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宣结束了回顾,回忆于扭转局势无益,向前看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
现在有了阿铁相助,身边便是又多了一位循迹高手。
陆锦宣打算带着阿铁再次外出探察一番,也许阿铁能找到被他们忽略的线索痕迹。
在此之前,他要先将姜华入土为安。
姜华怎么说都算是他的长辈,更何况幼时,由于陆家是宋宗最倚重的权臣之家,是以陆指挥使会他的家教尤其严苛。
从练武习文,到交友应酬,陆锦宣无事不在其父的掌控之下。
在陆锦宣接触过的友人中,唯有姜建树算是陆父允许交往的人选,因此年少时,陆锦宣只有姜建树一位至交好友。
姜建树为人厚实真诚,从他这里,陆锦宣收获了第一份友情。
陆锦宣回忆至此,他又想起红霜暗查到姜建树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他实在不愿相信,一时间苦痛惆怅万分。
他将心思收敛回姜华这边,在替姜华整理仪容时,陆锦宣不慎弄掉了姜华领口的衣扣。
那个朝代的人们,讲究生有礼死有面,这个“面”指的就是“体面”,也就是说即使人去了,也要衣冠齐整。
陆锦宣拾起扣子,想要请百里挽晴来将扣子缝上,却意外在扣子上发现一个洞眼。
这个洞眼大不过针眼,却难逃他的火眼金睛。
姜华并不擅针黹,陆锦宣排除了是姜华在用针线时,不慎穿透了衣扣的可能性。
既然不是针线造成的,那么这个针眼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长针暗器?
陆锦宣又将针眼对光仔细看了一下,衣扣的厚度并不薄,但针眼却能将衣扣整个穿过,另一面却没有洞眼。
他仔细思忖,能造成此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对方在释放出长针暗器后,及时撤下了内力。
如若对方没有及时撤力,那么长针必定会穿透衣扣,直入姜华的咽喉处。
对方临时撤力,只有一种解释,对方原本要攻击的并非是姜华,而是有人将姜华当作了挡箭牌。
陆锦宣将衣扣攥在手心,将这一切的线索联系起来。
他又走回到沾染了凶手血迹的窗户前,按照血迹的位置来看,凶手应当是进屋后,与百里挽晴起了冲突,姜华被当做挡箭牌,这才惨遭横死。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得通,为何百里挽晴会承认,先前在姜华后侧脖颈发现的长针,是她放出的了。
事实根本不是如她所说,助姜华解除痛苦。
百里挽晴又一次欺骗了他。
陆锦宣在梳理通一切后,正巧百里挽晴端着寿衣进来,陆锦宣收起衣扣,不动声色地与她一同料理姜华的身后事。
百里挽晴面对姜华的遗体并无慌乱之态,陆锦宣留意到,她的眼中倒是有些许愧疚之色。
百里挽晴本性不坏,不论有何杀了人,她的心中终还是不能平静吧。
待将姜华入土为安后,陆锦宣跪在姜华坟前起誓,定会查清真相,给姜华一个交代。
陆锦宣在坟前立下誓言后,当即带着阿铁重新循迹。
一人一鹰,穿行在冰山雪地中,忽然远处惊起无数飞鸟,相隔百里,陆锦宣都已察觉到远处的肃杀之气。
他们迅速赶到事发地,在雪地中找到几具尸首。
从那些尸首的身上,陆锦宣都搜出了皇家侍卫的令牌。
“这些人是陛下派来的,陛下派了这么多人进山来,难道是宫中出事了?”
陆锦宣当即紧张起来。
虽然他已得知大树之色,与陛下脱不了干系,但他身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一点从未变过。
陆锦宣又在那些人身上搜寻一通,却没有找到密旨。
“看来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拿走了密旨。阿铁,帮我找人拿走密旨的人。”
陆锦宣向阿铁吩咐道,阿铁飞到那些尸首上,停留须臾,接着又飞起,引领着陆锦宣去寻那夺取密旨之人。
他们走了一段,听见不远处传来刀剑打斗声,忙寻声赶去。
待他们赶到时,慕长璃正与一便衣侍卫打斗激烈,最后她的长刀被侍卫挑飞,她便释放长针,将侍卫封喉。
陆锦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一声不吭地旁观着,就连阿铁也没有啼鸣一记。
慕长璃从侍卫身上搜出了令牌和密旨,她眉头一皱,始觉中计。
“璃儿,你为何杀他们?”
陆锦宣忽然发声,从暗处走出。
慕长璃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无奈地微阖了一下双目。
她知道,她中计了。
陆锦宣在从暗处走出前,他还想过这会否是有心人布下的离间计。
但慕长璃的反应,让他心中抱有的这一丝希望,破灭。
慕长璃侧目瞥了一眼手中的密旨,陆锦宣远在深山,陛下却还遣人送密旨来,看来对他的效率已有不满。
她这会儿又错杀了送密旨的人,只怕陛下会降罪于陆锦宣。
在一番激烈而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慕长璃终于开口:“陆大人,很多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她打算趁此机会,与他了断,然后回去替他领了罪,唯有如此,陛下才不至于会弃用陆锦宣。
陆锦宣被她这一陌生的语气怔住:“璃儿,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又叫我陆大人,我们是夫妻,你心里有任何事,都不该瞒着我。”
“是吗?今日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之所以同你做夫妻,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但如今你功力已废,于我只是拖累,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她的声音很冷,比她声音更冷的,是她话中之意。
陆锦宣彻底怔在原地,他一双多情眸定定地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绝情的话是出自她的口。
怔愣良久,陆锦宣才说:“璃儿,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吗?不,我不相信,你明明爱我!”
都说人在情急之下,会说出平日不会说的话,陆锦宣为了弄清她的真意,这么肉麻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是啊,她爱他。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有多爱他。
但眼下,在成全爱情,和护他周全之前,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在这与他分别的日子里,慕长璃按照陛下指示,深入龙隐内部,去探察他们的真实势力。
没想到在她执行任务期间,却被佞人构陷,陛下听了容天啸的挑唆之言,竟误以为她是龙隐安插在宫中的耳目。
陛下当即派遣影卫前来暗杀她。
她在姜华窗户上留下的血迹,并不是当场受伤所致,而是与百里挽晴交手,牵动了先前被影卫砍伤的伤口,这才留下了一大片血迹。
慕长璃望着他期盼回答的目光,她多想告诉他,她爱他,她与他发生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的。
但她不能这么做。
倘若陆锦宣知道了她现下的处境,一定会不顾生死,去求陛下信任她,不要将她处死。
阿宣,对不起。
慕长璃在心中对他致歉之后,她抬眸,目光携有轻蔑之意。
“陆大人,莫非您真的以为您魅力非凡,让我一眼定终身?这么荒谬的事,没想到大人也会相信。”
慕长璃停顿一下,她不忍再与他四目相对,只能一句话就戳中他的痛处,才能让他彻底对自己失望。
“也对,就像大人相信姜建树是真心与大人交往一样。倘若让姜建树知道,大人对谋害他的人,心慈手软……甚至是动了真情,只怕他都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找大人算账了呢。”
慕长璃屡次提及姜建树,又认下这杀人的罪名,只等着他回她一句决绝之言。
“你……不,不是,百里挽晴才是谋害大树的凶手,不是你,不会是你。”
陆锦宣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缓步走到慕长璃面前,当着她的面,落下了眼泪。
他的手扶在她的双肩上,神情痛极:“长璃,你一定是有苦衷,你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我们是夫妻,我们是夫妻啊。”
慕长璃强忍着泪水,眼中又涩又涨,她一把推开陆锦宣,别过头去,背着他淌下泪水。
她迅速伸手抹去泪痕,转身道:“夫妻?这只是我为了完成任务,打的掩护罢了。实话告诉你,我也是龙隐少主,你怎么会与你同心同德?陆大人,不,七少主,您未免太天真了。”
“不可能,这样的谎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陆锦宣自是不会相信她的理由,他认定了她是有苦衷。
慕长璃想起先前在妙手坊断崖时,曾拾到过一块龙隐令牌,在断崖的密洞里,还有龙隐六少主的遗骸。
此时这块令牌,恰巧她正带在身上。
“不信是么?那就眼见为实。”
慕长璃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摸出令牌。
“这便是象征龙隐六少主身份的令牌,想必七少主也有符文相似的吧?”
陆锦宣夺过令牌,仔细查验。
这块令牌是真的!
而且这上面的图腾徽记,正是龙隐六少主所独有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慕长璃从未对陆锦宣说过,她在妙手坊断崖密洞里,见到龙隐六少主遗骸之事。
陆锦宣并不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他开始相信她所说的决绝之言。
他持着令牌的手一颤,令牌掉落在雪地里。
“长璃,此事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可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一切,是你编出来,让我相信你是决绝之人的理由,是吗?”
陆锦宣的语气已经不复坚定,他只是不愿相信,他们从前诸多美好,皆是假象,极痛之下,他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慕长璃冷笑一声:“当然不是,我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些,自然,是没有打算让你活着离开。”
她语毕向后退了一小步,接着朝他发出长针。
陆锦宣还没从悲怆中抽身出来,阿铁抢先一步,替他接下攻击。
阿铁从慕长璃眼中感觉到了杀气,它当即朝她俯冲过来,为主人讨个公道。
慕长璃几招将阿铁打伤,阿铁坠落在雪地上,惨鸣了一声。
陆锦宣听到阿铁的鸣叫,这才回过神来,朝她大喊一声:“莫伤阿铁,有什么都冲我来。”
他说着,上前去接她的攻击。
慕长璃抽出长刀,陆锦宣起初还是不忍伤她,只用剑鞘抵挡。
但她却是下了杀招,逼得他不得不利剑出鞘。
可此时陆锦宣功力未复,只能凭借着记忆中的招式,勉强对之。
他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慕长璃一剑刺中心口。
阿铁惊叫一声,不顾自身伤痛,奋力朝小木屋飞去。
慕长璃瞥见阿铁离去,知道它是去搬救兵,她故意拖延时间,没有再重伤他,而是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
“七少主,原本占尽先机的是你,可你优柔寡断,更缺少防人之心,若你受我一记不死,当好生记住这次的教训才是。”
慕长璃将刀刃从他心口中拔出,继续冷声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你也算是真心待我的份儿上,我改变了主意,我要与你公平比试一场。”
慕长璃说着,将染血的长刀丢在地上。
陆锦宣手捂心口跪倒在雪地中,这一次,他被伤透了心,他感觉就连从心口溢出来的鲜血都是冷的。
“慕长璃,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糟践我的一片真心!”
陆锦宣的泪,似断线珍珠,“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慕长璃仰头竭力憋着眼泪,停滞半晌才对他道:“怪就怪这世道,无心无情之人才能笑到最后,我不想输。”
“我输了,是我输了……我改变不了这无常的世道,我更改变不了你。是我输了。”
陆锦宣痛苦至极,他差点儿没跪伏在地上,痛苦失声。
“是,你是输了。无情不似多情苦,你所遭受的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本可以过得很好,或受陛下重用,平步青云;或持龙隐势力,分庭抗礼。可你偏偏选了最难走的路,为情所困,终究连这一身的武功都失去了。”
慕长璃的声音虽冷似寒冰,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无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激他变回从前的样子。
那个手握利剑,终日冷若冰霜,却全无软肋的他。
一如她初见他时那样,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目空一切,手中佩剑与身上的锦服,是那样的夺目耀眼。
阿宣,你一定要回到过去。
只有那样,你才能成就最强的自己。手机用户看锦鲤赠大人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7339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