。
“杨、正、甫!”郦琼的声音宛若从锯齿中磨出,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不错,以刀尖抵住其咽喉的,正是杨沂中!虽然只得一只手,但掷槌出刀的动作依然迅捷无比。当论斗,似杨沂中这等从小训练的将门子弟,却远非郦琼这道投笔从戎的儒将所能比得了的。
此刻,这位独臂将军正一脸杀气:“国宝兄,局势紧急,你我也不必废话,请下令停止攻击,下武吧。”
“休想!”郦琼切齿痛恨不已,“国宝屡向官家进奏,不可重用你这废人,官家偏偏未肯听,可恨、可恨啊!”眼看大好局面,一下翻盘,无论是谁,都要气得吐血。
杨沂中淡淡道:“官家是否重用某家,便是你这书生,也无权置喙,少往自家脸上贴金了。我数三下,不下令则死!”
“杨正甫,官家待你不薄,为何反水?”
“吾乃建炎天子旧臣,张护军旧部,官家终我不过,许我以侍卫马军都虞候之位,不过是压旧主手而已,沂中虽愚,如何不?废话少说,三!”
“杨正甫,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于汉水劫杀康王,后尽心尽力辅佐兴天子,似我这,纵降康王,也难逃惨淡场——既如此,我为何要降?”
“你降,你死,家人活,族活;不降,郦氏一门,宗亲族俱灭。何去何从,岂多虑?二!”
“你……你们……好狠!”郦琼的眼珠子都红了,情绪激动之下,身体微挺,抵在咽喉的刀尖刺破肌肤,鲜血长。
最终击溃郦琼的,是杨沂中最后一句话:“现下投降,只死你一人,满门可。若不降,某杀你,令麾下三侍卫马军儿郎倒戈。你麾下侍卫军司中,亦有原出身御前右军之士卒,想来也是不会为你陪葬的——郦琼!最后的机会!一!”
就在杨沂中吼最后一个“一”字时,郦琼浑身一抖,闭目长叹,两行热泪滚出,手一松,腰刀脱手,跌落阶下……
五月初十,巳时二刻(上午十点),本已大占上风的兴帝势力,反水的杨沂中只手生生逆转,上演了一场惊天大翻盘,彻底葬送了开张不足两年的兴王朝。
赵构,笑到了最后。
……
福宁殿内,内侍宫嫔早已驱散干净,只有两位帝王,或者说,是两位兄弟面对面。
张俊本想排几位护卫,却赵构拒绝了,他倒不担心自己这位兄会困兽之斗。为兄弟,他还是很了解的。自己这位兄文不错(事实上赵家几十个皇子,没有一个文化修养差的),但也只止于文而已,弓马击剑一窍不通,远不能与自己相比。何况自己还是佩剑而入,而兄手无寸铁。
当然,在此之前,赵构还让内侍仔细搜身一遍——天诛军的短铳、手雷,声在外,赵栩又在天枢城待得久了,不可不防。
当内殿宫门重重关上之后,阴暗的环境,使得点满蜡烛的内殿反而异常的明亮。
赵栩坐在锦椅上,面如死灰,身体僵直,那一身大红袍服,披在身上,仿佛白事时,铺在死人身上的寿一。
赵构按剑而立,苍白的面庞,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
兄弟二人就在这死寂的密室里,静静对视,一刻时,一言不发。
良久,良久,赵构轻吐一口气,咳嗽几下,冷冷道:“皇兄,当日你命那郦琼假扮郢州都头,欲我性命,可曾想到日?前次在酒中下药,令小弟几乎丧命,可曾想到日?”
栩浑身一抽,仿佛还魂似地幽幽地开口:“成王败寇,夫何言?也罢,这天子,当得也着实无分乐趣可言,你要,就拿去好了。”
赵构抚掌笑道:“兄,你终于也领悟了,这乱的皇帝,可没那么好当。可惜这把椅子是天下最高的一把,我不能眼睁睁让它着而不坐啊!”
赵栩的目移到赵构腰间的宝剑上,面肌微抽,涩声道:“郎,你要用这柄剑,我性命么?”
赵构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皇兄何出此言?赵构岂敢出这等弑君犯上之事?倘如此,怕要那些大臣的口水淹没,小弟便要随兄而去了。”
一听此言,赵栩浑身一松,胸口大石总移开,脸色慢慢恢生气——蝼蚁尚偷生,何况一国之君乎?
“如此说来,你是要禁囚于我喽?”
赵构摇头。
把个赵栩弄得又惊又喜:“为兄也不敢奢留爵位,但得一景福宫观主足矣。”
赵构怜悯地看着乃兄,摇摇头,叹了口气,拍拍手掌,朗声道:“进来吧。”
宫门大开,阳耀眼,四刀甲士押着一人进入。
赵栩惊疑不定,待那人走到前,眯眼细看,眼泪当时下来了——正是心腹将郦琼。
赵构转身,向宫门走去,经过郦琼身边时,伸手按一下其肩膀,声道:“给你了。心,朕金口御言,必你家人、族人无事。”
郦琼苦涩一笑,躬着道:“谢陛下。”
赵构脚不停,头也不向宫门走去。四甲士中,一人抽出腰间手刀,扔在郦琼脚下,迅转身,簇拥赵构离去。
赵栩望望弟背,看看郦琼神情,仿佛明白了么,脸色来白,浑身筛糠。
郦琼伏跪于地,向赵栩重重叩拜三个响头,咚咚有声。抬头,额头见血,面色惨然,泪满面,嘴唇陷入肉中,血水顺嘴角蜿蜒。
君臣相对,虽不着一语,却胜似言。
“赵构,你这个懦夫!阴险小人!想杀兄弑君,却不肯沾上血!我赵栩到阴曹地府也不会过你——”
大门,次重重关上!将一切血腥阴谋,尽数封死。
垂拱殿前,官正焦急等待兴帝上朝,同时惶恐不地相互听,阖城大乱,竟是何处发生哗变。
就在一片纷乱之声中,蓦闻一声尖长报奏:“兴天子薨!建炎天子位,官迎驾——”
随着建炎朝时,天子的心腹内侍曾择那中气十足地长长尾音,官失惊,居首的左相吕颐浩浑身剧颤,数道目一齐向殿外投射,
但见一人头戴旒冕,身着冕服,背对朝阳,缓登阶——露头,次露脸,露肩,最后现出身……
建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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